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臉化作一圈圈漣漪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我眉頭緊鎖的臉。
明知一切都是假象,我還是貪心地想再夢一會兒……就一小會兒……
我忐忑地來到飯桌前,紅燒肉、青椒雞、糟辣魚、燒茄子……全是我愛吃的菜,豐盛得就像過年。
奶奶和爸媽笑眯眯地招呼我,一個勁往我的碗裡夾菜,不知不覺就堆成了一座小山。
「夠了夠了,我哪吃得了這麼多啊……」我口水直冒,光是嗅著飯菜的香氣,就知道有多麼好吃。
「多吃點,你還在長身體……」奶奶又給我夾了個大雞腿,我伸手接過,放在鼻尖用力地聞著,卻始終沒有張開嘴。
「怎麼不吃啊,不合胃口嗎?」奶奶問道。
想起蛇仙的叮囑,我咕嚕咽了口唾沫,放下雞腿走到爸媽身後,一手攬著一個肩膀,三個人緊緊抱作一團。
「爸爸媽媽,我真的好想你們……」
「傻孩子,爸爸媽媽就在這,天天都能陪著你。」
我笑而不語,閉上眼享受著這一刻的安寧……
短暫停留了幾秒,我便起身朝奶奶走去。
奶奶滿臉不解地注視著我:「丫頭,你今天怎麼了?」
我眼含笑意,深深地將她擁入懷中:「奶奶,我們很快就會見面,你一定要好好的……」
我哽咽地吞下苦水,狠心將她一把推開。
「到此為止吧,假的永遠是假的,演得再好也不會成真……」我故意表現得冷酷淡漠,顯得自己很堅強的樣子,極力掩飾著眼底的悲傷。
我確實很貪戀夢的世界,但理智告訴我,縱使有千般不舍,也必須親手戳破這虛假的泡沫。
被我識破,奶奶和爸媽的臉突然變得很兇很陰沉。
桌上香噴噴的菜餚,變成了一盤盤蠕動的蟲子。
發霉的米飯上插著三支香,明顯就是供死人的!
「吃啊……為什麼不吃……」
「奶奶做得那麼辛苦,你確定要這樣傷我的心嗎?」
他們徒手抓起蟲子,逼迫著我吃下,那些蠕動的活物,就在他們的指縫間來回翻湧,朝著我逼近。
我連連後退,被堵在了房間的死角里,眼看那蟲子快湊到我臉上,我嘔的一聲,胡亂地將他們推倒。
我不記得發生了什麼,只覺得世界變得好吵。
媽媽的哭嚎,爸爸的嘶吼,滿地的血……奶奶的血!
「逆女,你害死了你奶奶……」爸爸抬手給了我一耳光。
我的臉火辣辣地疼起來,眼前從模糊逐漸清晰。
桌上哪有什麼蟲子?只有撒掉的飯菜和倒在血泊中的奶奶。
奶奶頭上嗑了一個巴掌大的血窟窿,身體早已經涼透。
媽媽抱著奶奶的屍體,聲淚俱下:「她就是個禍害,當初就不該把她留下……」
「她害死你和我還不夠,又害死了陳老六和村里人……還害死了娘……她就是個喪門星……」
我腦子裡嗡嗡作響,這些話從媽媽的嘴裡說出來,比用刀子割肉還要疼……
「不,不是這樣的!害死你們的不是我……是那個惡鬼,是紙新郎……」我極力地辯解硬撐著。
「當年要不是為了你,我們怎麼會得罪惡鬼?」
「還有你奶奶,她是被你親手害死的!」
尖銳的謾罵聲,在我腦子裡不斷放大。
我雙手蒙住腦袋,那些冰冷的話還是鑽進了我的耳里,仿佛無數雪花襲來,一直落一直落,壓得我喘不上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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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面一轉,我被爸爸媽媽五花大綁,親手塞進了陰棺里。
碩大的黑蛇纏在我身上,細長靈巧的蛇尾不斷探向我的裙底。
我嚇得渾身發顫,這時,一雙紙紮的手臂,從身後環住了我。
身穿紅衣、頭戴黑帽的紙新郎,就這樣直挺挺地墊在我身體底下,吸著我的魂。
黑蛇和紙新郎大打出手,在狹小密閉的空間裡相互搶奪,我整個人幾乎要被他倆撕裂開來。
混亂中,我的肚子高高隆起,吹氣球般越長越大,伴隨著無法忍受的劇痛,肚子裡的活物從里破腹而出,是一窩粉粉嫩嫩的狐狸崽子!!!
狐仙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了棺材邊,冷冷地看著我被開膛破肚。
「喬新月,從今往後你我恩怨已了,死生不復相見……」
他決然轉身,抱走了狐狸崽子,像丟棄一塊噁心的破抹布,把我丟在了這狹小的陰棺里。
「別走……別丟下我……」
他的背影徹底消失,我的眼前只剩黑暗……
就在我崩潰的一剎那,手心突然迸出幾縷金光,暖陽般照進我的世界。
【胡玉卿】
龍飛鳳舞的小字躍入眼帘,我就像打開了某種機關,混沌的腦子頓時清明。
「胡玉卿……」我扯著嗓子大喊。
心口的青狐紋身立刻就起了反應,一道神秘的火紅光束,穿越時間和空間,快速涌至眼前。
挺拔的身影遮住我頭頂的光線,我還沒看清楚來人,就被擁入懷中。
冰涼的項圈抵在臉上,男人散發出的熟悉氣息,讓我莫名地心安……
「原來,這就是你的噩夢……」他低低的嗓音透出些許驚異之色。
是啊,連我自己也沒料到,我內心最恐懼的,居然是狐仙棄我而去。
最慘的是,還被他看到了……
這感覺就像……我內心最無法見光的角落,突然暴露在了陽光下,被當事人現場抓包。
好丟人……
我鴕鳥般埋著腦袋,尷尬得腳趾抓地。
「這個……」我面紅耳赤,正愁怎麼狡辯呢,就被人用力地抵在牆上。
一雙幽暗深邃的冰眸子,刺得我一哆嗦:「沒想到,在你眼裡,本君竟是如此冷血無情之人。」胡玉卿冷冷一笑。
「不是……這只是夢,夢是假的!」
「夢由心生,縱使是夢魔,也是基於個人內心的恐懼和所思所想製造夢境……」他毫不留情地拆穿了我。
我破罐子破摔:「你要這麼想也沒辦法……」
胡玉卿怒極反笑,咬牙切齒說:「好,很好……不過你好像不太了解我,對於一個生育機器,我怎可能只讓你生一胎?
只要你還沒死,還能喘氣,就得給我一直生。
我狐族開枝散葉,多子多福,就全仰仗你了……喬、新、月!」
微涼的大手拍了拍我的肩,我心裡咯噔一下,感覺真正的噩夢才剛剛開始……
由不得我多想,胡玉卿拉著我向前一躍,我回到了那間古色古香的房間。
一個渾身焦黑的人形,此刻正懸浮在雕花大床上。
見到我們,它驚訝地抬起頭,嗖的一下化作蝙蝠沖向銅鏡。
那黑尖的腦袋剛進去半截,就被一根紅絲拽了回來。
胡玉卿凜傲地半眯著眼,嗜血的目光像極了荒野的孤狼。
「終於出現了……」
我盯著那團黑乎乎的蝙蝠,這就是……夢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