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此刻,蕭衡根本就看不清喬念到底是什麼樣子。
可這一路追蹤而來,那被樹枝割下的衣裙碎布,那枯枝荊棘上沾染的鮮血,甚至,還有那幾縷掛在枝葉上的髮絲,都讓蕭衡知道,喬念這會兒必定滿身是傷。
她說疼,卻也不說哪兒疼。
但必然是很疼很疼,她才會哭得這樣厲害。
蕭衡的心,在這一刻也同樣痛得厲害。
卻是忽然背過了身去,蹲下,如同從前那十幾年裡,數不清的多少次一樣。
他低低道了聲,「來。」
看著那曾經無比熟悉的寬厚的背脊,喬念的神情也在這一刻變得恍惚起來。
卻,還是本能地伸出了手,攀上了他的肩膀,無比熟練地靠了上去。
蕭衡將她背起,一手托著她,一手拔出了腰間那柄殺敵的長劍,左右揮舞,將前方的荊棘一路除去。
月光依舊斑駁。
夜風也依舊陰冷。
但這一刻。
喬念恍惚間覺得自己是趴在十八歲的蕭衡背上。
所以,很安心……
也不知過了多久,二人終於走出了林子。
卻見,之前她所在的山洞這會兒竟是點著無數火把。
有幾名衙役正抬著一具屍體往外走。
夜風吹來,掀起白布的一角,也露出了屍體的面孔。
竟是邱予!
喬念被嚇了一跳,「他,他怎麼……」
難道,她那一下,就將邱予給砸死了?
她的力道何曾那樣大了?
蕭衡將喬念背到了不遠處的馬車旁,輕輕將她放下,這才道,「邱予企圖侵犯鳶兒,被鳶兒殺了。」
林鳶殺的!
喬念頓時瞪大了雙眼,「林鳶人呢?」
「你放心,鳶兒沒事,已經跟我娘還有暖暖回去了。」
蕭衡的語氣,輕輕柔柔的,提起林鳶時也沒有了前段時日的厭惡與冷漠。
喬念的心陡然一沉,不禁問道,「她是怎麼跟你說的?」
蕭衡脫下了自己的外衣,披在了喬念的身上,這才道,「她什麼都沒說,是我娘跟暖暖說的,鳶兒殺了邱予之後,又挾持了一名刺客,才終於救了我娘跟暖暖。」
但,蕭衡聽出了喬念語氣中的不信任,這才道,「邱予的屍體我看過,致命傷是被髮簪刺穿了心口,那簪子是鳶兒的。」
所以,邱予當真是被林鳶所殺。
喬念眉頭微擰。
身上那件外衣傳來專屬於男人的氣息,一絲一縷,都在攪亂著她的心臟。
但,她強迫自己冷靜了下來,看著蕭衡,一字一句地問道,「若我說,今日,根本就是林鳶跟邱予狼狽為奸,聯手設下的陷阱,你信不信?」
蕭衡一愣。
他從未想過,竟然會有這樣的可能。
娘親跟暖暖都說,是鳶兒救了她們……
冷峻的眉心擰成了一個結,蕭衡正欲開口,卻不想,喬念竟然已是將身上的外衣扯下,還給了他。
「今日多謝蕭將軍相救,還請蕭將軍,先送我回府。」
喬念說著,便是忍著右腳踝的疼痛,鑽進了馬車裡去。
車簾隔絕了外頭的一切,也讓喬念的心漸漸安靜了下來。
方才在林中,她驚慌失措,會被邱予抓住的恐懼一直糾纏著她,讓她慌了神。
以至於,蕭衡的出現如同是救世主一般,讓她徹底沒了防備。
所以,當過往的回憶洶湧而來的時候,她被迅速裹挾在其中,甚至忘了掙脫。
也是真的昏了頭了。
她怎麼會以為,他會信她?
他何曾,堅定不移地信過她?
心口處,滲人的寒意一點點蔓延開來。
喬念不由得抱住了自己的雙臂,想要給自己一點點溫暖。
可,那無邊的寒冷從四面八方侵襲而來,將她緊緊包裹,令得她渾身都顫抖得厲害。
蕭衡卻是不知道,喬念是怎麼了。
只覺得,她大約是被今日的事兒氣到了,才會突然整個人都冷了下來。
看著手中的外衣,他到底是什麼都沒說,只招呼著車夫往前行去。
真相到底如何,他回去一查就知,根本無需糾結。
亥時之前,馬車終於在蕭府外停了下來。
喬念掀開車簾,便見蕭衡已是站在一旁,對著她伸出了手。
他大約是發現她的腳扭傷了,才會如此殷勤。
可,喬念卻直接忽略了他,忍著腳踝的劇痛,下了馬車。
蕭衡眉心微微一擰,不明白,到底是怎麼了。
明明在林中的時候,她還一直貼在他的背上。
她明明,是需要他的!
「小姐!」一聲驚呼也在此時傳來。
凝霜急匆匆地從府里奔了出來,在看到喬念的一剎那便哭了出來,「嗚嗚,小姐,你怎麼弄成這樣了?嗚嗚嗚……」
凝霜的眼淚不住地往下落。
喬念也知道,自己這會兒一定很狼狽。
滿頭青絲都被山中的荊棘颳得亂七八糟,衣裙也被劃破了不少,手臂跟腿上也都劃了不少傷口。
那林子裡的荊棘,實在是太多了。
她那時只顧著逃命,哪裡顧得了這些?
眼下被凝霜這一提起,方才覺得身體哪哪兒都疼。
她知道凝霜力氣大,便索性將半個身子都靠在了凝霜的身上,半開玩笑著道,「快扶你家小姐回去休息。」
凝霜這才抹了一把眼淚,扶著喬念往府里去。
而此時,蕭府的人聽到消息,也都趕來了。
眼見著喬念如此悽慘的模樣,蕭何一顆心也猛地擰起,抬眸衝著一旁的季岳示意。
季岳立刻上前,幫著凝霜一起,攙扶著喬念往裡走。
有了季岳的相助,喬念的右腳便是完全不需要使勁了。
她抬眸,對上蕭何那雙滿是擔憂的眸子,便是衝著蕭何一笑,「我沒事,就是扭了腳而已。」
蕭何依舊沒說話,一張臉冷得厲害。
他的人在得知邱予異常的動向之後,便立刻通知了他,誰知道此刻竟同時傳來了蕭家兩輛馬車被劫持的消息。
他立刻派人去通知了蕭衡。
可,還是晚了一步。
念念還是受傷了!
搭在扶手上的雙手握得緊緊的,蕭何忽然有些恨自己。
恨自己竟還不能站起來!
若,他不是個殘廢,那就可以早一些帶人去營救,那或許,念念就不會受傷!
正想著,身後卻傳來了一道冷嘲熱諷的聲音,「沒想到有些人只顧自己跑了,反而傷得更重!娘,你說,這是不是就是佛法所說的,惡有惡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