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9章 喚我回到這大地上

  如果說從前的席勒思飽受大天使們的懷疑，可現在，當大天使們看到神創道途逐漸遍布世界的景象時，他們對席勒思的懷疑慢慢減輕了。

  憂慮伴隨著雲海的涌動不見蹤影，大天使們放下心來，卡拉更是不由欣賞起席勒思的功績，感慨他不愧是大天使的一員。

  而心靈純潔的麥思亞也很快拋棄了過去的成見，他為席勒思寫下了許多讚美的詩歌，並教給那些子天使們去傳唱。

  在這種氛圍下，在天國里，幾乎人人都認可席勒思的行動，除了大天使長索拉繆斯。

  與眾人相反，索拉繆斯對席勒思的憂慮一刻也沒有放下，即便席勒思做出了不小的成效，大天使長的憂慮不僅沒有減輕，反而愈演愈烈。

  他每每闔上眼睛，都會回憶起席勒思那日的回絕。

  那日，神呼召所有大天使去到祂的寶座前，八位大天使中，唯有席勒思回絕了。

  儘管席勒思的回絕合情合理，可索拉繆斯仍舊耿耿於懷。

  因此，索拉繆斯將自己的思緒分享給了愛神蓮希狄聽。

  「這大約是你多慮了。」

  蓮希狄笑了笑道：

  「席勒思要做什麼，他自有把握。」

  索拉繆斯輕聲回道：

  「可那是神的呼召，是神的要求。」

  蓮希狄輕嘆了口氣，幽幽道：

  「索拉繆斯，孩子並不總聽從父母的言語。

  席勒思如此，我的米拉也是如此，他們總有自己的想法，他們眼裡的世界並非我們的世界。」

  蓮希狄看上去對此感同身受，祂的話也不乏說服力。

  索拉繆斯嘆口氣道：

  「希望這真是我多慮好了。」

  蓮希狄眨了眨眼睛，

  「有神在，你又有什麼好驚慌的呢？

  打個比方，儘管我的米拉不聽我的話，但…只要我願意，肯付出一些代價，她還是擰不過我的。

  連我都如此，更何況神呢？」

  見這番話不能撫平索拉繆斯的眉頭，蓮希狄便繼續道：

  「米拉所做的事，我都看在眼裡，相信席勒思所做的，神也看在眼裡，我為什麼不去阻止米拉，因為米拉還有走錯路，或許她走偏了，但誰又知道呢。

  我想席勒思也是，他不是將使命完成得很好嗎？更何況他又沒真的做出什麼忤逆之事，索拉繆斯，你對他的成見實在太大了。」

  聽完蓮希狄一番話後，索拉繆斯平靜了些，他小心翼翼地問道：

  「神真的…也是這麼想嗎？」

  蓮希狄連忙擺擺手道：

  「不，這只是我自己的想法…

  我猜測…神是這麼想的而已，至於神是怎麼想的…索拉繆斯，伱自行去見祂吧。」

  索拉繆斯點了點頭，即便蓮希狄的話語沒有完全說服他，但也給了他一些啟發。

  若想知道神是怎麼想的，還是親自去見神好了。

  於是，大天使長便跟蓮希狄道別了，他扇動翅膀，掠到半空中，朝著天國的寶座而去。

  如願以償地，索拉繆斯見到了寶座上的神。

  大天使長敏銳地注意到，神正凝望著遠方，像是在思索些什麼。

  「神啊，你在想些什麼呢？」

  索拉繆斯輕聲道。

  話音落下，晨伊緩緩將目光挪開，放在了索拉繆斯的身上。

  祂笑了笑，輕聲道：

  「我在想…跟你相似的事。」

  索拉繆斯先是愣了下，而後表情複雜地笑了，他輕聲問道：

  「神啊，我的憂慮是不是真的很不著調，很可笑。」

  幾乎整個天國的人都對席勒思改觀了，並且全然相信他足以完成神賦予的使命，除了自己，自始至終都保持懷疑。

  而且，這懷疑還是不著調的臆想，一些稍帶惡意的無端猜測。

  相信神也是這麼想的吧……

  索拉繆斯揚起臉，等候著神的規勸。

  可出乎意料的是，

  「索拉繆斯，你的憂慮並不可笑。」

  晨伊眺望著遠方，

  「事情正如你想像般那樣發生。」

  索拉繆斯愕然了，而後露出驚慌的面容，他不可置信地追問道：

  「到底…發生什麼了？」

  晨伊嗓音溫和道：

  「索拉繆斯，我不可告訴你更多的事，你只需知道，席勒思在不久前，曾與西蘭爭論了一番。」

  席勒思與西蘭爭論了一番……

  若放到平日裡，索拉繆斯不會在意，可在這個關頭上，大天使長不得不往深處細想。

  無論是席勒思、還是西蘭，他們都是神所揀選的人，被神賦予使命的人。

  他們是凡人眼中的先知，要以神的意思行事的先知，可這兩位先知，竟然發生了爭論？

  細思極恐之下，連大天使長都無法隱藏懼色。

  「這到底…」

  索拉繆斯想到了什麼，望著神問道：

  「神啊，那個時候，到底是你在發聲，還是西蘭在發聲？」

  大天使長聽到神輕聲說：

  「西蘭以我的意思行了事。」

  索拉繆斯沉沉地吐出一口氣，接著，神便將兩人間的爭論告訴了這位最信任的天使，亦是遙遠未來的天使之王。

  那個時候，西蘭與席勒思各持一詞，前者認為非到萬不得已之時，不應顯現神跡，而後者卻恰恰相反，神跡帶來的恐懼，遠比規勸更似良方。

  索拉繆斯即刻從雲霧中站了起來，沉聲道：

  「神啊，我該去找他，我該去阻止他，不能任由他這樣下去了。

  如有必要，請你不要再顧及他的自由意志，毀滅他吧！」

  大天使長的話語落在雲海之上，雲霧倏然停住了。

  雲海不再似細微的浪濤般緩緩涌動，而是陡然停住，像是被熔煉好的鐵塊一樣，安安靜靜地一動不動。

  神坐在寶座之上，身後顯出永無窮盡的靈光，此刻，祂面向著索拉繆斯，祂的腳下，是無限幸福的神聖國度，到雲海之下，則是那降臨之地，邏各斯人的聖山，上萬年前，世界蠻荒不堪，如今大地上已經鋪設起大片的斷壁殘垣，寰宇之間，人間並不至善至美，這裡有罪惡、又有支持罪惡的力量，這裡有痛苦，又有帶來痛苦的磨難，可無論世人如何悲哀，天穹依舊蔚藍。

