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如果多爾袞和阿敏堅持不走,依賴兩人的隨身巴圖魯不斷反衝鋒,這次攻城戰依舊是巷戰經驗不足的劉白羽軍的苦戰,不過多爾袞和阿敏只怕也很難突圍了,多爾袞和阿敏覺得自己是尊貴的貝勒,怎麼願意和這種小城一起殉葬?自然是趁著明軍撤退的時機和親信們沖了出去,讓城內的後金部隊失去了指揮.
十字街口被攻占後,後金兵的心理迅速崩潰,也完全失去了指揮,東門和南門的後金兵大半逃散,城外的關寧軍和其他勤王軍並不知情,還在城外小心試探,他們也注意到了城頭的異常,但又害怕是建奴詭計,畢竟攻擊才開始半天時間,都認為不可能一天就打下來,盼著建奴能自己逃走,大家不用拼命就有軍功,而且還可以發點小財。
劉弟被明軍坑隊友的行為氣個半死,自然也不向上匯報進展,甚至安排一些火器隊對著無人的巷道輪流開火,做出仍在激戰的樣子。
第三營的兩個連幾乎是在東街跑步前進,途中的建奴全都往兩側小街巷落荒而逃,就連王營長都奇怪,剛才還拼死抵抗的建奴,為何一丟失十字街口就變成了如此模樣。
他們只用了不到一刻鐘就趕到州衙,繞過照壁後,發現大門洞開,地上落滿銀鏈珠寶和緞匹,盧天生和幾個軍需官眼睛發亮,急步跑進去,就在大門裡面不遠就抓到幾名正抱著財物的灤州漢民。
盧天生等人用刀逼著這些人帶路,進了大堂後往右轉,這裡是州衙的大倉,裡面的幾個倉庫門也開著,兩個建奴包衣剛剛翻上外牆,跳了出去,盧天生根本不理會那些人,直接進了倉庫看,呆了一呆,接著就哈哈大笑起來。
王營長和第四連的連長也跑過來,看了喃喃道:「起碼好幾萬兩金銀,還有那麼多緞帛,得搬多久啊?」
盧天生知道這些貨物的價值,對王營長低聲道:「這緞子也是銀子,對大人有用,全部都要搬走,你帶人去東門,頂住大門,別讓關寧軍太早進來了。」一群臨洮來的明軍興奮的叫著,這些人的口音有陝西、山西、河南,不少被臨洮的王總兵一路拉丁抓來的,此時跟著打順風仗士氣如虹,在幾個軍官的帶領下跑出西門的瓮城,進入西大街。
城內密集的槍聲和喊殺聲,讓劉弟若坐針氈,他雖然有些害怕,但又有點好奇,想看看古代戰爭打掃戰場到底是何種模樣,他看著各路勤王軍源源不斷的進入瓮城,終於也按捺不住,帶著兩個跟班跟在臨洮兵後面入城。
幾人到了西門大街,地面上到處是血跡,橫七豎八的擺滿了許多無頭的建奴屍體,一些乞丐般的明軍輔兵正在錄光他們的衣服,劉弟一股胃液湧上來,趕緊轉開頭,把噁心的感覺壓了下去。
抬頭時看到劉白羽的認旗在十字街口,劉弟趕緊往前面走去,街道上血流遍地,劉弟踩出一路的血色腳印,當他看到一個腦袋被鉛彈打開花的建奴時,終於忍不住嘔吐起來。
劉弟的親兵連忙過來拍著劉弟的背,又遞過去椰飄。劉白羽吐得差不多了,眼睛有點發紅的站直身子,喝了一口水,定定神後大量了一下周圍的街道,很多鋪子被士兵砸開,裡面傳出翻箱倒櫃的聲音。
左邊一個鋪子裡面突然跑出一個留金錢鼠尾的人來,劉弟的親兵手執長槍站到劉弟前面。
還不等劉弟的親兵上去,後面就追出幾名官兵,一頓拳打腳踢,將那人打倒在地,那個留豬尾巴的人在地上大聲慘叫著,哭喊道:「兵爺,我是漢民,就是灤州安各莊人,左右鄰居都能為證啊。」一名臨洮的把總按著他的頭,翻來翻去看了,哈哈笑道:「你不是漢民,你是銀子。」
劉弟還以為他要敲詐那人銀子,誰知那把總猛地一刀揮下,將那人的人頭斬落,噴涌的血水把人頭沖得一歪,把總一把抓住辮子,提起來仔細看了幾眼,滿意的掛在腰帶上,殘留屍身的短頸處還在流出血水,把地上的紅色變得更濃。
劉弟粗重的喘氣,看著那把總帶著人又去了下一家,劉白羽看著地上的屍體,兩腳發軟,他終於也知道這古代的戰爭景象了,比起大片更殘酷許多。
他喃喃道:「為何要殺百姓。」
劉弟的親兵大聲道:「劉將軍,他們不是百姓,是二鞋子,就是該殺。
劉弟驚訝的看著自己的親兵:「他們也是被逼剃頭的,沒有頭髮就是都是二鞋子了?」劉弟的親兵還是理直氣壯的道:「咱們漢人沒有這樣子的,訓導官說沒有頭髮認不到祖宗!」
劉弟知道自己的親兵最近在兵營到處聽人講打仗,也聽了許多訓導官動員,只是沒想到他接受的是這樣的觀點,此時周圍到處是屍體,劉弟也沒有心思教育這個小跟班,搖搖手帶著兩人繼續往十字街街口走去,路上很多地段被屍體鋪滿,路面流滿血水有的地方甚至打滑。
劉弟自己的戰靴已經被血水完全浸濕。
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劉白羽最後還是長嘆一聲——或許換一種解釋,多爾袞和阿敏血腥屠城,除了極少數無辜者之外,不是做了滿洲的炮灰,就是做了殘害漢人的幫凶——雖然是被逼無奈,某種意義上也不算是全然無辜…….
