第581章 為真理證明!

  第581章 為真理證明!

  伊登忽如其來的言語,叫參加這場審判的人們都愕然住了,他們彼此面面相覷後,又將目光轉移回伊登的身上。

  我憐憫你們…

  教士們聽不明白那話語裡的意思。

  他為什麼要這麼說?我們,又有什麼好被憐憫的?

  卡薩斯牧首和維爾多兩位老人緊張地看著場上的伊登,維爾多更是拳頭都攥出汗來。

  「這是什麼意思…」

  維爾多喃喃道。

  他看向卡薩斯牧首,後者搖了搖頭,似乎同樣不能明白那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或許…是他自知要被裁決為異端,最後做破罐子破摔吧。」

  卡薩斯牧首想了想,如此說道。

  聽到他的話,維爾多頓時緊張極了,他的雙手合十,不斷地摩梭,他向神祈禱,乞求仁慈的主眷顧那位教士。

  如果他真的被裁決為異端……

  維爾多想到這裡,心裡就焦急得難以言喻。

  按照教會法,一個人若被裁決為異端,是要被勒令在兩個月內改過自新,棄絕異端思想,如果兩個月內仍不改過,就依照帝國法律,進一步進行審判,判處流放、鞭撻、甚至死刑。

  兩個月的改過自新時間,看上去很好。

  可法律並非是完美的,總有空子可鑽。

  維爾多覺得,那位皇帝不會真的給伊登兩個月時間,康斯坦丁六世極有可能會命人將伊登關入修道院中,隔絕他與外界的聯繫,到那時候,即便伊登真的改過了,棄絕了,外界也並不知情,一切都落在康斯坦丁六世的掌控之中。

  「那樣就晚了、那樣就晚了。」

  維爾多自語著。

  可他又能做什麼呢?

  伊登被裁判為異端,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了。

  「神啊,我該做什麼…」

  維爾多合十著雙手,低喃著。

  神…似乎沒有垂聽這份祈禱,在這寬闊的會場裡頭,沒有一絲一毫的權能和跡象。

  皇帝居高臨下地望著伊登,那教士的話,先是讓他一陣詫異,而後便怒火中燒。

  我憐憫你…康斯坦丁六世從這句話里聽到教士的輕蔑。

  一個小小的教士,怎敢如此?

  皇帝冷笑起來。

  有些教士就是這樣,他們自詡神的僕人,便妄自尊大,自以為仗著所謂天上的恩寵,就能輕蔑那些地位遠高於他們的貴族、將軍、君主,全然忘了自己出身低賤,要麼是平民、要麼就是私生子、或者分不了多少家產的次子。

  康斯坦丁六世摩梭著面前的桌台,他冷冷地看著這個要被裁決為異端的教士。

  「你憐憫我?憐憫我們?」

  康斯坦丁六世說道:

  「應該是我憐憫伱,是你要求得我們的寬恕和憐憫。」

  說完之後,皇帝不免覺得這個教士可笑起來,那口出狂言的伊登就像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瘋子,他認不清自己的處境,更不明白他究竟犯了多大的錯誤。

  伊登站立著,良久之後,他吐出了一句話,

  「我是無罪的。」

  全場的教士們沒有誰為這句話動搖,正如皇帝此前所說,沒有一個異端會承認自己是異端。

  他們在等待著下一句話,以及之後的每一句話,而這些話語,都將成為異端裁決的證據。

  事到如今,那些同情伊登的人,都不敢再為他出聲了,而那些支持皇帝的人,一個個都跋扈而高調地指責伊登誤入歧途,假以時日,必將成為教會的魔鬼。

  伊登揚起臉,他注目起高處的皇帝,

  「我不求你們任何寬恕和憐憫,我只求神的寬恕和憐憫。」

  那教士如此說道。

  這句話一下就將一些教士們給激怒了,他們紛紛指責伊登的妄自尊大,喧譁聲不絕於耳。

  皇帝滿意地看著這一幕。

  事到如今,大半教士都站在了自己這一邊,而幾乎所有教士都不再公開為伊登說話了,這無疑是強權的又一場勝利。

  見此,皇帝乘勝追擊,逼問道:

  「我知道,我看出來了,你將自己當作先知了,當作被神賦予使命的人了。

  這並不奇怪,許多瘋子都是這樣想的,許多陰謀家都是這樣做的,他們出於各自的目的,都聲稱自己將帶來新的旨意。

  可事實上又有多少人是先知,多少人是被神賦予使命的人?