  祂坐在寶座上，似在為誰思量。

  終於，祂開口了，

  「索拉繆斯，我賦予你使命吧。」

  大天使長挺立在雲海上，他仰望著寶座上的神。

  他知道，對自己的提議，神沒有做出確切的回答。

  但有神的這句言語，一切都已經夠了。

  「神啊，我的使命是什麼？」

  大天使長輕聲問道。

  一道溫和而神聖的聲音，自宏偉的寶座上落了下來。

  「羔羊饑渴，生命呼喚，到了那時，便喚我回到這大地上。」

  ……………………………………

  又一次的，神賦予了索拉繆斯使命。

  自最古老的邏各斯人時代起，在這世上，有無數真教徒宣稱自己被神賦予了使命，可真正被神賦予過使命的人少之又少。

  而被賦予兩個使命的人，更是萬里挑一。

  至於被賦予三個使命的……恐怕唯有索拉繆斯了。

  神似乎格外鍾愛於祂的大天使長，八位大天使中，僅有索拉繆斯和席勒思被賦予過使命，其餘六位至今都與使命無緣，而索拉繆斯，這位吹響號角的千年先知，更是再度賦予了使命。

  而這一次，神一次賦予了他兩個使命。

  一個，是呼喚的使命。

  另一個，則是讓他重返人間。

  神讓他為席勒思重返人間。

  「索拉繆斯，你去吧，在那地上，行事給席勒思看吧。」

  晨伊如此囑咐道，

  「你將有漫長的時間，漫長的壽命，你往他那處去，跟從於他，為他撇下樂園、光輝、歡樂，做受逼迫的人，你到那裡去，甚至，做他的先知。」

  索拉繆斯領受了神的囑咐，他有著諸多不解，而神都一一解釋給他聽了。

  大天使長聽到後，便明白了，他不再不解，而是甘願領受這份使命了。

  索拉繆斯要重返人間了。

  從前，他為了天國的降臨而來到人間，吹響號角，如今，他為了席勒思的緣故，要回到人間去。

  而這一次，與上一次不一樣的是，大天使長索拉繆斯，將如同麥思亞般，失去近乎所有的記憶、能耐。

  這無疑是一件極其冒險的事。

  曾經，麥思亞去往人間，卻遭人迫害，這樣的經歷珠玉在前，任誰聽到之後，都會慌張害怕。

  可索拉繆斯卻不慌張，也不害怕，為了避免引起天使們的混亂，他沒有將這使命告訴任何人，除了能夠保守這秘密的麥思亞。

  索拉繆斯將這使命講給了那位最為純潔的天使聽。

  麥思亞得知此事之後，愕然極了，他怎麼也想不到，索拉繆斯竟然要以這種方式返回到人間去，

  「你這樣…豈不是跟我之前一樣，在地上做一個新人？」

  麥思亞慌張道：

  「不、不能這樣，快去求一求神吧！」

  大天使長一臉平靜，他示意麥思亞不要驚慌，

  「冷靜些，麥思亞。

  神的使命，我早已做好準備了，又怎麼能討價還價？」

  麥思亞回想起來殘酷的回憶，他打了個冷顫，輕聲勸告道：

  「你沒有親身經歷，你不知道世人們會多麼讓我們失望。

  你也去過大地，你應該知道，凡間跟這裡不同，你一旦去了那裡，就要遭迫害，那些苦難不是你該受的。」

  「那些苦難不是我該受的…」

  索拉繆斯將這句話重複了一遍。

  大天使長的眼眸里，閃過一絲遲疑。

  席勒思嫉妒索拉繆斯，而索拉繆斯又能對他有多少好感呢？

  因此，在神面前，大天使長乞求神不要再顧及席勒思的自由意志，徹底地毀滅他。

