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章 曾經,只有他

  「念念!」

  「念念!」

  「不!」

  三道聲響,幾乎同時響起。

  蕭何與林燁齊齊拔出長劍,那絡腮鬍跟少年甚至還未反應過來,就已經被抹了脖子。

  而蕭衡,則是不顧一切地往長陽河裡躍去。

  見狀,蕭何與林燁齊齊出手,一把將蕭衡給拉了回來。

  「放手!」蕭衡低喝著,奮力掙扎,一雙眸子只盯著那早已沒有波瀾的河面,不斷搜尋著喬念的身影。

  不斷地,妄圖躍入河中。

  可,身邊的兩雙手一直在拉著他,一直將他往後拽。

  他便只能不斷地撥開。

  念念還在河裡,他得去救念念啊!

  「啪!」

  清脆無比的一巴掌,狠狠打醒了蕭衡。

  蕭何死死抓著蕭衡的衣領,強硬的聲音顫抖著,如是道,「念念不會有事的!她會水!你現在要做的是帶人去下游找她,不是現在就跳下去!」

  若是連蕭衡也跳下去,那,他們是要救蕭衡,還是救念念?

  林燁也緊跟著道,「是啊!你看這河水平穩,一點都不危險,念念不會有事的!」

  念念,素來福大命大。

  不會有事的……

  蕭衡這才好似醒悟過來了一般,是了,念念會水,不會有事的,他要做的,是去下游接她!

  這樣想著,蕭衡轉身離去。

  可,看著蕭衡快步離去的背影,蕭何的心卻抽痛得厲害。

  他緩緩轉過身,看著那無波無瀾的河面,方才口口聲聲的堅定,此刻早已化為心虛。

  他親眼看著她落下,親眼看著她被河水吞沒。

  卻,無能為力。

  念念,會沒事的,吧?

  三個人,帶著各自的人馬,找了一整夜。

  一無所獲。

  林燁頹然地站在岸邊,看著那不起波瀾的河面,心如死灰。

  他沒想到,長陽河如此平靜的表象之下,竟會是萬般湍急的暗流。

  他的人幾乎一下水就被衝倒了,若不是腰間的長繩繫著,怕也是眨眼間就沒了蹤影。

  那,念念呢?

  念念就這麼掉進了河裡,怎麼可能還有生還的希望?

  「再找!」

  另一邊,是蕭衡幾乎崩潰的怒喝,「這裡撈不到人,就再往下游去!」

  一定是他們的動作太慢了,才沒有及時找到念念!

  說不定此刻,念念已經被衝到了更遠的位置。

  找!

  繼續找!

  直到找到為止!

  三人中,相對冷靜的就只剩下蕭何了。

  眼見著蕭衡的情緒就在崩潰的邊緣,蕭何便行至了林燁的身邊,壓低了聲,以為這樣就能叫人聽不出來他顫抖的聲調一般,「小侯爺不如先回去休息。」

  搜尋念念的事,看來一時半會兒不會有結果,他們三個人,不能都垮了。

  聽著蕭何的話,林燁才緩緩回過了神來。

  他看著蕭何,像是在討要著一份肯定,「念念會沒事的,對吧?」

  蕭何眉心微擰,心口一陣陣的絞痛著。

  他不知道。

  他也希望念念會沒事!

  可暗流洶湧,河底又有不少巨石,就算念念沒有嗆水,若是被暗流衝到那些巨石之上……

  他不敢再想。

  只能強迫自己將那不安的思緒收回來。

  蕭衡已經瀕臨崩潰,不能連他都跟著瘋了!

  於是,深吸了一口氣,點頭,「是,會沒事的。」

  林燁這才好似尋回了些許氣力,點了點頭,轉身離去。

  是了,會沒事的。

  等他回去休息一會兒,再來找念念……

  林燁騎著馬,往回走,腦海中卻全都是喬念方才落下河時的樣子。

  離他,太遠了。

  遠得他甚至都沒有看清楚她的臉,遠得,他連她的影子都抓不住!

  可,他們之間,怎麼就忽然離得這樣遠呢?

  是不是他一點一點,將她推得那麼遠的?

