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悅聽到九公主的問題，也很好奇地看向葉青芷，想知道她到底怎麼想的。
「這個問題，我其實不願意去想，也不知道怎麼回答。」葉青芷攤攤手，很光棍地笑了笑，
「這還三四年呢，人心易變，環境也會變，核心矛盾也會改變，到時候再說唄，我不想為沒到來的問題憂心。」
九公主聽到這話，徹底把葉青芷引為知己了。
對對對，自己碰到難題，也願意這麼想。
反正還沒到眼前呢，先逃避了再說，不去想那些沒到眼前的難題。
活著已經很難了，眼前就隨時有一堆難題等著你解決，何必再憂心還沒到來的那些問題。
「可是，生孩子這麼大的事情，不提前想想嗎，不做好規劃嗎，不做好一些準備嗎？」
凌悅皺眉，覺得不能這麼草率和任性，尤其是對葉青芷來說。
葉青芷聞言，幽幽地嘆了口氣，
「首先，太子是想我生的，也多次強調要我生孩子穩固自己的地位。
但是，就我自己的意願，其實我打心眼裡不願意生，也不想把孩子當工具，來穩固地位什麼的。
而且，我真心覺得我也靠不著孩子來穩固地位，相反，我還得為了孩子徹底把自己給搭進去。」
九公主聞言，有些激動地看著葉青芷，張張嘴想說什麼，不過又閉上了，轉頭吩咐貼身侍女去門外守著。
她也建議葉青芷她們揮退貼身宮女，讓她們都去門外，感覺她們談的話題，還是保密一些的好。
哪怕留在屋裡伺候的，都是她們的心腹。
凌悅和葉青芷照做，讓她們都去門外守著。
「青芷，你逃避了四五年，最後你還是要生孩子吧？你不生，太子也不會願意，會一直向你施壓啊。」
九公主選擇直白地問，
「太子獨寵你啊，你不生，太子若是還不寵幸他人，那皇家子嗣的延續重擔還是壓在你頭上啊，你真覺得自己可以與之抗衡嗎？
青芷，對不起啊，我這般咄咄逼人的問你這個問題，是因為我自己也不想生孩子。
我很怕生孩子，可我又覺得我可能抗衡不了類似的壓迫，最後痛苦的妥協。所以，我才想問問你是怎麼想的？」
凌悅看看九公主，又看看葉青芷，覺得自己碰上了兩個另類女人。
女人不都想生孩子嗎，生下女孩子還不行，還必須要生下男孩子，才能夠立足。
她就沒聽說過哪個良家女子千方百計不想生孩子的，除了那些淪落風塵的女子。
「你為什麼不想生孩子啊？」葉青芷也驚訝地看著九公主。
她都要懷疑九公主是不是自己的老鄉了，可能她沒覺醒前世記憶，但潛意識裡會受到影響。
因為九公主的一些念頭真的挺超前的，她不光聰慧，有遠見，懂的朝堂局勢，女性意識在她身上也覺醒的厲害。
「因為我害怕啊。」九公主抱住自己的胳膊搓了搓，眼神中透著濃濃的恐懼，
「我害怕自己會因為生孩子難產死掉，我害怕生下來的孩子養不活，我也害怕孩子養大了，比我死的還早，我還要因此痛苦……」
凌悅震驚又有些不能理解，「你因為這些，就不願意生孩子了嗎？大家都是這樣的啊。」
「大家都是這樣，又不意味著就是對的。」葉青芷接過來話茬，很認同地說道，
「九公主說的，也是我不想生孩子的理由，我也害怕生孩子養孩子這件事。
有了孩子後，我這顆心就不再完整的屬於我了，不管我願不願意，我都被孩子給綁架了。
從某種程度上來講，母愛真的是卑微的沒有自我的，完全無私的一種愛。
要不然世人會歌頌孝道，會讚美母愛呢，因為女人為此真的犧牲太多。
若是當母親是件簡單的只有幸福，沒有痛苦的事情，世人也不會歌頌它，讚美它，說一堆含辛茹苦，嘔心瀝血之類的詞來形容母親對孩子的付出。
就如九公主說的那樣，若是懷上了又失去孩子，或是孩子天生殘疾或是痴傻，得多痛苦啊。
那是一種覺得自己活著都沒意義的痛苦，被掏空的痛苦。
更不知要花多少力氣才能再把自己修補好，重新努力地活下去，或是鼓起勇氣再繼續要孩子。
可若是不生孩子，這些潛在的痛苦都不會發生，我也不用背負這些風險和痛苦，可以自私又完整地做自己，讓自己過完舒適的一生。」
凌悅聽完葉青芷的話，本能地打了一個寒戰，不知為何，心底開始生出了些許的恐懼，還有很多的疑惑。
生孩子這事，做母親這事，不是女子的本能，不是天性嗎，所有人都要求女人必須生孩子啊。
所有人都在說：
你一個女人，你生不出孩子，你就罪大惡極，你就不配當女人，你甚至不配活著，更別說被婆家接受，被夫君愛護了，你只有被拋棄的命運。
世人都說女人要靠孩子才能立住腳跟，因為你若是生不下來兒子，那你以後靠誰活著，誰孝順你，誰給你養老！
平日裡，她聽到誰誰流產了，誰誰的孩子生下來就夭折了，誰誰的孩子被殺死了，戰死了，都覺得太正常了。
那些失去孩子的女人好像也痛苦，又好像沒有青芷說的那麼痛苦。
她們流產了，哭一哭，會努力繼續懷下一個。
