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你冠中山蕭氏,夫姓

  是,阿磐看也是如此。

  想必當時還有陸商與范存孝拼死相護,不然以謝玄的箭術,不會差出來那兩寸見方。

  阿磐沒有回話,那人又問,「你素日,也是這樣侍奉謝玄的吧?」

  阿磐愈發地低下聲去,「是。」

  那人頗有幾分醋味,「我調教好的人,倒叫他占了天大的便宜。」

  阿磐仍舊沒有回話。

  從最開始登上他的馬車,她就已經註定要成為蕭延年的一把刀了。

  既是一把刀,還談什麼便不便宜的事呢。

  刀尖要刺的人是謝玄,那人啊,能在這無孔不入的細作網裡活到現在已經十分不易了。

  恍惚間聽那人又道,「聽說,他給你賜姓,叫什麼『謝磐』。」

  你瞧,這他都知道。

  他到底有什麼是不知道的。

  王父身邊仍有千機門的細作,仍有,除也除不乾淨。

  那人嗤笑一聲,對此點評了一句,「難聽。」

  阿磐只垂著頭不說話,蕭延年覺得難聽,她卻十分喜歡。

  但她最是個會察言觀色的人,才不會傻到去與蕭延年論什麼長短。

  只在心裡反駁,大聲地反駁,「好聽著呢!」

  那人又道,「你不如就叫『蕭磐』,隨寡人姓。」

  這話大約早就在他心裡琢磨了許多回了,因而說起來的時候稀鬆平常,他自己並不覺得有什麼奇怪的。

  阿磐腦子空空的。

  那人的手也就在她下頜隨意摩挲,摩挲來摩挲去,阿磐直勾勾地望著他,不知道他到底要搞什麼鬼把戲。

  一次次地下死期,一次次地發通牒,一次次地命人帶話,一次次地召她領罪,到頭來竟連一句苛責也沒有。

  倒叫她沒有機會與他好好地論一論「罪臣之女」這一樁了。

  這哪兒是蕭延年的作派。

  便是上一回大帳刺殺,她擋了孟亞夫的刀,被黑衣侍者帶回千機門後,不也被狠狠地教訓,還要進棺思過嗎?

