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耳旁風

  阿磐不肯。

  她萬萬也不肯出殿。

  她在魏國形單影隻,有人照應原是再好不過的事,可玳婆子能依恃主人照應掩護,也必定要做主人的刀劍走狗。

  時時監視她,脅制她,凌壓她。

  也必定要把她在王父身邊的一舉一動,一五一十地全都稟報了蕭延年。

  也許有一日,還要趁謝玄不備,趁機掩殺。

  若是如此,那......那不能留。

  何況玳婆子實在礙事。

  除了陰魂不散地催她動身謝罪,還要把趙媼攔在外頭。

  人在殿裡,能清清楚楚地聽見趙媼尖著嗓子說話,「衛美人是老婦親自去南宮迎來,老婦勞苦功高,怎麼竟不許老婦和衛美人道個喜了?」

  尖著嗓子,還要指著鼻子,「你一個從外頭找來的,到衛美人跟前才幾天呀?這就成日霸占?這要是王父成了大王,你還不得上了天?」

  玳婆子仍舊慈眉善目,笑眯眯地說話,「趙姐姐您又說笑,我不過是個守門的,素日打點伺候美人起居,哪敢上天呀。」

  阿磐透過鎏金花木窗往外看,見趙媼一手提著食盒,掐著腰,擰著眉,那肥碩的胸脯氣得一抖一抖的。

  「你叫誰姐姐?叫誰姐姐呢?老婦我從前是大良造跟前說得上話的,又跟著中庶長一起共事,那可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你算哪門子的蔥?」

  「你也知道自己原先不過是個是侍湯奉藥的,以為跟著衛美人進了宮,就當了家,成了管事嬤嬤了?哎喲喲!你可真了不起!」

  趙媼越說越氣,氣不過,因而一雙眼望著玳婆子,嘴巴朝就一旁呸了一聲,「呸啊!你想得美!」

  玳婆子也不惱,「您這是說的哪裡話,衛美人受了風寒,不好見客。您也瞧見了,這些日子,衛美人何時出過這大殿呢?」

  玳婆子可不是個省油的燈,假若省油,也就做不了蕭延年的人了。

  趙媼急著進殿見她,阿磐亦是急著見趙媼。

  因了叔父舅母要來的事,她早就懸心吊膽多時了。躲在殿中,不知中庶長那裡如今是什麼境況。

  到底是埋在她和謝玄之間的一顆雷,這顆雷說不定什麼時候就要被人引開,引得爆了,炸了,把她炸個粉身碎骨,滓都不剩。

  算著日子,怎麼也差不多該到邯鄲了。

  趙媼還在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你這是哪門子的看門人,開門還不打笑臉人呢,老婦我今日提著餜子來,你倒還攔著不許進?」

  說著話便踮著腳尖往殿裡探頭,見了阿磐立在窗邊,立時笑得眯起了眼,益發支棱著一顆腦袋叫,「衛美人!衛美人!老婦來給美人道喜了!」

  阿磐心裡一動,能製得住玳婆子的人,這不就來了嗎?

  阿磐笑,「玳嬤嬤,快請趙嬤嬤進來。我和趙嬤嬤是老相識了,正好一起說說話。」

  不管怎麼說,衛姝如今都是王父的美人,官大一級壓死人,玳婆子再不好阻攔,雖不情不願,到底也得放了趙媼進來。

  趙媼一進殿便掩緊了殿門,親昵地拉著她的手,先是一陣喜眉笑眼的寒暄。

  似什麼,「老婆子我早知道衛美人不是等閒之輩,這麼多的舞姬,就只有衛美人一人成了氣候,真是老天開眼,是天大的好事!老婆子我這一趟,總算沒有白忙活!」

  「憑王父對你的喜愛,以後呀,必定大有作為!老婆子我今天把話撂這兒了——你若做不成東壁夫人,老婆子我把腦袋割了給玳婆子當鞠踢!」

  苟延殘喘就已經很了不得了,她哪敢妄想什麼做東壁夫人。

  阿磐笑著給趙媼斟茶,「嬤嬤說笑,衛姝出身貧賤,不敢起這樣的心思。」

  趙媼絮絮叨叨地說話,淨說些沒用的。

  「你是個好的,我一向知道。單說從前咱們的車駕被魏趙兩軍衝散,那些個沒良心的全都跑了,也只有你是個厚道的,我是早就看出來的。」

  「老婆子我暗中觀察王父良久,也多方著人打探,知道王父就是喜歡厚道實誠的,你放一百個心,這得信我老婆子的!」

  阿磐心裡著急,趙媼不先說,她便要問。

  她把聲音壓得低低的,「我叔父舅母要來的事,已許久不聽嬤嬤提起了,如今只怕人就要到了。」

  趙媼聞言也開始哭喪起臉來,賊眉鼠眼地朝周遭一掃,「正要說呢!崔先生的人護你那倆親戚護得極嚴,旁人休想近身!中庶長的人有一次好不容易得了機會,正要下手!又被崔先生的人撞見,把中庶長的人......」

  趙媼說著話,手刀往脖子上一抹,「殺啦!」

  阿磐眼跳心驚,如今謝玄雖看重她,但若知道她就是個假魏人,是個假衛姝,若知道她就是個千機門潛進來的細作,便是再怎麼離不開,也絕不會再留。

  人一來,她就完了。

  恍然又聽趙媼說道,「對你那倆親戚有想法的,可不止咱們!聽說還有一撥人,也是明里暗裡地接近,看著厲害,都是些會使大刀的,不知到底是什麼人,到底想保,還是想殺。」

  阿磐心頭驀地一亮,那便是千機門的人了。

  真是個喜憂參半的消息。

  只是不知道經了這一場邯鄲刺殺,已經到了要被擒回去問罪的地步了,蕭延年可還願意保她。

  若果真如范存孝所說,再無人比她更合適了,那大約還要保她。

  微微一放心,又想起了那些神出鬼沒的黑衣侍者來,玳婆子輕叩殿門,「美人與趙媼可說完話了?」

  趙媼聞言就似打了雞血,嗷得一下仰起頭來,恨不得直接飛撲到玳婆子身上去啄,「啊喲!你婆子管的還挺寬!」

  阿磐忙摁住趙媼,朝外頭應道,「就說完了。」

  趙媼鼻子都要氣歪了,「美人也太好脾氣了!就這麼由著那婆子拿捏?給她臉了!」

  阿磐輕聲道,「總之先解決眼前的麻煩,嬤嬤要是能想法子把她調到旁的地方去,那是最好。」

  趙媼恨恨嘆氣,「如今不比從前啦!如今哪裡有我說話的份兒......但你就不一樣了,你都是美人了,要把她弄走,還不是王父一句話的事兒。你呀,你得在王父跟前吹耳邊風,你吹什麼風,就刮什麼風,就下什麼雨,不信你試試。」

  又湊上前來擠眉弄眼的,「耳邊風,會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