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李天才作為一個老秀才,心中對於劉白羽這種用錢買秀才的行為,內心深處還是極不認同的,憑啥我辛辛苦苦十幾年成為一個秀才?而你直接拿錢買就行?這不是斯文掃地麼?
要知道在大明朝,理論上一個讀書人要想成為秀才,先要過三關,包括縣試、府試和院試三個階段的考試。縣試一般由知縣主持,本縣童生要有同考者五人互結,並且有本縣廩生作保,才能參加考試。試期多在二月,考四到五場,內容有八股文、詩賦、策論等,考試合格後才可應府試。府試由知府或直隸州知州、直隸廳同知主持,考試內容和場次與縣試相同,試期多在四月。
府試合格方可參加院試。有些讀書人要多次嘗試才能通過最基本的縣、府試成為童生。亦有人得到童生的身份後,院試多次落第,到了白髮蒼蒼仍稱「童生」者大不乏人。為什麼會這麼艱難呢?這要歸結到每個地方都有生員名額數量限制。一般人以為童生就是秀才,其實是以訛傳訛罷了,當然也證明了那個淪為流民的劉紅宇其實也算不錯了,這個年紀就是童生,如果家裡錢再多點,能遊學構建自己的關係,秀才其實手拿把掐的.
即使成為童生,還有另外一道鬼門關,那就是所謂的院試又叫道試,由主管一省諸儒生事務的學政主持。院試合格後才能稱秀才,方可進入官學,可以參加科舉考試。在科舉制度已經相當穩固的明朝,明初定製,生員名額有定數,府學四十人,州學三十人,縣學二十人,每人月給米六斗為廩食。
在文風盛藻地方,可能有數千童生參加院試,經過學政和大宗師考核,爭這幾十個秀才名額中的缺額,競爭可謂非常激烈。因為如果沒有被革去功名、亡故、高中帶來的秀才缺額,每個縣就這麼點有功名的讀書人,如果家境不是殷實,不是鄉里的大姓家族,小戶人家能有人考上秀才,已經算很不得了的殊榮。
當然,我說了半天,其實也僅僅是理論上,而且是拿最難考的江南做列子的,如果是偏遠的地方,比如雲貴這種半漢化地區,認字的都沒幾個,學子可能直接就背誦一下論語,就直接是童生,能寫幾筆好毛筆字,就是秀才了,應該說現在大學中文系的學生,只要複習半年,做一下針對的適應性訓練,還真就是輕輕鬆鬆的事情.
這各地考試難度,差距如此之大,說實在的,單純從考試角度來看,江南考生因此對其他各地考生不服,甚至要玩科舉壟斷,也不是什麼不可以理解的事情.
而到了明朝末年,由於學田被歷任教諭通過種種黑白手段據為己有,加上明朝的低工資,教諭不花樣百出的創收,那就是被餓死的命,這下限已經是一再降低,偏遠地區秀才,童生明碼標價已經不是什麼新鮮事了.這次建州奪遼東,固然是遼東人民的大災難,但是和窮教諭的現實結合,在直隸和山東,卻又出現了一種新的買賣.
這也就是所謂的「遼東秀才」,隨著遼東戰亂,努爾哈赤的大屠殺,往日金貴的讀書人成了第一個被屠殺的對象,不過從另外一個角度來說,造假自然就是死無對證了,於是就出現了各種沒有半點遼東口音的「遼東人」到各地的教諭那裡補「秀才」,當然,這也是要給教諭們一點小意思的……
應該說,起初這所謂的「遼東秀才」雖然是眾所周知的西貝貨,還算是高仿的,冒名頂替,做假檔案,假人證,假物證,還真是經得起查的,當然,如果到遼東原地去查,那立刻就露底了,因為這些所謂的「遼東秀才」連家鄉山水位置都記錯了,不過大明朝的文官敢去努爾哈赤的地盤麼?
所以這些所謂的「遼東秀才」說是天衣無縫那是胡吹,說是以假亂真還真不是吹的!不過呢,後來這事被魏忠賢知道了,九千歲忽然發現這些讀書人為了功名似乎還不如閹人們,於是索性故意用來噁心讀書人們,讓閹黨批量製造了這些所謂的「遼東秀才」!
