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下班,霍琰是由陳莽送回家的,剛下車在輪椅上坐好,便看到隔壁別墅里出來一個女人,朝他招了招手。
「大哥回來了?來家裡一起吃飯吧,今天做了不少菜。」
看是沐晚晚,他的神情稍有鬆懈,瞥了一眼面前安靜空曠的房子,也拿不準時延是否在家,只是下意識地不想見他,乾脆調轉了輪椅,往她那邊去。
陳莽坐在車裡,目睹這一幕,低頭拿出了手機,粗硬的指甲在屏幕上戳得振振有聲。
日落西沉,客廳的窗簾大開著,稀稀落落的陽光從玻璃窗外灑進來,暈出暗黃的光影,霍琰就在這一片光影底下,顯出他形單影隻的落寞。
沐淮左拄著兩支拐,在月寶的鼓勵下一步步往前邁,腳底已然酸軟,額頭沁滿了汗珠,嘴上卻不肯說累。
沙發上坐著的天寶晃了晃小腿,抱著一大袋子爆米花,咔次咔次地嚼,兩眼也盯著自家舅舅的方向,時不時應和出一聲歡呼。
和諧的幸福仿佛只屬於他們,冷落了霍琰這個出現邊緣的人。
「過來吃飯吧。」
厲寒辭將最後一樣炒菜端上來,把圍裙一摘,抬起胳膊嗅到了身上難聞的油煙味,下意識看向正在擺碗筷的沐晚晚。
「我上樓洗個澡。」
手頭的動作未停,她只抬了抬眼看他。
「都快吃飯了,洗什麼澡?」
他飛快往樓上走,只留下一句。
「怕熏到你。」
無人看到的角度,沐晚晚的唇角微微勾起,動作輕快地將最後一副碗筷擺好,回頭看廚房裡的煤氣灶上還小火煲著一大鍋蹄花湯,蓋孔里徐徐升起白霧水汽。
她安排著所有人落座,又吩咐著傭人把湯端上來。
剛開飯,厲寒辭便頂著一頭半濕的短髮走下來。霍琰的位置就安排在他身邊,是他的臨時授意,沐晚晚照做。
餐桌上,一家人有說有笑的,霍琰對餐桌上的食物興致缺缺,還是聽說是弟弟親手做的,才每樣品嘗了一遍。
他尋了個空檔,壓低聲音想與厲寒辭討論項目的事,在此之前鋪墊一句。
「霍氏已經做了很多類似的項目,我覺得走老路雖然保險,但會讓公司一直在這個圈裡打轉,走不到新的領域去。」
厲寒辭放下筷子,挑了挑眉。
「那大哥是什麼想法?」
問到了關鍵點,霍琰吸了一口氣,腦海里措辭了無數遍的話,慢慢吐露出來。
「我看霍氏近幾年都沒有投資旅遊項目,想嘗試一下新賽道,恰好接手了這個無人峰的開發項目,我想加大投資規模,做一個熱門景點出來。」
厲寒辭聽完他說的,完全沒有任何意見。
「你自己決定就好,要是資金不夠再跟我說,我完全地相信你。」
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琥珀色眼眸閃了一下,斂去眼底泛起的憂慮。
霍琰沒想到他懷揣著的心事這麼快就得到了回應,簡直不敢相信,不過他也算鬆了一口氣,盤算著自己的計劃要預備起來。
思考之際,一杯果汁放到了他的面前。
厲寒辭舉著手裡的杯子,與他面前的碰了碰,玻璃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
「大哥這麼做,一切都是為了霍氏,對吧?」
幽深的淺色眸子裡映射出異樣情緒,不等他舉杯,就將杯子裡酒紅色的液體飲盡。
霍琰心裡沒底,卻還是強裝著鎮定,舉杯喝下了果汁。
同樣顏色的液體,他的是果汁,厲寒辭的卻是酒。
厲寒辭的酒量很好,喝得再多也也不過是紅一下眼睛,臉色正常,神志也清醒,餘光時不時地瞥向兄長,留意到了他的小動作。
「小珏最近還好吧?」
他抬眼朝對面看了眼兒子,手指無意識地虛抓了一下,想到的卻是那日他與時延爭吵時,被霍珏撞見的場景。
要是兒子因此跟他產生了嫌隙,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該怎麼挽回了。
厲寒辭沒有說話,而是轉回頭來盯著他看了幾秒,沒什麼表情,也沒其他的動作。
單是這一束目光,就看得霍琰心裡發毛,總覺得說出來的話,連弟弟都知道了。
「他啊,還不是那樣,乖巧懂事又容易害羞……」
厲寒辭突然間笑出來,平常一樣的笑,看不出什麼問題,仿佛剛才的冷漠是他開的一個小玩笑。
可霍琰笑不出來,他扯開嘴角,強行揚起一個弧度,在他低頭吃菜的時候瞬間收斂回去,急切而熱烈的目光看向兒子,想從他身上看透點什麼。
借著這個機會,厲寒辭正式向家人們介紹自己的兄長,順口說了些他們以往的事情,試圖要勾起霍琰的一些美好回憶。
所有人開始碰杯慶祝,門鈴突然響了。
傭人先走過去看,猶豫了一下,自作主張把門外的人放了進來,小步到沐晚晚身邊,壓低了聲音報告。
「夫人,是時先生。」
念及時延是霍琰的朋友,即便早上發生了些許不愉快,也不能強行拒之門外,顯得小心眼,沐晚晚還是客套地邀請了一下。
霍琰身旁本是坐著天寶,小傢伙手上沾了果汁,黏糊糊的不舒服,就跑去了衛生間洗手。
他甩幹了小手回來時,便看到有個陌生人霸占了他的位置,他的碗筷放到了另一邊。
「怎麼都把我當外人?」
時延見他們都盯著自己看,一臉坦然地反問。
小傢伙爬上椅子,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
不明白這場家宴,怎麼會有個不熟悉的叔叔進來。
霍琰陡然沒了用餐的胃口,身旁多了個人,就束手束腳的,連夾菜的欲望都沒有。
尤其是兒子看到時延落座之後,看他的那副眼神,是懷疑與不信任。
心裡愈發地難受,他動了動輪椅,聲音有些低啞落寞。
「我吃飽了,去外面透透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