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替我護她

  一瞬間的怔愣過後,蕭衡猛地舉劍上前,將那山匪斬殺於劍下。

  回頭,卻見荊岩整個人還站在那,胸前一個碩大的血窟窿,正不斷地往外涌著血。

  對上蕭衡那驚愣的目光,荊岩卻扯起嘴角一笑,似乎還想安慰他,張嘴,卻是嘔出一大口鮮血。

  「荊岩!」蕭衡驚呼了一聲,衝上了前去。

  可荊岩卻已是站都站不住,整個人都朝後摔去。

  好在,蕭衡趕在他落地之前,接住了他。

  可……

  荊岩胸前的血還在不斷噴涌。

  蕭衡一時慌得丟了劍,一雙手死死按在他的傷口上,「不要緊,我這就帶你下山!來人!快來人!」

  山路崎嶇,他一個人根本沒辦法帶荊岩下山求醫。

  可,山匪們還在負隅頑抗,他的人根本抽不出空來看他。

  鮮血不斷從他的指縫間流出。

  蕭衡的手常年握劍,掌心寬厚,比一般男子都要打上一圈。

  可這一刻,他卻覺得自己的手太小了。

  小到連這樣一個小小的血窟窿都堵不住!

  荊岩顯然看出了蕭衡的內疚與慌亂,一把抓住了蕭衡的手臂,那滿是鮮血的口中,掙扎著發出了兩個字,「將,將軍……」

  蕭衡一張臉,已是沒了血色。

  從來都是淡漠森冷的眸色中,此刻卻滿是慌張。

  荊岩從未見過蕭衡這般模樣,當下,便又扯出一抹笑來,竟是安慰著蕭衡,「無,無事……」

  蕭衡連連點頭,對,無事,無事……

  可這血為何就是止不住啊!

  蕭衡只覺得自己的雙眸都被這無盡的血色刺得生疼。

  不想,荊岩的手卻緩緩往他自己的胸口摸去,而後顫抖著從懷中取出了一個香囊來。

  只一眼,蕭衡便認出來,那是喬念的香囊……

  可眼下,淡色的香囊上染了血,早已看不清原有的模樣。

  荊岩有些慌了,滿是鮮血的口中溢出自責的話語,「髒,髒了……」

  他怎麼能把念念給他的東西,弄髒了?

  蕭衡只覺得自己的心口都仿佛窒息了一般,連聲音都變得無比生硬,「等回去洗乾淨!」

  說著,他抬眸朝著四周看去。

  山匪漸漸潰不成軍,他的人明顯占了優勢。

  於是,他再次衝著他們吼著,「快來人!」

  卻不想,荊岩卻忽然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襟。

  「她,她不愛吃糕點……」

  虛弱的聲音,如是說著。

  蕭衡猛然一愣,垂眸看向荊岩。

  就見,荊岩的眼裡滿是責怪,「你與她,青,青梅竹馬,如何能,如何能不知道……」

  他們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為何卻連她喜歡吃什麼都不知道!

  無數鮮血,伴著荊岩責備的話語湧出,仿佛是將那一字一句都摔成了碎片,再盡數碾壓在了蕭衡的心上。

  蕭衡死死按著荊岩的傷口,他不願承認自己不如荊岩。

  可在這一點上,他似乎,真的不如他!

  隻眼下,蕭衡真的不願去想那麼多,他只想自己的兄弟活著!

  眼見著他的人終於得空涌了過來,蕭衡忙指揮著他們將荊岩扶起。

  可,稍一動,荊岩的口中便又會嘔出無數鮮血來,叫人竟是半點都不敢再動他。

  而荊岩的手,也還死死地抓著蕭衡的衣襟,好似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警告著蕭衡,「莫,莫要再,欺負她……」

