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的話,我好像在千百年前就聽到過。
我雖然不知道當初是怎麼說的,但此刻,我心裡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保護他們!
保護我愛的人,保護我在乎的人,哪怕我的世界裡,再也沒有他們,知道他們在另一個世界裡過得平安喜樂,我就安心了。
直到此刻,我才終於明白,為什麼這個幻境會被稱作幸福幻境。
原來人在這種悲痛至極的情境下,是真的會產生出一刻的幸福感。
之前我一度覺得,幻境裡沒有胡玉卿他們,留給我的只能是無盡的悲痛。
可此時,我卻無比慶幸,還好這世界沒有他們,不然,我恐怕還無法下定決心,也無法切實地明白,我這個容器,對於外面的世界得有多麼的重要。
能以自己的力量,保護自己心愛的人,保護我愛的那個世界,怎麼不算幸福呢?
我坐在血泊中,不斷地笑著:「就讓我們一起毀滅吧!」
當我生出這種萬念俱灰的心時,整個大地止不住地顫抖了一下,就像是某種感應,又像是某種很特殊的能量灌入了我的腳底,從小腿肚子一路攀爬至我的天靈蓋。
我的身體突然就不疼了,四肢百骸也恢復了力氣。
這時,肚子裡的邪物慌了,開始用力地衝撞著我,我的肚皮肉眼可見地不斷隆起,但我沒有理會她的歇斯底里,而乘坐電梯上了頂樓,然後一步一步,毅然決然地朝著大樓邊緣走去。
似感應到我想要做什麼,那邪物徹底慌了神,在我身體裡不斷叫囂著:「停下,我命令你停下。」
聽到她那麼害怕,我對著夕陽露出了一抹笑意,手掌輕輕地撫上了小腹,拍了拍那凸起的肚皮。
「別掙扎了……你殺了那麼多人,就不應該留在這個世界上,作為你的容器,我是不會允許你繼續利用我的身體去殺人的,所以呢,趁你還沒有徹底甦醒,還沒有完全占據我的身體作惡,我能做的,只有這樣了。」
說罷,不等她繼續開口,我一個箭步衝出了護欄……
身體猛地下墜,此時此刻,我只有一個堅定的念頭,那就是——跟她一起毀滅!
我是一個那麼惜命的人,做夢都不會想到,有朝一日會跳下十幾層的高樓。
不是我不愛惜生命,而是我不知道,我自己還能清醒多久,所以,趁她還沒有完全掌控我的理智,我唯一的選擇只能是毀滅。
我閉上雙眼,像一隻鳥兒般張開雙臂,耳邊的嘈雜聲和風聲悄然遠去,在瀕死的這一刻,我腦海中想到的全是胡玉卿。
正如他對我所說的那句話,我也同樣地予以了他:「你會好好的!你們都會好好的……」
想像中的痛楚沒有襲來,而是撞進了一個堅硬的胸膛里,聽著那擂鼓般的心跳聲,我緩慢地睜開雙眼,對上了胡玉卿那鮮血淋漓的臉。
跟我在九幽鏡里看到的一模一樣!
血水混合著不知是汗水還是淚水的水滴,緩緩流淌在我的臉上。
原本應該是喜悅的情景,可我卻只剩下無盡的恐慌。
我怎麼出來了?
我怎麼能出來呢?!
如果我出來了,是否意味著,我肚子裡的邪物也跟著一起出來了?
這時,我的小腹突然抽搐了一下,仿佛是那邪物在向我挑釁和嘲笑。
我的本意是跟她同歸於盡,沒行到居然誤打誤撞,離開了九幽鏡。
我頓時就緊張地握住他的手:「胡玉卿,我怎麼出來了?」
胡玉卿見我開口說話,雙臂一攏將我抱得很緊很緊,說話的都帶著顫聲:「喬新月,你說什麼胡話呢?你知不知道,你差點就回不來了!」
我知道,可是,最終是我決定留下來的。
感覺到他的情緒幾乎要失控,我強忍著心中的恐懼問道:「這怎麼回事?」
胡玉卿緩了半天,這才慢慢地開了口:「你剛才……沒有心跳呼吸了!」
「什麼?」我愣怔在他的懷裡。
我沒有心跳呼吸,那他為什麼還好好地活著,不是說我們是共享的生命嗎?
胡玉卿看出我的疑惑:「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應該跟這個九幽鏡有關,他切斷了你我之間的聯繫,將你的魂攝入了鏡子裡。」
所以……我在鏡子裡發生的一切,他都能看到?
我試探地問著他,他的眼底閃過一絲暗色,隨後便反問我說:「看到什麼?」
我感覺他在撒謊,可是卻沒有任何證據。
不管他有沒有看到,我覺得我都要把這個消息告訴他。
「胡玉卿,我肚子裡的邪物,好像甦醒了……」我握著他的手掌,輕輕放在了我的小腹上。
胡玉卿臉色鐵青,語氣卻還算是鎮定,他溫熱的手掌撫了撫我:「那都是幻覺,有我在,它沒有機會醒來。」
幻覺?
胡玉卿說:「應該九幽鏡給你的考驗,而你通過了他的考驗。」
我問他,這是什麼考驗啊,也太逼真了。
胡玉卿若有所思地研究著這面鏡子:「我之前聽人說過,要視死如歸的人,才能擺脫九幽鏡的幻境。」
「但凡心中有一絲雜念,有一丁點求生的念頭,都無法逃脫它的掌控。」
九幽鏡能照人心,也喜歡操縱人心,更嗜好玩弄人心。
人心所產生地愛憎恐懼,特別是求生欲,都是它最喜歡的養料。
「你所看到的那些星辰,都是一個個深陷的靈魂,他們陷入一個叫幸福幻境的世界裡,心甘情願地沉迷於其中,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胡玉卿說著這話時,手指骨節微微收緊,看得出來,他是真的害怕了,害怕我會變成九幽鏡里的一顆星辰,再也不復存在。
「如果是這樣,你會怎麼做?」我問道。
他深吸了一口氣:「沒有如果。」
從九幽鏡里出來後,我整個人都輕鬆多了,手腳四肢也恢復了知覺。
當我被他扶著,顫顫巍巍地站起身時,我激動地流出了眼淚。
我身上的蛇毒終於解開了!
我激動地抱住胡玉卿,感覺自己好久好久都沒有這樣站立地抱他了。
正當我沉溺在短暫的開心之中,一個人影的出現,打破了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