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醒了？
我猛地從床上驚醒，要不是肚子已經大了，我肯定一記鯉魚打挺地跳起來。
胡玉卿比我醒得早一些，因為懷裡抱著我，所以一直都沒敢動彈，老老實實做我的人肉沙發。
見我起身，連鞋都來不及穿，就想朝門外跑去，他伸手抓住我的胳膊：「坐好……」
我被他這一拉扯，又回到了床上老老實實地坐著。
胡玉卿蹲下身，骨節分明的大手握住我的腳踝，輕輕地套上了毛絨拖鞋。
「寒冬臘月的，地上涼。」
他溫柔地抬起頭，四目相接，我對上那深邃的眼眸。
男人眉目如畫，一雙妖孽的狐狸眼，足以讓我一眼淪陷。
雖是在嗔怪，但一點也不凶，甚至還有幾分寵溺。
我下意識地嗯了一聲：「知道了……」
穿好棉鞋，披上了厚外套，我快步走到了奶奶的房間。
房間裡，光線有些昏暗。
瘦骨嶙峋的身影靠在床頭上，白萌萌正一口一口餵著奶奶喝藥。
奶奶醒了，但整個人臉色還是很暗沉，虛弱得張嘴都費力。
「奶、奶奶……」我心跳加速，哽咽地叫出了聲。
奶奶身形一顫，吃力地抬起眼帘，目光交接，她的臉上寫滿了複雜。
有重逢的喜悅，也有痛苦、糾結與失望……
她動容了一瞬，接著便執拗地扭過頭：「別叫我，我不是你奶奶。」
我的心好痛，就像被人猛扎了一刀，整個刀身貫穿心臟……
但僅僅只是一瞬，那份劇痛就消失了。
就像人痛到了極致，那無法承受的痛意，也變得逐漸麻木。
我感傷地深吸了一口氣，語氣逐漸冰冷：「奶奶，不管你承不承認，你都是我的奶奶，這是血緣關係，也是無法改變的事實！」
她冷嘲笑道：「如果你還把我當奶奶，就不應該忤逆我。既然你不聽我的話，那就由著我老婆子去死吧，你救我做甚？」
看著奶奶這幅牴觸的面孔，我忍痛說道：「你知不知道，你今天能醒來，是用兩條性命換來的！你不想活，有的是人想要活著！」
一想起鐵頭頭和米爺我就難過，雖然他們的死，不完全是因為是我和奶奶，但多少也有些關係。
若不是為了尋找屍樅菌，我們就不會去小鳳山探墓，他們也不會加入，最後慘死！
聞言，奶奶沒有半點悲傷難過，反而冷血地輕哼道：「我知道……你們年輕人有個詞叫PUA，你可別PUA我，又不是我讓他們去送死的。」
「奶奶，你別太過分了！」我忍不住吼道，記憶中，這還是我第一次正面凶她。
奶奶目光幽暗，陰惻惻地看了我一眼：「過分？」
她嗤笑，歪著嘴角：「我養了你20年，結果卻換來你一句過分？」
「沒良心的東西，你奶奶還抵不過一個外人，一個狐仙，難道，我們之間20年的祖孫情，就抵不過你所謂的愛情？」
她兩手一攤，臉上皺成一團，哭喊著說：「20年，我就算養條狗，那狗都會沖我搖尾巴，你這個不孝女……」
奶奶哭天喊地的，越說越激動。
或許是我的錯覺吧，她好像一直在重複20年這個詞。
乍一聽好像沒什麼特別，就是小老太太翻來覆去的吐槽。
可是，我是最熟悉她的人，以我對奶奶的了解，她性格剛毅，寧死不屈，絕不會這般哭天喊地，不斷地哭訴自己的不易，哭訴我狼心狗肺。
唯一的可能就是……她是故意的！
故意向我傳遞著什麼信息。
於是我也故作傷心，眼淚就跟斷了線，簌簌地往下落著。
胡玉卿見狀，面色極其難看地抹了抹我的淚，冷沉地對他們說：「老太太剛剛甦醒，有些神志不清，你們好生照顧著。」
說罷，他牽著我的手，神色不悅地跨出房門，當我們離開房間，走到院子裡，胡玉卿再也忍不住將我圈住。
「她的話，不必放在心上，如今喬家祖墳的秘密已破，你若不想見到她，我可安排她去往別處，頤養天年。」
胡玉卿照顧著我的情緒，生怕我再受到任何刺激，著急著想把奶奶送到別處。
我知道他有這個能力，只要我一點頭，奶奶連夜就會被帶走，從此不再相見。
但她剛才的話，似乎在朝我暗示著什麼，難道，是在讓我今晚20點過去找她？
我想了想：「不急，奶奶的身體還未痊癒，等她養好了再說吧！也算是我當孫女的一份孝心了。」
胡玉卿擔憂地望著我濕漉漉的眼：「我只是不想你傷心。」
「放心，經歷上次的事，我對奶奶的這份心早就死了，無論她說什麼，我都不會太在意，就當是在胡言亂語吧。」
我回頭望著奶奶的房門，方才聽到她甦醒的喜悅已被衝散，我的內心只剩下無比的悲哀。
入夜，除了我和白萌萌，大家都喝了點小酒。
我明明記得胡玉卿的酒量很好，今天也不知怎麼的，喝了兩瓶後，他居然醉了。
我和福伯將他扶到了床上，看著他被酒精染紅的臉，我讓福伯先下去，我來照顧他。
「那就有勞夫人了！」福伯拱手退下。
我將胡玉卿放在了床上，蓋好被子，想要為他喝杯茶，卻發現他已經睡著了。
今天我們吃飯吃得比較早，天還沒黑就早早開飯，加上喝酒划拳的時間，現如今還不過夜裡八點。
想到奶奶今天的暗示，我躡手躡腳離開了房間，朝樓下走去。
院子裡，白萌萌正好端著一個銅盆出門，徑直往廚房走去。
我看四下無人，便偷摸著溜進了奶奶的房間。
雖然這是我的家，但不知怎的，竟然有種很強的偷感。
聽到動靜，奶奶微眯著眼緩緩睜開，見來人是我，她仿如意料之中：「來了，我果然沒有看錯你。」
眼前的奶奶，跟早晨的奶奶完全就像兩個人。
此刻，她平靜如水，身上戾氣全消，仿佛又回到了過去，變回了那個寧靜、智慧的老人。
可我卻再也找不到之前那個粘著她的小女孩了。
「奶奶，你故意暗示我過來，究竟想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