  在那成千上萬的預言裡,又有多少句是真的?」

  皇帝的質問擲地有聲,無數教士都被他的言語所折服,他幾乎取得了完全的勝利。

  至於伊登,他只堅持他眼中的真理,連同情他的人都拒之門外了。

  卡薩斯牧首不由地為伊登感到惋惜,他接連嘆氣,如果伊登像上午一樣,什麼都不做,反而就能無罪釋放了。

  「我並沒有將自己當作先知,我也並沒有將自己當作被神賦予使命的人。」

  面對皇帝的問話,伊登如此說道,

  「我只是在傳揚真理,我也知道我的結局是什麼,就像是門徒時代的殉道者們一樣,迎接死亡,而且死相悽慘。」

  他的嗓音很平靜,仿佛在陳述某個事實。

  這樣的平靜,換來了皇帝的嘲笑。

  「殉道者?

  醒醒吧,瘋子,你不過是自稱殉道者。

  門徒時代里的殉道者,直至今日都被人銘記,可你呢?你只會裁決異端、開除教籍、最後被萬民唾棄!」

  皇帝朗聲宣布道,他宛如一位做出最後裁決詞的法官,情緒飽滿地宣判了伊登的罪名,

  「告訴我吧,伊登,告訴所有人吧,你有什麼資格做殉道者,你除了禍害真教徒,禍害教會以外,還做過什麼?!」

  話音落地,伊登盯著皇帝,他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反問道:

  「那陛下又做了什麼呢?」

  皇帝似乎覺得這問題可笑極了,他笑了笑,接著緩緩道:

  「做了什麼,你問我做過了什麼?

  我康斯坦丁六世,乃是真教世界的守護者,在這數十年的統治之中,帝國不僅收復了北方失地,還迫使數以萬計的異教徒改信皈依。

  在我的治下,帝國召開了兩次大公會議,通過數十個神聖的議題,修訂整個真教世界的綱領和教義。

  除此以外,帝國還與奧森科王室聯姻,後者如今已是神的謙卑僕人,為神的旨意肝腦塗地,其治下的數十萬國民,都將沐浴在天國的光輝之中。

  我為神做的這些,難道還不夠多嗎?沒關係,在我的餘生里,將會為這個帝國征服更多的土地,是我引領了無數人走向救贖之路,而不是你,一個異端教士。」

  皇帝的話語是如此有力,無論是誰,此刻都無法否認這位帝國統治者的功績。

  那功績之輝煌,乃至於即便是在他百年之後,他的賢明仍會統治這個帝國。

  可伊登又有什麼呢?

  在他死後,他又會得到什麼?

  不過是萬民的唾棄罷了。

  「是啊,我要被萬民唾棄,相較於陛下,我就像是一陣微風、一次蟲鳴、一片雪花,就像是戲劇里的丑角,只為了襯托陛下的偉大。」

  緩緩地,伊登如此說道。

  眾人都為這番話詫異了一下,無數人將頭伸直,注視著伊登,連康斯坦丁六世也為這番謙卑的話語而微微錯愕。

  他們想,難道這個人終於要乞求皇帝的寬恕和憐憫了麼?

  「然而,然而,」

  「我即便是被萬民唾棄,即便是要當戲劇里的丑角,可救世主還是要降臨!」

  伊登死死地盯著皇帝,似要直視那靈魂,要揪出統治者靈魂深處的罪惡,此刻他嗓音莊重得無與倫比。

  眾人滿臉錯愕,他們不可思議地看著這個人,事到如今,他仍然堅持著自己的異端思想,仍然堅稱救世主的預言,他瘋了嗎,一定是瘋了,肯定是個瘋子!

