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屬狗的,到處認主人?

  小狗害了怕,一雙耳朵耷拉著,狗頭可憐巴巴地往她懷裡拱。

  哼哼唧唧,毛蓬蓬的身子微微戰慄。

  阿磐心裡暗罵,這沒出息的小狗。

  可她自己呢?

  她自己心裡也是七上八下,知道那句「一個見了肉只會搖尾巴的蠢東西」,譏的不止是小黃,還在譏諷她轉過頭來就沖謝玄搖起了尾巴。

  實在可惡,也不知怎麼,也不知何故,分明已經是將軍們公認的東壁夫人,可在蕭延年面前,下意識地就要低下一頭,矮上三分。

  實在可惡、可恨、可憎。

  這酒肆裡頭,若不是要鬧出大動靜來,外頭藏身的將軍們大抵很難知道。

  趙二公子身邊的人不算少,司馬敦卻只有一個,一個人只有挨揍的份兒,哪裡打得過這地頭蛇。

  眼見著席上的趙二公子已經不再理會,自斟自酌,品起了酒來。

  這時候走,大約就是最好的時候。

  司馬敦攙著她,悄聲催道,「夫人,走吧。」

  偏生叫趙二公子聽見了,那趙二公子片刻之前還攆她走,這時候卻又叫住了她。

  「誰家的夫人?」

  「我記得你說來晉陽探親,這才一兩日的工夫,便就嫁了人?」

  阿磐笑,「是巧,昨夜裡才嫁人。」

  那趙二公子輕笑了一聲,又斟了一盞,「嫁去了誰家?」

  「自己夫家,公子管不著。」

  言罷抱著那沒出息的狗就往外走,光天化日的,趙二的人不會追來。

  她知道。

  但蕭延年就不一定了。

  若是蕭延年,他定忍不住要跟。

  跟來不是為她,是為順藤摸瓜,摸到謝玄。

  阿磐佯作無意與司馬敦說話,「有些餓了,回家找夫君,他定備好了酒菜。」

  聲音不高,但那特務頭子的人必能聽個清楚。

  阿磐也知道。

  臨出了酒肆的門,才聽見那特務頭子手裡的角觴放上了食案。

  不輕不重,若有所思。

  阿磐心裡有了底,二人一狗一出酒肆,便往巷道里走。

  那人果然跟來。

  大道兩旁是萬戶千門,鱗次櫛比。不疾不徐地走了幾條巷道,確保不知後頭有人,還要確保後頭的人跟不上,又要確保跟不丟。

  先前那一場場的考驗都算不得數,與蕭延年對陣,這才是一場真正的考驗。

  阿磐抱著狗,低低對司馬敦說話,「不必跟我,告訴大人,安心等我。」

  司馬敦大抵早就看出了什麼,因此憂心忡忡地跟著,想要勸阻,「夫人要幹什麼?」

  阿磐心如金石,「我要親手撕開他的皮!」

  司馬敦急切規勸,「夫人以身涉險,主君不會讓夫人幹的!何況,主君根本不知夫人出了門!」

  阿磐不回頭,一雙緞履越走越快,在這七拐八繞的巷道里擦出沙沙的聲響。

  「他不知道,你便去告訴他!撕開了他的皮,才能知道阿硯在哪兒!」

  阿磐一急,肘間重重地懟了司馬敦一把,把狗丟給了他,壓聲輕喝,「快走!」

  司馬敦無計可施,提溜起狗子來,只得轉頭拐進了小巷。

  後頭跟著的人漸行漸近,聽聲判斷,只有一人。

  她斷定此人就是趙二。

  也斷定趙二就是蕭延年。

  有外人在,蕭延年決計不會露出一丁點兒的底細。

  好,那就支開司馬敦,引蕭延年進小巷。

  疾疾走著,將他引至巷道深處。

  忽而那沙沙聲消失不見,側耳聽去,好一會兒都聽不見有什麼聲音。

  竟把那特務頭子給甩開了?

  驀地回頭去看,身後青色的磚瓦院牆一片,只有她自己在日光下留下一道長長的影子來。

  一顆心砰砰跳著,才往回走了幾步,忽而身後起了熟悉的腳步聲,兀自往後轉身,卻猛地撞上一堵人牆。

  還來不及仰頭確認到底是不是那趙二公子,就已經被人推至院牆,繼而就被壓在了那不知哪戶人家的院牆上。

  甚至連那人的臉都不曾看見,就被迫面著壁,雙手被高高地人鉗在了頭頂。

  斗笠被人霍然一下扯去,遠遠地丟去了一旁。

  那鉗住她的人湊上前,就在她耳畔說話,「膽子真大。」

  哦,是那趙二公子的聲音。

  也不知是鬆了一口氣,還是要吸上一口涼氣。

  心頭到底是沒來由地一緩,旁人不敢說,蕭延年大抵是不會傷她的。

  那人繼續說話,舉止輕佻,「不怕被人吃了?」

  那溫熱的鼻息與薄薄的酒氣輕噴到她的後頸,也輕噴到她的臉畔,沒了斗笠遮擋,那脖頸與臉頰兀自就紅了起來。

  如此親昵的舉止,只有蕭延年乾的出來。

  阿磐不去掙扎費什麼力氣,開門見山,一句廢話也無,「膽子大,是因了我知道你是誰。」

  那人似頗為好奇,因而反問了一句,「我是誰?」

  阿磐輕聲,「是主人。」

  那人輕笑了一聲,她下意識地想要回頭去看,卻被那人一把按住了腦袋。

  她的額頭被抵在了冷硬的青磚院牆上,抵得絲絲髮疼。

  那人嗤笑不已,「屬狗的?到處認主?」

  你瞧,這特務頭子還要明知故問,裝傻充愣。

  阿磐羞惱不已,「我認的不是趙二公子。」

  那人沒有說話,因在身後,也瞧不見他的神色。

  便是瞧不見他的臉,阿磐也一樣能猜中她的神情。

  料想他此時必定若有所思地睨著她,審視,打量,也在自行判斷。

  這十月下來,他是個什麼樣的人,阿磐明明白白。

  她平和地說話,因了心中有數,所以不焦不躁,不急不緩,「是中山懷王。」

  是了,她認的是中山懷王,中山人從前的主人。

  那人笑了一聲,這一聲笑充斥著十分複雜的感情,也充滿了千般變化。

  只聽那人幽幽道了一句,「他早走了,去了東北三郡。」

  什麼東北三郡,這天南海北都沒有中山懷王的蹤跡,還說什麼東北三郡。

  阿磐溫靜說話,嬌軟軟的聲音哽咽著,夾著低低的嘆,「我知道你在晉陽,那日進城,一眼就認出你來。我夜夜叫起『主人』,想要主人遞來一碗水喝......主人丟下我,就再也不管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