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我想要做腎移植配型。」
剛從手術台下來的醫生一屁股坐在椅子裡,疲累的神色有些恍惚,以為自己是聽錯,「啊」了一聲。
「不是說現在腎源稀少,我丈夫要等到可用的腎源得很多年,那要是把我的腎捐給他呢?」
一個不久前剛出了車禍的剖腹產產婦,在他的跟前說要捐腎給另一個車禍患者,醫生覺得自己大概是太累了出現幻覺。
「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他就算不是產科醫生,也從單位群里知道了這位產婦與她先生的事。
先有嬰兒失蹤,後是受了刺激大出血,現在一場車禍,簡直是意外苦難都發生在了他們身上。
「你的身體都還沒恢復,路都走不了,還想要移植器官?就算是一個健康的成人,做器官移植手術都會有生命危險!」
一口氣說了一長段話,他頓了頓,喘口氣,接著勸道。
「別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知道你們夫妻感情好,但再好也要理性看待身體問題。」
沐晚晚執意想要配型,就像是自己做這件事能彌補之前的錯處。
「我清楚自己的身體,不過是剖腹產的傷口還沒恢復,但這不影響腎臟移植的,我問過護士了,人只有一個腎臟也能生活!」
醫生氣得簡直要吐血,開口想問倒底是哪個護士胡說八道,低頭一看她哭得兩隻眼睛都腫了,臉瘦得還沒巴掌大,臉色憔悴得失去了生氣,頓時也心軟了。
「你!你就非要做這個配型嗎?」
一聽有希望,沐晚晚連連點頭。
「你放心,我會簽好知情書,移植過程中無論發生什麼意外,都與貴醫院沒有關係!」
流程熟練得叫人心疼,醫生實在沒有辦法,只好喊了護士過來,帶著她去抽血做配型。
這一趟趟的失血又抽血,沐晚晚臉色白得跟紙一樣,甚至連抽血的時候都只能剛好到檢測線上,再多就沒有了。
護士收起採血管的時候,都不忍心看她的臉。
「這些天多吃點補血補鐵的藥,你現在貧血很嚴重。」
沐晚晚眼前一陣暈眩,臨走前還不忘謝謝護士,慢吞吞回了病房。
之後的幾天裡,她讓人去買了不少補品,儘快讓自己的身體達到可以移植器官的標準。
霍北梟也不知護士進來打了幾次止痛針,睜眼就是一根針管扎在手臂上,裡頭透明液體注入身體,他就暈暈乎乎地睡過去。
好在這樣的情況只持續了幾天,他清醒地從床上坐起來的時候,醫生也走了進來,跟他宣布好消息。
「霍先生,那場車禍損壞了你的腎臟,好在我們得到了可用的腎源,配型結果也很好,馬上就可以準備移植手術了。」
說著,醫生瞥了一眼坐在床邊的沐晚晚,笑容有些勉強。
他也是剛知道腎臟破裂的事情,還未回過神來,沒察覺到醫生的目光有些許不對勁。
慶幸他自己還是得到了上天眷顧,平常人需要等待多年才有一趟機會,而他立馬就遇到了。
沐晚晚也假裝出驚喜的模樣,握著他的手,說一些盼望他早日恢復的話。
見效果做得差不多了,醫生就帶著護士離開了病房,門一關,嘆口氣。
「唉!幾年都顧不上這樣一對夫妻,果然是苦難才能見真情!」
怕一旦手術開始,她與霍北梟兩人都無暇顧及四個孩子,乾脆讓司機把孩子們送回家,美其名曰學業不能荒廢。
只有年寶知道實情,臨走前跟她擁抱了一下,在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
「媽咪,照顧好自己。」
「我會顧好弟弟妹妹們,你別擔心,等養好了身體,趕緊回來找我們。」
「我留了兩個人在你身邊,有什麼事儘管跟他們講,車禍是不是意外還難以定性,你和爸爸在這裡,萬事小心。」
孩子仿佛一夜之間又成長了不少,沐晚晚感動得撫著他的後背,連連應聲。
「好,我會當心的。」
送走了孩子們,她就回病房調養身體,為自己移植之後的安排做打算。
移植當天,她沒有出現在霍北梟的病房裡,這讓男人的心裡難安,不停地問護士自己的妻子在哪裡。
護士有口難言,只好撒謊。
「她去拆線了,醫生說她傷口恢復得很好,你別擔心。」
他總覺得哪裡不對勁,可又說不出來,只好讓護士把他推進手術室,等待著麻醉劑注入身體,陷入沉睡。
手術結束得很快,至少他是這麼認為,一場夢的時間,醒來醫生就告訴他移植手術很成功,讓他回去好好配合恢復身體。
麻醉劑的效果還沒褪去,他渾身酥軟起不了身,說話也是不清不楚,想問一句妻子如何,醫生護士聽了幾遍都沒聽清,答非所問地讓他好好休息。
另一邊從手術室里出來的沐晚晚臉色蒼白,喘息虛弱,強撐著一口氣,兩眼盯著護士,用焦急的眼神詢問。
「手術很成功,你放心,我們沒有說是你。」
推她回病房的年輕護士是她熟悉的那一個,也是清楚她的事情,回復得很快。
兩人經歷這場手術後昏睡了一兩日,霍北梟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詢問妻子在哪裡。
醫生不過是來查房,順便看看手術恢復情況,突然就被問住了,埋頭在紙張上劃了兩筆,乾咳了一聲。
身邊護士明白他的意思,連忙幫著圓謊。
「霍夫人去做產後護理了。」
剖腹產的後遺症不少,她又接著講解了一些醫院的護理流程,重點在為了更好地休養身體,她不方便來回跑動,就沒過來看他。
霍北梟沒再懷疑,只托護士幫忙帶句話過去,大意是讓妻子安心做護理,他感覺已經好些了,只是有點想她。
若不是這麼悲情的背景,護士還會被他們之間的感情酸到,現在就只剩下感動了。
臨走前,他還問了一句。
「醫生,這個腎臟的捐贈者是誰?等恢復好,我想當面謝謝他。」
醫生沉默半晌,硬憋出幾個字。
「捐贈者要求保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