  「替,替我,護她……」

  「你自己護!」蕭衡終於忍不住心頭的悲慟,一聲怒吼,「你自己掙的軍功,自己去護她!」

  可……

  荊岩的嘴角只是扯著一抹笑,而後,緩緩閉上了眼。

  那隻手也終於無力垂下。

  一滴淚,自那緊閉的眼角滑落,匯入那滿地的鮮血之中。

  而蕭衡的衣襟處,被鮮血浸染的香囊還掛在那,差一點,就被塞進了他的懷裡……

  等下山的時候,天早已亮了。

  那一抹東升的金光,晃得人有些睜不開眼。

  蕭衡下意識迎著那抹光亮看去,卻是瞬間被刺痛了眼,不得不轉頭避開。

  一雙眉,如同擰了結,令得他本就森冷的氣場越發陰沉。

  手底下的人,連大口呼氣都不太敢,只默默將藏匿於林中的馬匹跟盔甲都送到了他的面前來。

  他這才翻身上馬,拉過韁繩,往西邊的河州縣城行去。

  馬行緩緩,蕭衡坐在馬背上,看著自己那抹被拉長的影子晃得厲害。

  他從未晃得如此厲害。

  從前打了勝仗歸來,他的影子永遠是最挺拔,最端正的一個。

  反倒是汪樂,人如其名,坐在馬上也不安分,常與羅上打鬧在一起,他們二人的影子也就跟著糾纏起來。

  有時失了分寸,甚至還會撞上他的馬,惹得幾人的影子都亂了套。

  相比之下,荊岩是他們三人中最穩妥的,畢竟,荊岩也是參軍最久,年紀最大的。

  他的身影,也總是很端正,很挺拔。

  有一回,蕭衡還很是幼稚的特意放慢了速度,令二人的影子並排前行,直到幾番對比之後,覺得到底是自己略勝一籌,方才滿意。

  可今天,前行的地面上,沒有糾纏在一起的影子,也沒有挺拔端正的影子。

  有的,只是一抹孤獨的,被拉得很長的影子,頹然得如同打了敗仗。

  可明明今次,算是打了勝仗。

  山匪頭目已死,甚至還活捉了他們的二當家,等回去問罪之後,便能將那群與山匪勾結的混帳東西都給連根拔起。

  餘下一些小嘍嘍也是死的死,逃的逃,再不成氣候。

  為害泳北已久的山匪之禍,終於被土崩瓦解。

  所以,算是打了勝仗的。

  呵...

  勝仗?

  他的兄弟,兩個都折在了那山頭之上,其中一個甚至連屍首都沒有尋到,這,叫打了勝仗?

  蕭衡的眸子,不自覺就發了熱,照得前方的那抹影子也好似著了火一般。

  荊岩未曾塞進他懷裡的那枚香囊,此刻就被他珍藏於懷中,鮮血的濕意,浸過層層衣衫緊貼在他的胸膛之上。

  未覺涼意,只覺滾燙。

  他腦海中浮現起荊岩初次跟他時的樣子,他原以為,荊岩曾是大哥的人,心中對他定是會有幾分不服氣。

  卻不想,荊岩比他所想要簡單許多,心中只有家國天下,幾番生死之戰,他們都是攜手闖過來的。

  他認定了自己是他的將軍,就對他言聽計從,從無半分忤逆。

  直到……

  直到荊岩的心中,有了喬念。

  那個曾經只有家國的男人心裡,終於也有了一抹柔軟之處,會心疼,會不舍,會為了她與他這個將領起爭執!

  甚至到生命的最後一刻,荊岩所掛念的,也全都是喬念。

  他到死,都放心不下她!

  明明還是清晨,這日頭卻曬得人腦袋發暈。

  蕭衡深吸一口氣,抬眸朝著前路看去,竟是瞧見一抹嬌小的身影騎著馬,攔在了路上。

  那是……念念?

  恍惚間,蕭衡只以為是自己發了昏,看錯了。

  念念理應是在京中,如何會來了泳北?

  可,隨著他坐下的馬越發往前,那抹嬌小的身影便也越來越清晰。

  只見她一身風塵僕僕,髮髻似乎也被馬顛得有些鬆散,幾縷髮絲垂落下來,襯得她本就嬌小的臉頰,更顯憔悴。

  真的是念念。

  他的念念。

  蕭衡的眸子,在看清喬念的瞬間染上了光,可,在看清楚喬念那雙焦急的眸子時,他卻猛然意識到。

  她不是來尋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