  「小侯爺!」

  忽然間,一道嬌柔的呼聲喚回了林燁的神志。

  他一愣,抬眸看了眼,才驚覺自己竟然不知何時已經到了侯府外。

  「小侯爺!」

  又是一聲喚,林燁這才發現不遠處正站在一名女子。

  他不認得。

  可那女子顯然是認得他的,眼見著他看了過來,便朝著林燁小跑而來,「給小侯爺請安,奴婢名喚柳娘,是大小姐在宮裡時的……朋友。」

  朋友二字,柳娘說出來的時候很是猶豫。

  事實上,她與喬念在浣衣局時都沒說過幾句話。

  便是後來,她偷偷告訴喬念消息,也是看在喬念將她從浣衣局那個深坑裡解救出來的恩情上。

  如若不是喬念求了德貴妃,她怕是早已死在浣衣局裡了。

  這樣想著,柳娘便將自己手中捧著的一個小小的包袱送到了林燁的面前,「奴婢蒙德貴妃開恩,能離宮回鄉。本想找大小姐告別,卻聽聞大小姐早幾日前就失蹤……」

  其實她也聽到那些風言風語,知道喬念是被蕭將軍捉去了。

  只是,蕭將軍那樣的人,她是萬萬不敢找上門的,思來想去,便只能來找林燁。

  想著,柳娘就將手裡的包袱送到了林燁的面前,「這是大小姐落在浣衣局裡的東西,後來奴婢雖然見過大小姐幾次,但都忘記了此事,此番離宮收拾行李的時候才想起來,小侯爺放心,裡頭的東西,奴婢沒有看過。」

  林燁聽著柳娘的這番話,思緒卻還是沒有從喬念落水的事兒上緩過來。

  直到看著柳娘離去,他才恍然,低頭,看著自己手心裡那個小小的包袱,一時間也不明白,這是什麼。

  瞧著,不過是用比帕子大一些的布包裹著的。

  看料子跟花色,像是浣衣局裡,宮婢們穿的衣裳。

  會是什麼?

  林燁皺著眉,拿著包袱,回了自己的住處。

  關上門,他才將那小包袱上繫著的死結解開。

  一塊塊碎布就這麼突然散了開來。

  每一塊,都像是從一件舊衣物上撕扯下來的,邊緣是深褐色的,摸著,硬硬的。

  是血。

  皮鞭,不但能打爛人的皮膚,也能打爛所穿的衣物。

  只一眼,林燁的心,便已如刀絞。

  他顫抖著手,拿起其中一塊碎布。

  翻過來,那上頭只寫了四個字,用血,寫了四個字:阿兄救我。

  林燁的身形一晃。

  他仿若能看到三年前的喬念被帶去浣衣局時哭喊的樣子。

  她不願屈服,不願留下,於是被浣衣局的嬤嬤們鞭笞了一次又一次。

  然後,她趴在漏風漏雨的屋子裡。

  撕下身上早已破爛的衣裳。

  手指,沾著傷口上的血。

  一筆一划地寫道:

  阿兄,救我。

  心,痛得連呼吸都變得困難了起來。

  林燁忙不迭地將那些碎布都一一反轉了過來。

  幾乎每一片上,都用鮮血寫著:阿兄,救我。

  阿兄,接我回家。

  阿兄,救救我。

  三年的時間,這些染著血的碎布記錄了她的每一次求救,每一次,都是在向他的求救。

  林燁這才意識到,在喬念的心裡,他這個阿兄,竟如此重要。

  曾經在她的心裡,只有他這個阿兄,能救她!

  可,他做了什麼?

  在她趴在冰冷的木板床上,用鮮血跟他求救的時候,他在做什麼?

  他要進宮求皇上,卻被父親攔了下來,要他以大局為重。

  大局……

  大局是什麼?

  是侯府的榮辱,是林家的昌盛。

  唯獨,沒有她的性命!

  她是他寵護著長大的妹妹啊!

  他卻親手將她扔進了那個深淵裡,任她被欺辱,被折磨!

  她說,阿兄救我的時候,他是不是正在飲酒作樂?

  她說,阿兄救我的時候,他是不是正哄著林鳶?

  她說,阿兄救我的時候,他,到底在做什麼?

  他到底,做了些什麼!

  右手,顫抖著,不自覺地向前伸。

  將那最後一片翻轉著的碎布,拿起。

  而後,如同周身的血液都被抽乾了一般。

  林燁跌坐在地。

  愣愣的,眼淚緩緩落下,一滴,接著一滴。

  盡數滾落在他手中的那塊碎布之上。

  那上面,早已乾涸發黑的鮮血,一筆一划,清清楚楚地寫著:阿兄,不要我了。

  在那無數次的求救無果之後,她終於絕望地寫下了這幾個字。

  阿兄,不要我了。

  他們所有人,都不要我了。

  我再也不是侯府的女兒,再也得不到你們的寵愛跟保護。

  我只能永遠活在這個潮濕陰暗的角落裡,任人欺凌,踐踏!

  「不,不是這樣的!」林燁將那塊碎布,緊緊地按在了自己的心口之上。

  沙啞的聲音,極力地辯駁著。

  他沒有不要她,他怎麼會不要她!

  她是他最疼愛的妹妹啊!

  她哪怕只是傷了一根手指頭,他都會去跟人拼命啊!

  他怎麼會不要她!

  可……

  林燁,既然你如此在意她,那,她怎會進了浣衣局?

  怎會被人欺負成這副模樣!

  怎會到最後,誓不與你相見?

  你就是不要她了啊!

  你親手,將你最寵愛的妹妹,丟在了那個吃人的煉獄啊!

  「啪!」

  狠狠的一巴掌,扇在了自己的臉上。

  林燁卻只覺得不夠,抬手,又狠狠扇了一巴掌。

  一下,又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