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趙二公子

  也罷,也罷。

  那人是魏王父,誰犟得過他呀。

  這一日有他屈尊降貴,的的確確是好受了許多。

  若他再不肯管,她好似也並沒有什麼更好的法子。

  若是被外人瞧見,哪怕是女醫官,亦是十分為難。

  總歸只要他娶,什麼時候叫都沒有關係。

  指甲纖柔,眉兒輕縱,就在那溫熱的蘭湯之中輕喚了一聲,「夫君。」

  你聽。

  這夫君二字,多動聽啊。

  叫得人心潮澎湃,歡歡喜喜的,囅然就笑了起來。

  那人伸手挑起她的臉頰,目不轉睛地凝視過來,另一隻手於腰間微微收緊,輕易就將她禁錮在懷,「孤要你,做堂堂正正的東壁夫人。」

  好啊。

  夫人好啊。

  謝硯要正大光明地長大,他需要一個身份高貴的母親。

  王父早就賜她「謝」姓,也早就脫了衛氏奴籍。

  因此,也許在中山她依舊為奴,但在魏國,在大梁,在東壁,謝磐將再也不是。

  可東壁如今早有了旁人,若娶了她,這旁人可會善罷甘休?

  輾轉在心裡的話已有許久了,譬如,「可東壁,還有姐姐呢。」

  蘭湯水暖,那人復又吻來,吻得沒個盡頭。

  這將要出喉腔的話,也便就輾轉回了腹中。

  花好月圓,只缺謝硯了。

  謝硯的父親有一雙能翻攪風雲的手,短短十餘日,就把這晉陽城攪弄得掀天揭地。

  夜裡能看見宮門方向火光四起,一片哀嚎。

  外頭的人來稟,「按主君吩咐偽造了趙四公子謀反的密信,密信一泄露出去,果然有人按捺不住,第一撥人逕自圍困其府邸,先殺了一輪。」

  來人還說,「既已泄密,趙四公子不得不先發制人,提前行動。子時起兵,一路潛至宮門,與其母親裡應外合,妄圖逼宮造反,在宮門外被第二撥人攔了下來,便又廝殺了起來。」

  那人就躺在她腿上,問著外頭的人,「攔人的是誰?」

  外頭的人道,「是趙氏二公子。」

  那人微微點頭,「說說這個二公子。」

  外頭的人道,「趙二公子自八歲被送去燕國為質,多年未曾歸趙。如今趙國王室大動干戈,都在爭搶王位,趙二公子便被其母舅接回了晉陽。如今也才到不久,與主君的馬車是前後腳來的。」

  阿磐心中一動,沒有來由的,總覺得這趙二公子就是那日晉陽大道見過的那位馬車裡的人。

  時間啊,人啊,好似也都對得上。

  那公子面色有著不自然的白,只望來一眼竟就能攝人心魄。

  可細細想來,這趙氏的二公子多年在他國為質,除了其母舅之外,在晉陽毫無根基,怎會有這樣的本事,又是從哪兒來的兵馬呢?

  不出一個時辰,又有人來,說趙四公子的人全軍覆沒,在宮門外被殺了個乾淨。

  連趙四公子本人,都被射成了個刺蝟,死得透透了。

  那人這時候才吃了個飽,因而還偎著阿磐的胸脯,閒閒問著外頭的人,「趙國公子還余幾人?」

  來人道,「死了大、四、五、八,還餘下二、三、六、七,這四位公子了。」

  那人笑了一聲,「善。」

  他是巴不得人都死光了才好,趙國王室後繼無人,趙王也眼見著行將就木,這太行以西,簡直不攻自破,唾手可得。

  她的夫君是攻無不克的戰神,亦是玩弄權術的高手,餘下那二、三、六、七,遲早也得死得花樣百出。

  不信你瞧。

  又過一兩日,那人帶她出去透氣。

  說是有一家食肆,餛飩極鮮,要帶她去嘗。

  好啊,這大好的春光,不出去看看實在可惜。

  換好衣袍,戴上斗笠,乘上輕車,小狗不要,小狗出去太過扎眼,就先留在宅中。

  這便跟著那人往食肆去。

  食肆就在大道一旁,上下有兩層,二樓的廂房能將晉陽大道的情形盡收眼底。

  這一日仍舊是風和日暖,晉陽大道也依舊如先前一般熱鬧。

  連日來一場場的宮變與殺戮,好似對平頭百姓沒什麼影響。

  誰做君王都行,他們該吃吃,該喝喝,該生老病死的,照樣要有個生老病死。

  店家端來了熱氣騰騰的餛飩,肉糜和小菜,還貼心地送上了晉陽本地的竹葉青茶。

  這食肆里的餛飩的確十分鮮美,竹葉青茶也清淡好喝,可那人忙著呢。

  就在這食肆里,那人還見了自己的暗樁,一個個地前來廂房稟事,說的大多還是在趙國的布局安排。

  他議他的事,阿磐就趴在闌干往樓下看。

  看那車馬駢闐,花天錦地的,到處都是光景。

  也就在這看光景的時候,阿磐又看見了那輛馬車,也又看見了那個人。

  那高車大馬由宮門處駛來,就停在丈余之地一處酒肆外頭,從車裡款款走下來一人。

  馬車是數日前才見過的馬車,人也正是數日前就見過的那個人。

  那身形,那神態,那走路的模樣,隱隱有幾分熟悉。

  她是千機門裡出來的細作,察一個人的細枝末節實在不算難事。

  阿磐便問謝玄,「那是什麼人?」

  那人鳳眸半眯,「那就是趙二公子。」

  哦,那日夜裡在宮門攔殺趙四公子的人。

  一個在外為質多年,仍舊不能小覷的人。

  阿磐心頭一跳,「我好像認得那個人,我想去試試,夫君不要來。」

  那人眸光漆黑如點墨,到底是應了。

  阿磐戴好斗笠,這便起身下樓,司馬敦一刻不離,緊緊地跟在後頭。

  旁的也不必擔心,謝玄的虎賁將軍都隱在暗處,但凡有點兒什麼風吹草動,立時就能奔殺過來。

  出得酒肆,佯作路人朝那馬車走。

  恰逢趙二公子帶人出來,一行四五人全都不認得。

  阿磐心中如金鼓齊鳴,一雙手於袍袖之中緊緊攥著。

  擦肩而過時候,叫了一聲,「主人。」

  聲音不高不低,足夠那人聽見。

  隔著斗笠那層輕紗,能瞧見趙二公子微微別臉,步子雖不曾停下,然一雙桃花眸子卻似不經意地瞥了過來。

  心頭猛地一跳,險些蹦將出來。

  多熟悉的神態吶。

  她與蕭延年朝夕相見,足有一年,怎會不熟悉那樣的神態吶。

  阿磐沒有停步,佯作不慎掉落一張帕子,袖中揣著一雙手,繼續往前走去。

  忽而聽見一聲,「姑娘。」

  那趙二公子停步,喚了她一聲。

  不像。

  聲腔不像。

  阿磐轉過身來,盈盈笑道,「公子叫我。」

  趙二公子笑著遞來,「姑娘的帕子。」

  輕輕扯來帕子,那人掌心攤開。

  哦。

  掌心平滑,沒有長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