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像喝醉了,聲音都被酒燎得有些沙啞。
蘇秋子想起元旦聚餐,他去接她時,自己說的話。那時候她喝醉了,才這樣說的,他倒是記得挺深的。
蘇秋子不好意思一笑,臉微微一紅,道:「不急不急,小可愛不急。」
何遇安靜地看著她,半晌後,他回過頭去。閉上眼睛後,淡淡地笑了起來。
何遇一路都很安靜,他好像睡了,一直在閉目養神。等回家以後,他進了浴室洗澡,蘇秋子思索半晌,還是給林青打了個電話。
電話那端,林青好像剛哭過,蘇秋子問她要不要緊,她說自己沒事。然後,就絮絮叨叨跟她講異地戀有多苦。
她和許紹在一起後,兩人見面的時間很少。許紹是實習生,每天都要在台里幫忙。林青的時間倒是比較自由,演出也就需要半天的時間,但她每天都有演出。夏城距離景城的車程是四個小時,根本沒時間去找許紹。
剛開始的時候,兩人甜甜蜜蜜,每天打個電話發個視頻就覺得很幸福。但時間久了,工作不交叉,生活不在一起,想見面的時候還要隔著屏幕。她不知道許紹多忙,許紹不知道她多苦,積累下來重重矛盾爆發了。
今天林青痛經痛得死去活來,還是她師兄去給她買的止疼片,而她一直和許紹打電話,許紹卻一直沒接。她當時就想,需要的時候不在身邊,那她還要他幹什麼?他們兩人在一起的意義又是什麼?
林青說到最後,說:「我想跟他分手,還不如跟我師兄好呢。」
林青的師兄是個魁梧的大胖子,平時樂呵呵的,跟尊彌勒佛一樣。他待林青很好,林青也很喜歡他,但兩人之間的感情是師兄妹情分,像親情。
蘇秋子知道這是林青在說氣話。
這種時候的女生特別脆弱,也容易鑽牛角尖,蘇秋子只能安慰。林青也是委屈久了爆發了一下,安慰下之後,又覺得自己小題大做了。跟蘇秋子打了一通電話,林青說:「你今天是你老公接你下班的吧?」
話題突然跳到這裡,蘇秋子愣了一下,道:「嗯。」
林青嘆了口氣,道:「你倆雖然沒有感情基礎,但比我們幸福多了,最起碼你需要的時候,你老公一直在。」
林青的話,讓蘇秋子的思緒一頓,但她仍然是清醒的。確實,和何遇在一起後,她好像不用努力就能過得很好。但是弱小的一方依存強大的一方,決定權永遠在強大的一方那裡。他可以帶你進入天堂,也可以將你墜入深淵。
這種依存關係太不真切了。
她思忖了半晌,最後她和林青道:「其實萬事還要靠自己,男人是靠不住的。」
電話那邊,林青聽她認真的語氣,倒被她說笑了。最後,她附和道:「確實靠不住,好啦,我現在心情好了,肚子又疼了,先掛了。」
掛斷電話,臥室重歸安靜,不一會兒,浴室門開,蘇秋子一抬頭,看到了走出來的何遇。
男人剛洗過澡,頭髮半干,沾著些濕漉漉的潮氣,有些劉海垂在光潔的額前。他穿著白色的浴袍,領口處微敞,鎖骨連接著肩頸線,精緻漂亮。他平日是健身的,身材很好,浴袍下的肌肉線條流暢精美。
剛洗過澡,何遇的眼睛似乎比剛剛更為黑亮了些,像是蟄伏在草原里的狼,安靜地看著她。
他今天好像是喝醉了,與往日有些不一樣,溫柔的眼神里,帶了些輕狂的放肆。
看了她一會兒,走到了她身邊。男人身上似乎還帶著水汽,過來時,空氣都變得有些溫涼。
他的手指撫在了她的唇上,蘇秋子知道他這個動作是要做什麼。
男人指腹柔軟清涼,但卻像是將她給點燃了。他撫著她的唇,她仰頭看他,喉頭一熱,蘇秋子道:「我去洗澡。」
她還未起身,男人望著她,溫柔一笑,嗓音低啞。
「我幫你。」
最後,所有的事情都在浴室里結束了。
兩人做完,蘇秋子被何遇抱著洗完澡後,又被他回到了床上。
何遇今晚確實喝了些酒,酒精讓人難以自持,等身體溫度迅速躥升,最後在慢慢冷卻,體內的酒精也隨之揮發了。
他清醒了,望著蘇秋子的雙眸重歸深邃柔軟,像夜色下的溫泉,變得更溫和了。
臥室里關了燈,窗外有一絲月光傾瀉了進來,清冷皎潔。兩人的呼吸纏繞在一起,溫熱纏綿。
「初七晚上有場晚宴,你可以陪我去參加一下麼?」何遇問。
這是何遇第一次邀請她一起參加晚宴,蘇秋子迷迷糊糊的,她想了想,問:「嗯,在哪兒?」