接著他在街口又得知劉白羽去了北門書院,又跟著趕過去,這一帶都是劉家軍控制,兩側全是劉家軍的戰鬥組讓他很有安全感。
他見到劉弟的時候,是在書院裡靠東一面的魁星樓下,一些士兵從幾輛馬車上卸下許多緞匹,後面還有士兵牽著一些馬從東邊絡繹不絕的過來。
劉白羽一見是劉弟,過來笑道:「這些靶子怕是把灤州周圍都搶空了,州衙庫房裡面緞帛棉布堆積如山。」
劉白羽對劉弟道:「這些是他們搶的灤州百姓的咱們拿了。。
「咱們不拿就是其他勤王軍拿,百姓絕對拿不回去的,就算孫承宗要退,還得靠那些吏目發放,最後也是落到地方官紳親眷的手中還不如拿去給咱們,咱們再發給願意去山東墾荒的人。」劉弟長長出口氣,他也知道劉白羽說的是事實,自己找根凳子坐了一會,心神才安定下來,突然不知道為什麼想起剛才的事,隨口對劉白羽問道:「剛才有明軍殺百姓好像是臨洮的,咱們快派人去跟孫承宗報告一下。」
劉白羽趕緊過來做個低聲的手勢:「有些話不能說,這可不能去報灤州城裡有這許多剃鞋子頭的,各官殺些人頭假冒都是常例大家都看著那三十兩一個的人頭賞,你以為孫承宗不知道,咱們一報會得罪多少人。
這些將官就算在薊州駐防,有時也抓些乞丐來殺了,孫大人帶兵多年,真要是認死理,能鎮得住這幫丘八才怪,只要不是全城大殺,他不會管也管不住,就他一個人,他能把全城丘八都盯著?」
劉弟嘴唇抖動了幾下,終於沒有再說,聽著裡面傳來的傷兵慘叫聲,站起來,捲起袖口道:「我幫不了啥忙,就幫你去護理一下傷兵好了。」
劉家軍乘著城中亂鼻,控制了州衙到書院的道路,盧天生帶著三百多士兵一起動手,把建奴存在州衙的貴重財物搬運一空,大街上到處剩下的空馬也都拉住,全部往書院送去。盧天生搬完財物後,又搬了一部分糧食,在關寧軍入城之前,從州衙全部撤走。
關寧軍磨磨蹭蹭的終於入城,他們的炮兵表現也不錯,但負責工程的人對建奴十分懼怕,等他們上到城牆的時候,迎接他們的是幾個劉家軍的士兵。
劉家軍控制了大路,許多建奴新收的包衣早就沒有了英勇,無路可逃,躲藏到了城中的民戶家中或是街巷的角落,潮水般的關寧軍大呼小叫著衝進城裡,他們打順風仗還是不錯的,最重要的是,進城就意味著有了搶掠的機會。
南門的尤世祿所部也將大旗立到了南牆,城中鼓號不絕,但所有隊伍都失去了建制,誰也不知道是那個營的軍號,士兵在伍長的帶領下挨家挨戶搜索建奴,也同時搶掠收割,稍微有點良心的,收割錢財,沒有節操的,直接殺良冒功。
劉家軍的部隊分為小股,在建奴幾個聚居地方掃蕩後,又搜得部分財物,劉白羽的騎馬親兵一路吹著竹哨,慢慢回收部隊。天黑前大多已經回到書院,盧天生帶著鎮撫兵開始出門巡視,維持軍紀並清查那些還沒歸隊的人。
劉弟在一盆紅色的水裡面隨便洗了洗手,走出書院東門,抬頭看去,殘陽如血,在東面城牆上染上一片紅色,城中升起幾股濃煙,北門大街上到處是破門而入的明軍。
劉白羽已經點過戰利品,過來對劉弟道:「州衙和幾個主要地方,搜出近十萬兩金銀,這還是建奴掠奪剩下的,怪不得建奴非要入關呢.」
劉弟聽著四處傳來的士兵叫罵和百姓的哭喊聲,愣愣的道:「真贏了麼?或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