生完了一個，孩子沒養大死了，哭一哭，就會繼續生第二個……直到因生孩子喪命或是年齡大了，不能再生了。
第一次凌悅認真地代入自己去想這些事情，若是她流產了，孩子夭折了……真的太痛苦了，太痛苦了！
突然間，對生孩子這事，凌悅覺得好可怕，甚至也有一點抗拒了。
「天哪！青芷，你說的太好了，簡直句句戳中我的心！我就是想到這些痛苦，我真是一點都不想生孩子。」
九公主聽完葉青芷的話，激動地直接握住她的手，忍不住地也說出她的一些真實想法和感受，
「你們知道我為何會想來大趙和親嗎！因為來這裡，我就覺得可以理直氣壯地不用生孩子了，被催生的壓迫感也不會那麼強了。
而且，我可以徹底地說服自己，和親公主不配有孩子，一旦兩國再起戰爭，我的孩子就是犧牲品，為了孩子好，為了他負責，我千萬不能把他生下來。」
「九公主，像你這麼想的女人可真不多。」葉青芷很想問她一句，你真不是我老鄉嗎？
「所以，我從來不和別人聊這些，因為會被看作瘋子。」
九公主苦笑一聲，可再次看向葉青芷的眼神就很亮閃閃，
「青芷，我真的好高興啊，能夠遇見你，能夠有你聽我說這些牢騷話，還能夠理解我，認同我。
哎呀，我來大趙和親，可真是太正確了！青芷，這裡有你在，我都覺得不再那麼孤獨了。」
「……喂，你冷靜冷靜，你又不是要嫁給青芷，她不能陪你過日子的。」
凌悅忍不住地說道，讓九公主降降溫，別這麼一臉狂熱地看著葉青芷。
葉青芷，……
萬萬沒想到，在生孩子這事上和九公主狠狠共情了，還好像把九公主給拿下了，讓她變成了自己的知己。
九公主平復下亢奮的情緒，看一眼凌悅，忍不住地小聲辯駁道，
「人生難得遇見一知己，尤其是在生孩子這事上，我激動點也很正常吧。」
「我聽完你們的話，我都有些動搖了，你們倆以後真的不生孩子嗎？生孩子真的那麼可怕嗎？」
凌悅不理會九公主的抱怨，而是一臉崩潰地開口說道，
「可是我看那些有孩子的婦人，抱著小孩子，都是一臉幸福啊。
我母妃還說幸虧生下了我，否則她都在宮裡熬不下去，一直說的都是有了我她怎麼幸福，沒說怎麼痛苦的……」
「生孩子當然不全是痛苦了，孩子帶給你的歡欣和幸福感，也確實是其他人代替不了的。
孩子也真的能帶給你很多勇氣，填補你的生活，帶給你活著的意義之類的……」
葉青芷笑著點頭認可凌悅說的這些，
「只是我對未知痛苦的恐懼，還有我的自私，壓過了對這些幸福的期待，也不想這麼無私的付出，所以，我才不想要孩子。
不過，當外界的環境給我施壓，讓我覺得不生孩子可能會更痛苦，付出的代價更多，而且我也開始覺得世界是美好的，讓我想要把一個新生命帶來這個世界上看看，那我也會妥協吧，選擇生孩子。
反正不管怎麼選擇，都不會完美的，都會有快樂和痛苦。
我覺得也不一定要提前說我一定不要生孩子的話，人心易變，就順其自然吧。」
凌悅聽了這番話，不由地點點頭，覺得這話就說的很公允了，因為真的無法說的太絕對，也做不到。
「世界真的會變的美好嗎？」九公主一臉悵然地嘆了口氣，沖葉青芷她們說道，
「你們聽說了嗎？我們大燕也要與東胡和親了，我父皇一開始選的是七姐姐，可七姐姐不願意，除夕夜服毒自盡了。
她生平第一次反抗了父皇，不僅搭上了她的性命，還有她母妃的命，以及她外祖家也因她被遷怒，整個家族被流放了。
七姐姐死後，父皇立刻就換了我的十一妹，她只有十四歲，還有些痴傻，所以她不懂反抗，不會自殺。
她會在周圍人的安排下去和親，去東胡伺候四五十歲，足以當她祖父的男人。
我聽到這個消息，覺得這個世界真的糟糕透了，就算生而為公主，比底層女子更高貴又如何呢，依舊改變不了牲口一樣的命運。」
「那是你的父皇太懦弱無能了。」凌悅皺眉，「選擇犧牲女子換娶利益，而不是用軍隊殺怕他們。」
「世界糟糕，就改變它，你比其他人都幸運，因為你已經擁有了改變它的一些力量，只要你敢做敢想。」
葉青芷笑著沖九公主開口說道，
「你很厲害的，千萬別小瞧了自己，既然清醒了，痛苦了，就反擊回去，也不要一直逃避啊。
逃避久了，痛苦會加倍，不管不顧地反擊回去，就爽快了！」
「我改變不了我父皇的想法。」九公主皺眉說，「我又無法認同他。」
「那就找個你認同的，替代他，推翻他。」葉青芷一臉認真地說，
「你覺得我們太子怎麼樣？像他這樣值得擁護的君主，你絕對找不出來第二個。」
凌悅驚地立刻看向葉青芷，瘋狂沖她眨眼睛。
不是，前一刻還在聊女人生孩子呢，怎麼下一刻，就開始忽悠人家投靠太子造反了？！
這跨度是不是有點太大了啊，是不是有點太瘋了？！
九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