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像一句警告,更像是惡毒的詛咒,暮司晨的臉色立刻變得很難看。
眼看著他們之間將再起爭執,我趕緊勸住了他。
「我們走吧,別誤了吉時。」
暮司晨的怒火頓時就消了大半,意味不明地瞪了柳玄冥一眼,
然後他沒有再理會他,手指打了個響指,一堆紙人的迎親隊伍便再次出現在我眼前。
暮司晨牽起我的手,一步一步走到了花轎前。
「娘子,上轎吧!」
我低頭鑽進了紙轎里,轎門合上的那一剎那,我看到了柳玄冥那黑氣縈繞的臉,以及絕望的眼神。
「小喬,你會後悔的……」
後不後悔我不知道,但我覺得,這已然是當下最正確的選擇。
只要能救出胡玉卿,我永遠都不會後悔。
花橋起,浩浩蕩蕩的隊伍朝著幽冥深淵走去。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我在黑暗中都昏昏欲睡,這時,身下的轎子悄然停下了。
一座十分古樸、黑色莊嚴的大殿出現在我眼前。
暮司晨拉開轎門,修長的手指朝我伸了進來,我卻看也不看地避開了。
剛才在柳玄冥面前演戲,我才讓他碰我的,現如今觀眾都沒了,我還跟他演個錘子啊!
「不好意思,我還不太習慣。」我抱歉地笑笑,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裙。
暮司晨的手指僵在半空中,對我的拒絕和閃躲明顯有些窩火,又見我學古人割袍斷義,把嫁衣給割了一截,他的眼底明顯閃過一絲介意。
「來人,伺候夫人更衣。」他一聲令下,兩個年輕漂亮的婢女就飄了出來,一左一右地簇擁著我,帶我下去換衣服。
這本就是一場利用的鬧劇,我也沒想過要真的跟他結婚,所以是無所謂的狀態,沒想到暮司晨居然來真的,真是應了他說的那句。
他對待婚姻的態度,是無比認真和神聖的。
於是我也很配合地跟婢女去換衣服,換上一身玄色卻暗藏著五彩色彩的嫁衣。
對沒錯,就是傳說中五彩斑斕的黑。
這衣服看著就很「孝」,不像是參加紅事,更像是去參加白事的。
不過無所謂,九幽審美,或許就是如此。
就在我換好衣袍一轉身,暮司晨突然出現在我身後。
「你……你幹什麼,嚇了我一跳!」我按著狂跳的胸口,這人怎麼神出鬼沒的?
他什麼時候來的,該不會看到我換衣服了吧?
暮司晨見到我,臉上閃過一絲驚艷,隨即很快恢復正常,從懷中掏出了那枚九幽鏡。
「我知你並非真心想嫁給我,舉行儀式之前,我可以給你一次反悔的機會。」
說罷,暮司晨將鏡子舉在我面前,那鏡面泛起水波的漣漪,很快,鏡子裡的場景就變了,變成了一個類似西遊記的唯美天宮。
周圍亭台樓閣,小橋流水,到處都充滿了白色的霧氣。
迷霧中,我看到胡玉卿和胡悠然正舉杯對飲。
而我心心念念的胡玉卿,不僅沒有像四哥說的那般身負重傷、受盡折磨,反而越發地光彩照人。
他仰脖一飲而盡,喉結滾動,下頜線蜿蜒誘人,完美的側顏微醺泛紅,除了愜意,我看不出其他任何的神色。
「四哥,少婦人之仁了,不過只是個女人,被我打磨了這麼久,也是時候變成一把刀了。」
胡悠然則是眉頭緊鎖:「小六,你真捨得嗎?」
他漫不經心把玩著酒杯,露出一道殘忍的笑容:「別人不知道,你難道還不了解我嗎?在我心裡,從始至終都只有黎洛,她喬新月區區一個凡人,也配跟她相提並論?」
他這話是什麼意思?
那個叫黎洛的女人又是誰?
我忍不住雙手握住了九幽鏡,恨不得立刻鑽進鏡子裡,當面質問他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這一切都是假的,都是九幽鏡耍的把戲。
理智讓我千萬千萬要冷靜,可我現在怎麼冷靜得了?
見我慌亂中帶著一絲質疑,暮司晨淡然地說:「九幽鏡是上古神器,盤古開天闢地時就出現的聖物,可觀天地,觀山海,觀六道,觀眾生……」
「胡玉卿自以為他藏在此處,就沒人能看到他的一舉一動,殊不知,這天下萬事,都逃不過這面寶鏡。」
我身體裡的血液都凝固、冷僵,難道他真的沒騙我,一切都是真的?
心裡雖然犯嘀咕,但理智還是告訴我,千萬別相信暮司晨。
「你以為,僅憑你一面之詞,我就會相信嗎?」我不敢再去看鏡子裡的畫面,不敢去回想那些殘忍的話。
更不敢開口問暮司晨,黎洛是誰。
暮司晨頗有些受傷地虛扶著面具,撿起了九幽鏡:「你不是有這雙眼睛嗎?為何不親自去看看?」
我也想看,可是我沒有帶那瓶眼藥水啊!
或許是我此刻念力太強,也或許是受九幽鏡的影響,我念頭剛起,眼前就看到了那個煙霧繚繞的仙界,看到胡玉卿和胡悠然在靜靜的小酌。
而他們的話題,似乎還在繼續著。
「可今日,就是暮司晨迎娶喬新月的日子,三界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你就真的忍心讓她嫁過去嗎?就算你不在乎新月,那孩子呢?」
胡玉卿臉頰紅紅的,眼神略有些不太清醒,他嗤笑一聲:「孩子?那孩子註定無法來到這世上,又有什麼好遺憾的呢?」
「你可真是狠心,難怪是母親欽定的家主。」
胡悠然砰地砸碎了酒杯:「小六,我現在實在是看不懂你,你讓四哥覺得很陌生,很可怕。」
胡玉卿始終淡定如初:「看來,四哥從未真的認識過我,我胡玉卿什麼都可以不在乎,唯獨對黎洛有所虧欠,只要是跟她有關的人和事,我都由不得自己……」
胡悠然原本準備起身憤然離去,可聽到這番話,他又坐了回來。
「你既知道你虧欠了黎洛,那新月呢?你就真的忍心這樣利用她?讓她整天為你擔心,殫精竭慮地周旋在暮司晨和柳玄冥身邊,最終變成你手裡最厲害的一把刀?」
胡玉卿默了一瞬,然後抄起酒壺直接對著壺嘴就灌了下去,那透明的酒液順著他的喉嚨,一路順著凸起的喉結快速流淌,浸濕了胸前的衣裳。
當酒一飲而盡,他手指微微收攏,捏碎了酒瓶。
「開弓沒有回頭箭,欠她喬新月的,我下輩子還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