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想通了這一點,丁嘉禮便立刻自洽了,他恢復了輕快的步伐,哼著歌往家走,決定回去找丁貴生重新盤一盤。
……
次日一早,丁貴生難得一見地出現在早餐的餐桌上。
赫斯塔出來的時候他只微微抬了下眼皮,佯作不經意地與她對視了一眼,然後輕輕點了下頭。
「早。」
丁貴生才吐出一個字,立刻感覺喉嚨發癢,他抓著喉嚨,用力喘了幾聲,而後拖出一段漫長的濕咳。
赫斯塔打了招呼,便自己去廚房找麥片和酸奶,才推開門,就看見徐如飴已經在廚房裡忙碌。她有些意外,上前幫徐如飴取一張放在高處的碟子,「您的腰已經好了嗎?」
徐如飴笑道,「好得差不多了。」
「還是多休息吧,」赫斯塔道,「萬一又傷到了什麼地方——」
「不會,我很小心的。」
不多時,兩人一前一後從廚房出來,一起入座。席間丁嘉禮催問徐如飴找新保姆的事,徐如飴唉聲嘆氣,說眼下就快要入冬,沒幾家肯放人的,估計要等年後了。
「這事兒哪有那麼難?那麼多家政公司啊,」丁嘉禮十分不解,「媽你是不是眼光太高了才一個人都找不到。」
「這個事不能馬虎的呀,你當很容易?」徐如飴憂心忡忡地開口,「你鄭阿姨她們家,去年從家政公司找的月嫂,面試的時候感覺人哪裡都好,結果到家裡不到一個月就被抓到給寶寶餵安眠藥——起初她們家還說呢,月嫂就是月嫂,寶寶一到她手裡就不哭了。」
「那你怎麼找?」
「好保姆是不會在市面上流通的,你得從熟人里找。」徐如飴嘆了口氣,「熟人里先問一圈,熟人的熟人再放消息,打聽到人選了先去和她老東家打個招呼,問問口碑,再拿聯繫方式去問對方接不接新活。我們家現在不僅是要找人做午飯,還得準備陽陽的孕婦餐,所以最好得找那種有照顧孕婦經驗的——」
一旁丁貴生聽得發笑,「你媽就是事多八欠,找個保姆也拖拖拉拉的。」
徐如飴一口氣梗在心頭,但想到飯桌上還有赫斯塔這個外人,又強行忍住了氣,那種不能被外人看了笑話的本能像一隻巨大的手,倏然把她攥緊了,攥得眼前發青,血氣上涌,攥得她說不出話,好一會兒才緩過神來。
「算了……」徐如飴輕聲道,「不說了,不說了。」
一旁赫斯塔一直埋頭吃飯,她本來也聽不懂這邊在說什麼,趁著這三人說話的當口,她已經把碗裡的麥片吃得見底。
「我飽了——」
「你,你再去幫簡……幫小赫添一碗。」丁貴生對丁嘉禮道。
「啊?」
「添一碗,」丁貴生道,「她這麼大個子的人,吃那麼點怎麼夠?」
丁嘉禮笑了笑,低聲問赫斯塔還需不需要,赫斯塔看了丁貴生一眼,「不用了,丁伯父有什麼話想同我說嗎?」
丁貴生立刻望向丁嘉禮。
「她問你想幹什麼,」丁嘉禮雖然笑著,但表情還是有些不耐煩,「爸,我昨晚都和你說過了——」
「誰知道你是怎麼和小赫說的!」丁貴生拉了臉,「叫你幫著翻譯你不要話那麼多!我今天就是要親自同小赫講講!」
「我爸還是想和你說下左文韜的事。」丁嘉禮回過頭,儼然已經同赫斯塔同一戰線,「他這個人很固執的,我有時候也受不了他。」
「好啊,」赫斯塔放下碗筷,「那就聊聊。」
丁嘉禮拿起赫斯塔的碗就往廚房走。說也奇怪,自打昨晚和赫斯塔結束衝突之後,丁嘉禮分明感覺自己同赫斯塔之間多了幾分哥們情,那場交鋒回想起來也頗有點不打不相識的意思。雖然他很少和人打架,也不太看得起以暴力解決問題的處事風格,但偶爾被捲入這種讓人腎上腺素瘋狂飆升的意外,卻也讓他體會到另一種維度的男子氣概。
……
這天上午,赫斯塔九點半才出門,她被丁貴生拖了足足兩個多小時才徹底讓他放棄當和事佬的念頭,她看了眼時間,打算先去一趟莫利那裡,再去趕上午十點二十的課程。
這一路很不幸地有丁嘉禮同行,他十分好奇赫斯塔的拳腳功夫是打哪兒學的,得知是部隊裡練出來的,又追問道,如果他從現在這個年紀開始學,什麼時候能追上她的水平。
「三年夠不夠?」丁嘉禮問,「如果我每周末都勻出兩小時練習的話。」
「……嗯,每周兩小時肯定不夠,你每天都得練啊。」
丁嘉禮並不氣餒,又問,「如果把你放到正經學拳的人裡頭大概是什麼水平?」
「挺高的。」
丁嘉禮笑起來,「……那也是女子組,和正經上擂台打的那種不是一個概念吧?」
赫斯塔看了他一眼,「我不上什麼擂台。」
「為什麼,實力不夠?」
「組織上不允許。」
走到文匯樓附近,赫斯塔總算是甩脫了這個突然粘人的小尾巴,她隱約覺得今天的丁嘉禮有點眼熟,直到他離開了才忽然意識到這種熟悉的氣質過去是在哪兒見過——那種話語中充滿艷羨但又冷不丁湊上一句貶損的風格,幾乎是勒內的翻版。
文匯樓外,赫斯塔想著一會兒見莫利的事,一步兩三階地往上走。
在這個再普通不過的上午,她漫不經心地望著前路,耳畔卻突然捕捉到驟臨的危險——幾乎是某種本能讓她突然沖向了身旁一個正在背單詞的女生,那人猝不及防被赫斯塔撲倒在地,兩人台階上滾了兩圈。
一道沉悶的聲響在兩人身旁落下,所有文匯樓台階上的學生紛紛發出驚呼,眾人迅速往後散開,在片刻的寂靜過後,又慢慢聚攏。
赫斯塔回過頭,一點濺射的鮮血與腦漿砸落在她剛剛經過的地方,一個學生模樣的年輕男人掉落在石階上,他的眼皮還在翻動,手腳不由自主地抽搐了幾下。
「救護車……?」周圍的人反應過來,大家面面相覷,「這種情況……要報警嗎?」
赫斯塔望著這個年輕男人的臉,這張染血的臉她十分熟悉——這正是那個苦苦求見卡嘉夫人不得,曾經染過紅髮,又撞壞成曉淑眼鏡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