  就如同，一個工具壞了，變得有害了，就要及早拋棄，一隻手腳病了，染上毒素了，就要痛心截肢。

  為了神，大天使長可以將席勒思視作不共戴天的仇敵。

  然而，神卻仍要為席勒思做最大的努力，祂命自己重返人間去。

  而這趟人間之旅，將不再如之前那般順利。

  先不說是失去記憶、失去能耐的去往人間，

  一位享受慣天國光輝的天使去到大地，即便待上一秒都是受難。

  事實上，麥思亞的警告並非危言聳聽，事實上，那位大天使曾有過親身經歷。

  那時的他，是多麼純潔而善良，可邏各斯人仍然處死了他。

  這樣的人間之旅，受苦受難似乎是註定之事。

  思緒飛速轉換間，很快，這一絲遲疑便消失不見了，

  索拉繆斯深吸一口氣，緩緩道：

  「你說得對，那些苦難不是我該受的。

  可為了席勒思的緣故，為了神的使命，我願去承受這些。」

  麥思亞滿臉詫異，他不敢相信，索拉繆斯竟然這麼堅決，而自己也沒能說服大天使長改變心意。

  於是，麥思亞不再勸解索拉繆斯了，他向大天使長發誓，自己將誓死守住秘密，絕對不會將這件事說出去。

  在這之後不久，索拉繆斯，就如曾經的麥思亞般，往人間而去。

  沒有人知道，那一絲遲疑，究竟是被崇高的使命感給化解了，還是被暫時按捺住了？

  或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

  而他的名字，

  叫做伊登，意為樂園、光輝、還有歡樂。

  ………………………………………

  ………………………………………

  神究竟有沒有顯靈，或許有，或許沒有。

  維爾多自己都說不清楚。

  他無法確認，自己的熱血上涌，是發自內心，還是神的安排，可無論如何，他都想為那位年輕教士做些什麼。

  維爾多依照著建議，找到了羅倫多的巴德，那位反對提高丹斯切爾大牧首地位的人。

  「是你，見過先知的人，你來找我做什麼？」

  面對巴德的疑問，維爾多便將自己的訴求講述了一遍，他請求巴德跟他一起協力，救出伊登。

  聽過維爾多的話，巴德皺起眉頭，他不是傻子，儘管同情伊登，但自覺愛莫能助，不會像維爾多一樣為一腔熱血行事。

  「見過先知的人，先回答我一個問題，那個時候，你投了什麼票？」

  巴德如此問道。

  維爾多猶豫片刻，而後道：

  「棄權票。以神的名義…我既沒有贊同，也沒有反對。」

  巴德嘆了口氣道：

  「維爾多，你不做虛假的事，不愧是見過先知的人。

  可這樣，我就很難去幫你了，更何況，那還是一位疑似異端的教士。」

  人與人之間，往往講究交換恩惠，即便教會內再怎麼要求無私奉獻，到了關鍵時候，教士們也經常無法免俗。

  趨利避害，是生靈的本能。

  「看在主的份上，我乞求你的憐憫，就像神憐憫我們。」

  維爾多乞求道。

  聽到這番話，巴德猶豫起來，這牧首權衡利弊後，終於道：

  「好吧，但我不會親自參與…

  我聽說，皇后是個善人，還是位十分敬神的人，從不缺席彌撒，我會幫你搭關係找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