這上行下效,所謂的「遼東秀才」就從高仿的貨色,變成了掛著羊頭的狗肉了,價格也一路下跌,從最高峰的二百兩,直接跌倒了二十兩,而且還有繼續下跌的趨勢……【這一段是劇情需要,非史實,別當真了】
這也就是為啥如果劉白羽不是遼東口音,李天才反而覺得正常,而是真正的遼東口音,李天才反而嚇了一跳,提心弔膽的原因。不過既然李天才對劉白羽有了偏見,就自然有些不自在的樣子,臉上表情在苦笑之間徘徊幾次,最後不知道是哭是笑的對著劉白羽說道。
「這次要勞動劉先生了。」李天才勉勉強強的作了個揖,「現在年景不好,稼穡原非小事,學田的好壞更是事關本縣的文章士氣……」
您不知道笑不出來裝笑最嚇人麼?劉白羽也是知道了,這位和關縣令一個毛病,或者說這年代的文人們都是有點吃硬不吃軟的毛病,索性乾脆當頭棒喝:
「我曾聽大哥說過,李天才教育是難得的夫子,不但自身正派,而且用於任事,哪知道實際一看,真是……」
「真是什麼?」
「真是百聞不如一見!」
「什麼!你……哼,你一個紈絝子弟,哪裡知道這實事艱難!」
李天才怒極反笑,指著劉白羽的鼻子說道:
「你知不知道,這筆墨紙硯需要多少錢,這童生們的補助需要多少錢?你知不知道我為了掙錢,都不顧讀書人體面,自己下地耕田了……算了,我也知道你想說什麼了,無非就是什麼買賣童生名額之類,可是,可是……」
李天才花白的頭髮鬍鬚都直立起來,臉上雖然帶著笑,卻是流著眼淚:
「可是這世道,你不要臉,還有更不要臉的,我上個月才算想開了,想請當地士紳認捐幾個,哪成想都到鄰縣去成了童生!這世道,貪贓枉法還要快才行,實在是……」
「既然李大人口口聲聲是做實事的,學生就問你一句,你身為教諭,知不知道自己的職責所在?」既然這個時代不流行好好說話,非要玩憤青流才吃香,那麼現代人劉白羽噴起來還怕這些古人麼?
「書生之見!教諭的職責不就是培育一方文氣麼,這誰不知道,可是沒有錢,連窮童生的生活都照顧不了,何談什麼培育一方文氣!?幼稚,幼稚!」李天才指著劉白羽不停地搖頭,顯然是為劉白羽朽木不可雕感到無奈,換成絡語言就是深井冰晚期,可以放棄治療了!
你老噴人的時候能不能別自相矛盾,先說我是紈絝子弟,然後又成了書生之見了?說話過腦子沒?
劉白羽微笑著對著李天才教諭賣萌,還對他眨了眨眼睛.
「你自己說話顛三倒四,還說別人!」李天才也反應過來,自己這次的失誤是有點低級了,不過他就是個不願意認錯的人,直接倒打一耙!
「我沒說你什麼吧?都是你說我好不好?」劉白羽淚流滿面了都!
「總之是你惡意誤導!」李天才就是死不認錯!
「不談這個了,教諭大人,你承不承認,這做事實不外乎就是找出問題,分析問題,解決問題,這三步?」
「你說的倒是有些條理,不過有句話知道麼?知易行難啊!連基本維持的錢財都沒有,如何弘揚地方文氣呢!?」李天才搖了搖頭.
「那麼,我就分析一下吧,實際上弘揚地方文氣和維持的錢財,完全是可以兼得的!是吧?」
「你這人又是書生之見了,這僅僅靠學田的出產維持縣學的支出,也就是太祖,成祖時候能勉強做到,現在就是江南也做不到啊!」
李天才現在徹底認定劉白羽屬於食古不化的書生了,這說的都是哪個年代的事情?於是好心好意的給劉白羽科普:
「你別看江南吹的如何文氣鼎盛,其實和當地的縣學關係也不是很大,主要還不是靠著林林總總的書院?就是著名的東林黨人背後也是靠著東林書院,這靠著弘揚地方文氣維持的錢財?嘿嘿嘿,吹的好大一牛!」
「我覺得你的思路實在是……其實大多數秀才也無法進學,為什麼不乾脆實際一點,做一個師爺之類,也不失為一個讀書人體面的出路了!」
「說你是書生之見,你還不服?這贊畫【師爺】都是實務,只是和八股文思路不同,實際上也是非天資聰明者不能做的!?別的不說,就是水利土石之類,消耗的材料多少【體積計算】,都不是一般的官員們能看的出頭緒來的,這都得靠家傳秘法啊!」
李天才說著說著,忽然覺得看穿了劉白羽的心肝脾肺腎,指著劉白羽說道:
「你大概是知道有些贊畫無事可做,也是十分清閒的,就以為所有的贊畫都是如此?那些人是和官員有舊,掛個贊畫名頭,委婉的接受朋友的幫助罷了!你居然以為所有贊畫都是如此?真是個書呆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