「青竹軒。」
電視台初七開始上班,蘇秋子初五的時候就回了電視台幫忙。因為過節的緣故,電視台這段時間一直挺忙的,除了各種春節綜藝,還要忙著籌辦元宵節晚會。等元宵節晚會錄製結束,這段忙碌才算是告一段落。
初七正式上班,電視台漸漸熱鬧起來,大家互相拜年,蘇秋子收到了很多特產,其中謝佳谷送的最多。
謝佳谷是鄉村綜藝節目主持人,春節是最忙碌的時候,要上山下鄉錄製節目。從年前就開始錄製,一直忙到現在。
等大家差不多打完招呼,曹亭平過來,敲了敲主持人辦公室的門,說:「開會。」
這次會議的議題是元宵節晚會,因為距離春節比較近,元宵節熱度相對下降。再加上上頭要求勤儉節約辦晚會的文件,元宵節晚會相比其他節日的晚會來說要簡單。
晚會主持人要求沒春晚高,定了四個綜藝節目主持,另外,這次蘇秋子被安排做了場下猜燈謎的主持,這還是蘇秋子第一次參與到晚會的主持上來。
曹亭平看著蘇秋子,一臉欣賞道:「這場晚會雖然不大,但對實習生來說,主持完後成長的空間很大。而且如果主持出彩,也會給觀眾留下深刻的印象。」
說完,曹亭平對蔡佳羽道:「至於小蔡,經驗和實力不如小蘇。但公平起見,也要給你曝光的機會。元宵節晚會前,台里要求錄製一個慶祝元宵節晚會的宣傳片在電視台播放,到時候你去吧。」
領導一聲安排,表面公平,實際偏心得很明顯,會議室人人各有心思。
實習主持第一次上場主持,不緊張就不錯了,能多出彩?再說,在元宵節晚會這種收視率一般的小晚會,即使能出彩又能給幾個觀眾留下深刻的印象。
宣傳片不是主持人相關的工作,但主持人參與錄製,中間放一個實習生的位置,相當於一群主持人推選電視台新主持。宣傳片製作結束,在元宵節前,會在電視台黃金檔每天按時播放,這才是真正刷觀眾眼緣的機會。
事情像是多米諾骨牌效應,從春晚錄製時開始,蔡佳羽朝著越來越好的方向倒,而她則朝著越來越差的方向倒。
會議結束,主持人從會議室離開。朱檬神色不太好,綜藝節目主持人柳清邊走邊和她笑道:「我就說你和你徒弟都太老實了吧。」
柳清長得漂亮,是電視台綜藝節目一姐,和娛樂圈內好多明星都是好友。在主持人里,算是比較敢說的。
她說這話的時候,蔡佳羽跟在陳銘身後也正往外走著。聽到她這話,蔡佳羽抬眼小心翼翼地看著柳清,而後視線投注到陳銘身上。
小姑娘長得白淨,身材瘦小,一雙大眼睛看誰誰覺得楚楚可憐。
曹亭平在電視台內的口碑並不是特別好,和不少實習生其實都說不清道不明。但他一開始,是看好蘇秋子,提點蔡佳羽的。到了元旦的時候,對兩個實習生都是公平對待的。
但是春晚的時候,天平就傾斜向了蔡佳羽。
當時在觀眾席發生的事情,幾個主持人是都看到了,今天曹亭平這個決定一下發,別人或許還會懷疑,但他們幾個基本可以確定,曹亭平和蔡佳羽有些關係。
徒弟私下作風問題,陳銘不好評判,但被柳清這麼說,蔡佳羽求助到他頭上來,他不得不替她說句話。
陳銘道:「行了行了。」
「行什麼行?」柳清反駁,她看了一眼蔡佳羽,笑了笑道:「我這是未雨綢繆。人家關係硬,指不定什麼時候,火就燒到我身上來了。」
蔡佳羽是綜藝節目主持人,而柳清是夏城電視台綜藝節目一姐,對蔡佳羽的培養是朝著她那個方向培養的。
如果蔡佳羽發展不錯,兩人真的少不了一番龍爭虎鬥。
但這都是後話了,畢竟柳清底子深厚,很多參加台里節目的明星都是看她的面子,蔡佳羽想要爬到她的位置,也並不是那麼容易。
幾個人說著說著,就各自散去錄節目了。
對於職場上的這些事兒,大家司空見慣,有自己的一套處理標準。領導做這種事情,他們也就背後說說,不會當著領導說什麼。柳清剛剛那番話,也只是拿話刺刺蔡佳羽而已,蔡佳羽想爬到她頭上,也還需要些時日呢。
但現在蔡佳羽這把火,是已經燒到蘇秋子的屁股上了。
蘇秋子沒辦法,柳清說得對,不管這關係正當不正當,只要夠硬就好使。對於蔡佳羽和曹亭平的關係,現在大家都心知肚明了,之所以這樣,是因為曹亭平懶得隱瞞。既然懶得隱瞞,他就不怕被曝光。
那她能怎麼辦?