  這一回不但沒有苛責,沒有訓斥,竟還要賜她中山王室的姓氏。

  若不是存心奚弄她,便是被謝玄的一箭氣昏了頭。

  她不說話,沒有回應,那人便要追問,便要於指間作力,迫她好好地注視他的眼睛,也迫她好好地回他的話。

  說是「迫」,卻也沒有下什麼重手。

  「如何?」

  阿磐喃喃道,「主人是中山懷王,姓氏尊貴,阿磐是奴,不敢污了主人。」

  蕭延年忽然就笑,笑得簡直不能自抑,直到笑得扯疼了傷口,「我偏給你。」

  外頭的陸商急著提醒,「主人當心身子!」

  那人好一會兒才止住笑,「賜姓有什麼好?你冠中山蕭氏,夫姓。」

  阿磐怔然抬眸,見蕭延年神色認真,不似作假。

  豁然意識到蕭延年再不會放她走了,這一回,是真真正正地要將她留下了。

  人還恍恍惚惚的出著神,又聽蕭延年問,「你說,謝玄若養了我的孩子,會怎樣?」

  阿磐心裡又是咯噔一聲,凜然打了個寒戰,「姐姐有了主人的孩子?」

  那人不置可否,只是笑了一聲,「也許吧。」

  嗚呼。

  雲姜若已懷了蕭氏子,若再與謝玄行了房,生下謝玄的「嫡子」,那這個孩子必定要繼承謝玄辛苦半生打下的基業,也定要亂了他晉國王室的血脈。

  中山因此復國,而世間再無謝氏。

  這又是一盤謀了許久的大棋啊。

  蕭延年這才是占盡了天大的便宜啊。

  唉哉。

  痛哉。

  悲哉。

  那人再不說什麼話,上完藥便也就走了。

  這一日總算結束,阿磐卻好似一晃就過了好幾年。

  推門而出,外頭青天白日,一片田莊茫茫不見盡頭。

  田莊之外又是山連著山,無盡頭的山。

  水連著水,無盡頭的水。

  綠油油黑森森的一大片,怎麼都看不見邊。

  只有為數不多的木屋矗著,還有遠處零零星星彎腰勞作的布衣,昭示著此地還算是個有人煙的地方。

  她就似被困在井底的蛙,不知道自己在哪兒,也不知道如何出去,出去之後又該往哪兒走呢?

  不知道哪兒才是大梁,不知道那人如今怎樣了。

  他還好好的嗎?是班師回朝了,還是仍舊在打啊?

  不遠處黑壓壓地過來一大片烏雲,沿著那山的盡頭前來。遮住了日光,掩住了山頭,很快就往柴院飄來。

  忽而一聲驚雷,這田莊下起了豆大的雨來。

  阿磐從無一刻是如此迫切地想要回去,回到謝玄身邊去,去揭開蕭延年的陰謀,去撕下雲姜的假面目。

  但要從蕭延年手上逃走,那又豈是一件容易的事啊。

  既拿她回來,必暗中監視。

  你若不信,那怎麼夜裡往窗外丟一隻瓷瓶試水,果然就能響起腳步聲,那藏身暗處的黑衣侍者立時就能上前查看呢。

  確認她人還在屋中,才又悄然隱進了暗夜中去。

  只怕還沒能逃出這柴門小院,立時就會有人出來,將她逮捕歸案。

  她想,阿磐,不急,要穩住啊。

  穩住黑衣侍者,更要穩住蕭延年啊。

  索性就安安穩穩地待下來,不跑,不哭,不鬧,就權當她已經認了命。

  她開始好好地養起身子,為逃離田莊做一切準備。

  養好了身子,便胃口大開,好似上輩子是個餓死鬼,怎麼都吃不飽似的。

  肉啊,湯啊,菜啊,粟米啊,來者不拒,通通吃下。

  一個弱不勝衣的人是休想翻出去這幾百里大山的。

  她趁赤腳醫官來的時候打聽一切,「老伯,這是哪裡的田莊?」

  「老伯,可聽過魏王父的消息?」

  「老伯,如今外頭還在打仗嗎?」

  那赤腳醫官只笑呵呵的,她的問題一個也不答,若是開口說話,也是嘰里咕嚕,一句也聽不懂。

  不管怎麼樣,她肯好好吃飯養身子,蕭延年是很高興的。

  他總來。

  神出鬼沒的,趁她睡著,也不知什麼時候就爬上她的臥榻。

  她睡前便要把門落了鎖。

  落鎖也無用。

  千機門三教九流會機關妙術的可不少,不費吹灰之力地就把鎖給撬開了。

  撬開鎖不止,竟連兩扇門板也全給卸下扛走了。

  那人甚至也不使喚旁人了,阿磐養好了身子,便就只使喚阿磐一人。

  阿磐若說,「我不會侍奉人,主人去找旁人使喚。」

  那個人不惱,自有他的主意,「那便上榻侍奉。」

  這一招能敵她萬策,一招就拿捏得她死死的。

  蕭延年如今大抵是全想明白了,再不與她耳提面命,提什麼仗節死義,殺身報國的事了。

  成日待在這田莊,也成日都待在她這裡。

  也是,如今有雲姜代她,甚至有一條終南捷徑,自然就再不需要她再去肝腦塗地。

  還說什麼,「早叫你回來,你不回。跟在他身邊,可享過一點兒福?一個什麼『美人』,就叫你找不著北了,可惜『美人』就是『美人』,人家要娶的又不是你,你瞧瞧自己吧......」

  他一邊說,一邊沿著她的腰身輕勾描繪,「這身上可還有一點兒好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