  每個人都認為他瘋了,每個人都認為他精神失常,因為人們隱隱覺得,

  如果他不是瘋子…

  那麼他所說的話就是真理!

  「陛下說我被萬民唾棄,可被萬民唾棄的殉道者就不是殉道者了麼?

  門徒時代的殉道者們,也曾被人污衊、也曾被人誹謗,他們所說的話也被人視作彌天大謊,可真理還是會到來,天國仍然以神的意念降臨了!

  天國到來於罹難之時,照樣,救世主也終將降臨於高山之上!」

  伊登的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激烈,那些話語聽上去是如此駭人聽聞。

  這言語猶如某種警告、某種警示,它不是為了像皇帝的話語般拉攏人心,它的出現,是為了昭示真理。

  自己不需要拉攏人心,也不需要博得誰的同情,更不需要低下頭顱,乞求誰的寬恕和憐憫。

  知更鳥清脆的聲音在那狹小的拘禁室外想起,儘管只有這一瞬間,自己就被洗禮過了,異端審判也好,刑罰屈辱也罷,連死後的唾棄都算不了什麼,一切都已經清晰了,自己真正要做的,只有一句話:「你當捨命,又當舍己,為你所信,要愛,要讚美,要與神同行。」

  伊登環視這會場裡的數千人,如同環視世上的數億人一般,

  「對於真理而言,萬民唾棄算得了什麼呢?

  我並非是個歹人,也並非是個惡人,我一直以義人的標準來要求自己,可即便我真的是個歹人,真的是個惡人,難道會損害真理的榮光嗎?

  即便我殺人、縱火、盜竊、犯通姦之事,可真理仍然是真理,真理不會因為我是個歹人或惡人而黯淡,正如謊言不會因我是個義人或好人而輝煌!」

  教士們都顫抖起來,一種力量,一種無與倫比的力量,在他們心裡,與皇帝的強權拉鋸著,抗爭著。

  皇帝察覺到這變化,他怒視著場上的伊登,他明白伊登的話語不過是困獸之鬥,勝利終將屬於自己,可他依然無法止住怒火的蔓延。

  伊登盯著皇帝,一字一句道:

  「陛下,你說我為神做了什麼…

  那麼我告訴你,我為神所做的,就是說出那個預言,昭示真理。

  陛下,縱使征服十倍的土地、迫使數千萬人皈依、縱使建造數以千計的教堂、唱響萬千次的聖歌,又如何能夠消滅真理?!」

  那話語猶如末日時的海嘯,頃刻間便足以讓山脈崩塌、大地撕裂,連皇帝都不由為之顫抖起來,他總算明白了,伊登不為拉攏任何人的心靈,不為換取任何人的同情,即便將所有人都拒之門外,他仍要宣稱他的真理。

  「你又如何證明你口中的真理!?」

  皇帝抓緊桌台,高聲怒喝道。

  他必須否認那個真理,必須以此擊潰這個瘋子。

  無論伊登如何解釋,自己都要找到漏洞,將之徹底撕裂。

  「是啊,我要如何向你們證明?

  我確實要向你們證明,等你們將我判處為異端後,等陛下要將我秘密處死之後,我將用我的死亡做我的證明!」

  伊登面向所有人,窗外的光輝自他背後而來,宛若靈光。在他的面前,是真教世界裡每一位身負盛名的教士,是教會的九位牧首,神聖信仰的維護者,是帝國的皇帝,自詡統治全人間的君主,在數千人之中,既有義人、又有歹人,既有善良、又有罪惡,他們齊聚於這座城市,這個會堂,為真理作見證。

  「我曾擔憂於我死後的名聲,那時我懦弱,不怕死亡,唯獨畏懼不被人當作殉道者。

  可我如今要告訴你們,」

  伊登為了真理做證明,

  「當個殉道者不是一件難事,

  可要當一個被萬民唾棄的殉道者,就需要一個真理,需要一位救世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