這次會議之後,朱檬帶她仍然是盡心盡力的,蘇秋子也沒有就這件事和她討論。朱檬也只是一個資歷深的主持而已,她只要帶好她就已經盡了她的職責了,其他的,蘇秋子都不好跟她要求和商量。
腦子亂糟糟地過了一天,晚上的時候,蘇秋子沒時間再去想了。因為今天晚上,她要陪著何遇去參加晚宴。
這次的晚宴在青竹軒,比較正式,蘇秋子下班以後,就被司機帶去工作室換了禮服化了妝。等到了餐廳,何遇過來接她,他溫柔地誇了一句漂亮,蘇秋子笑著挽上了他的手臂。
兩人去年結婚的事情,在夏城商圈還是引起不小的轟動的。但當時婚宴不大,去的都是何氏集團和順騁集團高層,所以商圈內一些業界大佬並沒有見過蘇家大小姐的真面目。
蘇秋子形象不錯,參加這樣的宴會她不敢有半點馬虎,她挽著何遇的手臂,禮貌微笑,一番應酬。
這些人蘇秋子都不認識,何遇只簡單給她介紹了幾個。這次宴會是商業形式的宴會,來的不只是夏城的人,還有其他城市的。
何遇給她介紹的人,好像都是僑城的,除了幾個房產建築相關的商人,另外還有幾個僑城官員,是負責牽線政府工程的。
幾個人見到蘇秋子,竟然都提到了她的父親,蘇秋子對父親了解並不多,只淺笑著應著。
等應付完這些人,何遇察覺出她有些累了,就帶著她去了宴會旁邊的小陽台。蘇秋子穿著禮服,陽颱風有些大,她微微縮了縮肩膀,何遇將身上的西裝脫下,給她披在了身上。
有了西裝外套,蘇秋子變得暖和了些,她抬眸看了看何遇,何遇只穿了一件白色的襯衫,一雙深邃的黑眸正看著宴會廳里的人。在她看過去的時候,何遇似乎看到了熟人,他淡笑著微一點頭,彬彬有禮,優雅斯文,像天生的貴族。
女孩的視線看過來時,何遇就已察覺,他側眸看過來,沖她溫柔一笑。她今晚很漂亮,纖細高挑的身材上穿著一件亮色晚禮服,氣質清純,皮膚白皙,五官嬌媚,像是一朵盛開的白玫瑰。
陽台上就只有夫妻兩人,何遇似是想起了什麼,問蘇秋子:「你上次跟我提過的,那個領導和女生的事情怎麼樣了?」
蘇秋子原本今晚忙碌到忘了,被他一提,瞬間又感覺有些焦頭爛額。
「今天會議上曹制安排了我們兩個實習生工作,我是做元宵晚會的猜燈謎主持,蔡佳羽參與錄製元宵節宣傳片。宣傳片錄製完成後,會在台里一直播放到元宵節。」蘇秋子說完,怕何遇不懂,解釋道:「就是讓我們增加曝光,蔡佳羽的曝光度大一些。」
何遇望著某個方向,安靜地聽著,蘇秋子說完以後,他喉間淡淡應了一聲。而後,視線對上蘇秋子,問道:「你想知道你當時跟我說這件事時,我思考的處理方式麼?」
當時何遇給她分析過後,蘇秋子沒有問他怎麼解決,其實聽何遇講講這些事情,也挺長見識的。
蘇秋子笑了笑,點頭說:「想。」
看到她的笑,何遇眉眼一柔,他說:「我希望結果最好還是你能留下來的那三分之一,所以我並沒有急著幫忙。不公平的競爭,能促進你的學習,激發你的潛能,是一次很好的學習機會。」
說完,何遇語氣一頓,道:「如果是領導對那名女生厭倦,最後女生反殺的三分之一。那我會給你們電視台投資一檔新節目,創造另外一個轉正崗位,將你留下。那個女生如果真這樣有頭腦,未來會是你很好的競爭對手。」
每次何遇和她聊天,關於職場方面,蘇秋子都能受益頗多。顯然上次給她分析完以後,就已經針對不同的結果給出了不同的解決方案。
條理明晰,步步到位。
「而最後一種情況,如果那名領導為保持與女生的不正當關係,將機會留給了她。」何遇看著蘇秋子,淡淡一笑,說:「那我們就讓他們看看,什麼是真正的關係。」
他說完,拉住了她的手腕,起身走進了宴會廳。宴會廳內,賓客齊聚,何遇帶著蘇秋子走到一個中年男人面前,笑著叫了一聲:「譚叔。」
蘇秋子回神,衝著那人看了一眼,眼睛幾不可查地睜大。
台長怎麼在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