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意朦朧之間的一通電話,沐晚晚腦子還有些遲鈍,眯著眼盯著窗簾緊閉的昏暗空間看了一會兒,耳畔響起了他的聲音。
「好,現在還早,你再睡會兒,我去忙了。」
話語間的疲憊感從手機的另一端傳過來,沐晚晚總算是察覺到了,抬手摁了摁眉心,想問兩句,卻還是沒說出口。
不久掛斷電話,她趴在床上思索著,到底厲寒辭隱瞞了她什麼。
小腹處隱隱有了胎動的跡象,她調整了一下姿勢,腦袋放空,先起床洗漱,沒再多想。
等他想說的時候,自然會說的。
「今天多雲轉陰,氣溫……」
樓底電視機播報著天氣新聞,沐晚晚下樓時,瞥一眼屏幕上顯示的圖案,看到窗外不算明亮的光線,便想著去商圈走一走。
母嬰用品店基本都集中在了商場三樓,連扶梯間的橫幅都是粉白的可愛配色。
她坐著扶梯慢悠悠地上了一層樓,轉角處見一個青年男人坐著電動輪椅過去。
大概是想上樓,一個輪子快要上台階,另一個輪子慢一拍,男人摁著按鈕,輪子空轉一輪,毫無用處。
眼看著輪子隨電梯台階上移,椅身即將傾倒,沐晚晚快步走過去,抓住了輪椅後面的兩個把手。
「小心!」
輪子又移了回來,沐晚晚將椅身擺正,直對著扶梯口。
「沒事吧?這個輪椅上扶梯很麻煩,要不要推你到升降電梯那邊去?」她好心建議道。
男人卻搖了搖頭,臉色有些病態的蒼白,眼睛漠然且冷淡地注視著前方,黑色階梯緩慢上移。
「謝謝,裡面有點悶,我還是喜歡在外面走走。」
「你要去哪一層?我可以帶你過去。」
男人聞言轉過頭來,只半個側顏,便清晰看到他挺拔的鼻樑,濃眉鳳眼,眼睫低垂,膚色極白,血管透著青色。
「那可能真得麻煩你了,我想去三樓的咖啡店。」
他語氣極為客氣,談吐溫文爾雅,眼底的冷意在轉向她的時候消失無蹤,深色眼眸幽深,看不清楚裡面的情緒。
沐晚晚推著他上扶梯,他在前面一階,升得高,回頭時視線與她的脖頸齊平,無人察覺他的目光逐漸凌厲,嘴角滲出冷笑。
「你是本地人吧?」
她點了點頭。
「對,從小在這裡長大。」
男人沒再看她,輕笑了一聲。
「我也是,不過前些年在國外生活,有段時間沒在這兒了,現在是回來探親的。」
話音剛落,輪椅就到了三樓扶梯口,沐晚晚又往前推了幾步,不遠處飄過來一陣香濃的咖啡味。
想著送佛送到西,乾脆推著輪椅往咖啡店的方向去,順口搭了一句話。
「你的親人都還住在這裡嗎?」
沒想到男人落寞地垂下腦袋,目光隨著地上瓷磚貼合的那根線,游離擴散。
「他們,都過世了。」
沉重的氣息頓時籠罩下來,沐晚晚有些不知所措,雙手僵硬地推動輪椅。
自己無意的一句話,竟勾起了這位陌生人的痛苦回憶。
「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要提……」
她道了聲歉,自責的語氣拖長,卻又不知該說什麼。
輪椅不停地往前移動,眼看著就要走過咖啡店,還是男人開口提醒她。
「等等,已經到了。」
沐晚晚這才反應過來,連忙再倒回去。
男人任她擺布著,雙臂自然下垂,擺放在膝蓋上方,笑容很淡。
「沒關係。」
這句便是在回應她的道歉,語氣輕飄飄的,的確聽不出有生氣的意思,沐晚晚總算放下心來。
將人送到咖啡店前之後,她便道別離開了。
男人眼裡映著她纖瘦的背影,一向淡漠的神情里添了幾分玩味,手搭在了扶手的按鈕上,指尖在方向鍵上敲動兩下,輪子偏移了一點方向,緩慢地往前挪動。
南城的夏山醫院內,厲寒辭躺進全身CT的儀器中,耳邊盤算著儀器運動的聲音,跟著指令深呼吸。
他的手機放在了檢查室門口的椅子上,衣服蓋在了上面,發出微弱的振動聲響。
沐晚晚掛斷了電話,站在窗口看天逐漸陰沉,孩子們都已回家,洗了手準備吃晚飯。
「媽咪,飯菜都好了!」
她回過頭,家人都坐在餐桌前等著了,暫時也放下了臉上愁容,勉強扯出一抹笑,上桌吃飯。
檢查室外的振動聲歇,厲寒辭才從裡面走出來,眼下泛著青,眼裡布滿了紅血絲。
「檢查結果會在一個小時內出來,麻煩你去外面等一下。」工作人員指了指金屬門外的長椅。
這是他最後一個檢查項目,等結果都出來以後,就可以讓醫生安排手術,他打算把身體裡的晶片取出來。
沒有密鑰,他只能強取,看他還有沒有這個運氣活下去。
手機又開始了振動,他恍惚摸索著衣服口袋,掏出手機,看到屏幕上顯示的備註「老婆」,空吊著的心立刻有了著落。
走到了燈光熄滅的角落,背景為牆,接通了視頻電話。
「怎麼這麼久才接電話?」
沐晚晚劈頭就問,盯著他身後的背景看,又問。
「你在哪裡?怎麼黑漆漆的?」
握著手機的指尖不由地扣緊,厲寒辭看著屏幕里的人,暗自吞下了心中苦澀,假裝無事發生。
「剛剛一直在處理工作,有點頭疼,就把燈關了,想眯一會兒。」
適時地抬起眼,叫屏幕里的人看到他熬夜後的紅血絲,為他的謊言增添了幾分可信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