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紙新郎!
我呼吸一窒,本能地想躲卻無路可逃。
冰冷的紙紮手瞬間掐住我的脖子,粗暴地鉗制著我,急不可耐地傾身而下。
我心如擂鼓,同時也感到奇怪,紙人都欺負到我身上了,狐仙怎麼還沒出現?
這很不對勁!
我突然意識到了什麼,脖子上空蕩蕩的,狐形玉墜不見了!
完了……
我咯噔一下,深深的絕望將我吞噬。
狐仙千叮萬囑,不能將玉墜取下,我是不可能犯忌的,一定是陳廣發動的手腳!
我無力地喘息著,沒了狐形玉佩,我腦子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
感受到那股寒氣貼近嘴角,我絕望地閉上雙眼……
熟悉的撕扯感,逐漸流失的體溫,我渾渾噩噩,眼皮子變得好沉好沉,再也支撐不住……
我好像踏上了黃泉路。
無盡的黑暗之中,我茫然四顧。
一雙碩大的豎瞳,在天上冷冷地俯視著我,散發著幽綠的光。
「喬新月,快醒來……」
冷冽的嗓音透著急切,在我腦中嗡嗡震響。
「你是誰?」我警覺地與他對視。
「沒良心的小丫頭……」他壓低嗓音,似乎還有點委屈:「虧我捨命護著你,你竟忘了我是誰……」
綠色的灼目透著幾許無奈:「也罷,我們很快就會見面,到那時……你想忘也忘不掉我……」
他霸道的語氣迷之自信,我心想這人有毛病吧,我連他是誰都不知道,他就說我沒良心,還捨命護著我……不帶這麼碰瓷的。
隨即他兇巴巴地說:「守好你僅剩的一魂,再敢弄丟,我不介意親手懲罰……」
我疑惑地仰起頭,正肉麻著呢,就發現那雙眼睛裡出現了一個古怪的蛇形光符,隨著白霧印入我的眉心。
下一秒,天地間為之傾覆……
「新月……醒醒……醒醒……」滄桑卻熟悉的聲音,急切地呼喊著我。
我眯著眼,一時間竟分不清是夢境還是現實。
眼前趴著的小老太太,滿頭銀髮,滿臉淚水,身上全是血和泥,說不出的狼狽。
「奶奶……」我沙啞得不像話,意識還未完全清醒,雙手就飛速抓住了她。
她反握住我的手,掌心的冰涼刺得我一哆嗦。
我這時才看到,陰棺不知什麼時候被人扒開了,我的身上裹著一層幾乎透明的黑色蛇皮,足足有水桶那麼粗……
我的頭皮唰的一下就麻了,腦海中浮現出那雙詭異莫名的豎瞳,還有那霸道的男人。
原來是他——黑蛇!
我不知道他是怎麼進入陰棺的,難道先前我感受到的那股束縛感,還有粗糲的皮膚,都是這層皮?
可為什麼紙新郎和陳廣發的巫師沒有發現呢?
我百思不得其解,總覺得這其中有我想不通的地方,透著許多古怪。
但此刻不是盤根問底的時候,我掙脫了蛇皮,軟綿綿地翻出了棺材,跌入奶奶的懷抱里。
奶奶的身上好涼,仿佛沒有活人的溫度,或許是夜裡涼吧,也或許……
我猜到了什麼,張開雙臂緊緊地摟著她。
奶奶瘦骨嶙峋的身體,輕得就像一張紙。
「奶奶,你……」我沒有勇氣繼續說下去,死死扣著的牙關,抑制著崩潰的情緒。
「新月,趕緊走……」她哽咽地將我推開,我踉蹌幾步,望著她那張死灰的臉,我心痛如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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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我不走,我走了那你呢?陳廣發不會放過你的。」
奶奶悲痛地別過眼:「我……我已經走不了了……」
她雙手發顫,示意我看向她的腿。
黑色的褲管下面,沒有腳……
我倒吸一口涼氣,胸口變得空蕩蕩的,剛才還撕心裂肺痛著的那顆心臟好像已經不在了。
奶奶沒了!
我沒有親人了……
我像是失了魂,近乎木然地盯著奶奶。
原來,人悲傷到極致是沒有眼淚的!
都是惡鬼和陳廣發,是他們害死了我奶奶!
我撿起一塊尖銳的石頭:「陳廣發在哪兒?我要殺了他!」
「丫頭,你別衝動!聽奶奶的趕緊走,永遠也不要回來,不要調查我的死,更不要為我報仇……」
「至於陳廣發和村里人……」她的眼睛極速收縮成一根細針,翻滾著滔天恨意。
「惡鬼即出,百骨生枯,他們逃不掉的,我和蛇仙也不會放過他們……」
惡鬼即出?難道奶奶想放出那惡鬼來報仇?
我悚然一驚,真正該冷靜的人不是我,而是奶奶!
「奶奶,你到底想做什麼?你可千萬別做傻事啊!」我死死攥著她的手腕。
雖然我也很恨陳廣發和村里人,但理智告訴我,祖墳里的惡鬼一旦放出,恐怕會害死更多無辜的人。
「這事你就別管了!」奶奶甩開我的手,她心急地往後望去,仿佛那片黑暗的林子裡,藏著催人性命的鬼怪。
「總之,你聽奶奶的,披著蛇皮往前跑,無論聽到什麼都千萬別回頭,天亮之前一定要離開林子,跑到大馬路上。」
「然後你去縣城,去永樂橋底下找那個獨眼的七爺,就說是蛇仙的人,他會交給你一件東西,這事千萬別讓狐仙知道,否則我就回不來了!」
「回不來?」
「沒錯……」奶奶刻意壓低了嗓音,生怕被什麼人給聽到。
可明明這裡只有我們倆人,狐仙又不在,也不知她在忌憚著誰……
「只要你拿到那東西,用不了多久我就會回來,回到你身邊……」
奶奶說這話時,整個人變得特別陰森,那渾濁的眼陰惻惻地眯了眯,不像是人類,更像一條詭詐的毒蛇……
我渾身膽寒,不明白她說的回來是什麼意思。
死而復生?
還是以靈魂的方式留在我身邊?
來不及思考,這時,幾團火把,伴隨著嘈雜的聲音出現,村子裡的人追來了。
「人在那兒呢……」
奶奶頓時慌了神,推搡著我向前:「快走快走……記住我說的話。」
我將心一橫,果斷鬆開了手。
「好,我走!那你不許騙我,一定要回來……」
我不敢看奶奶消失的畫面,率先轉身披上蛇皮,一腳深一腳淺地衝進了密林里。
我找不到方向,只能憑著感覺摸黑向前,這一路也不知摔了多少跤,但那張寬大的蛇皮,卻始終披在我的頭上。
這期間好幾次,村里人都追上了我,舉著火把與我擦肩而過。
但奇怪的是,他們沒有一個人看到我,而是與我錯開,就好像我是個透明的隱身人。
我不知疲倦地邁著步子,隨著天邊露出魚肚白,我終於走到了林子的邊緣。
蜿蜒的鄉道就在前方,我剛想鬆一口氣,就聽見讓我頭皮發麻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