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滿桂和牛皮糖一樣沾著我們不走,真是煩人!不如我們集中兵力……」范文程對皇太極說道.
「憲斗,稍安勿躁,其實滿桂這樣跟著我們,對我們滿洲是有利的!」皇太極笑吟吟的對著范文程說道.
范文程聽得一頭霧水,他知道滿洲人的最大特長就是野戰,野戰最大的好處就是可以各個擊破敵人,然後不斷的追擊,消滅敵人的精華,而皇太極現在對滿桂的做法,卻是完全反其道而行之.
皇太極反其道而行之的結果就是滿洲和宣大軍打成了消耗戰,蒙古流民和漢人炮灰的損失甚至大大的超過了宣大軍.
「你們尼堪腦子都讀書讀壞了!不知道用兵之道,貴在變化的道理麼?」阿敏最看不起漢人,對於范文程是表面上的客氣都懶得給,直接呵斥道:
「滿桂這人極為難纏,頂多只能趕走他,不會讓他吃了大虧,萬一趕走了他,他就隱藏起來,給我們滿洲背後一刀,那才是最可怕的!」
「別這麼說,憲斗是抬了旗的,不是什麼尼堪!」皇太極委婉的勸了阿敏一句,對范文程解釋道:
「不光如此,滿桂現在雖然看起來大戰上風,可是我們滿洲死的都是漢人炮灰和剛依附的蒙古流民,滿桂死的卻是他多年帶出來的精銳,就是三個換一個他也是吃虧的.」皇太極冷笑一聲,接著對范文程說道:
「而且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滿桂軍隊在這裡就和我們死纏爛打,到了北京如何還有精力繼續?」
「高見,高見!」范文程立刻就知道皇太極沒說出的話,按理說滿桂軍筋疲力盡之後,就該在北京城好好休息——不過戰爭一向是政治的延伸,滿桂軍真到了北京,為了安定人心,崇禎能允許滿桂軍好好休息才怪!
真要是到了那個時候,滿桂軍再強大,也從養精蓄銳的生力軍變成了疲勞軍,滿洲更是可以輕鬆消滅了…….
滿桂作為一個戰場經驗豐富的將軍,後金的小算盤自然是心知肚明,只是被視作救世主的宣大軍在一路上被首都附近的居民熱情的款待,而且滿桂也知道宣大軍只要一和後金保持距離,那麼後金軍就會再次對老百姓實行殺光燒光和搶光的禽獸之行,滿桂的理智被情感壓倒,也顧不得這許多了,宣大軍緊緊排成密集的戰鬥隊形,吶喊著向滿洲軍隊的側翼衝去,戰鬥變得更加激烈了。
袁崇煥指揮的九千關寧鐵騎抵達三河,風聞宣大軍和後金軍在西面激烈交戰後,袁崇煥立刻指揮大軍繼續向西奔向通州。當夜關寧軍駐紮在距離通州十五里外,保持體力.
第二天天一亮,袁崇煥就急忙一面命令滿桂繼續騷擾敵軍,一面指揮關寧鐵騎從通州南方渡河,一踏上河西的土地後袁崇煥就急忙督軍直奔京師。
此時滿桂還在通州北方指揮著他地幾千宣大軍同後金主力激戰,他利用後金軍需要兼顧各個方向,而且裹挾了大量漢人和蒙古流民炮灰,行動力大大下降的地弱點,頑強的和後金軍進行著平行運動。
皇太極現在身處充滿敵意地領土,所以要兼顧大軍地四周,而且也不想抽調全部兵力來抓滿桂,因此後金軍的腳步也就被宣大軍拖慢,兩者都以每天十里左右的速度,並肩向著大明京師方向移動。
十七日夜,袁崇煥率領九千關寧鐵騎抵達京師外廣渠門,全軍駐紮在韋公寺前面……
關寧軍大營內.祖大壽等關寧諸將焦急的等待著北京城的回覆,結果卻是——
「袁督師,祖大帥!北京戒嚴了,四門不許任何人進入,塘報不能立即送進北京城!」
「什麼?!要是耽誤了事情,他們吃罪得起?我要上奏陛下!」
袁崇煥當時就惱了,本來他也知道關寧軍在北京象寧遠那樣守城,阻力會非常大,他的主意是借著關寧軍遠道疲敝的藉口,進北京城守城,但是耽誤這一晚上,顯然遠道疲敝的藉口就不在那麼有力了!
「我說了,但是城門官說了,陛下有明旨,安全第一,就是邊軍塘報晚上也不能立即送進北京城,必須等到白天!」
這位陛下也實在是太膽小了些吧!袁崇煥心裡吐糟到,不過這個時候必須接受現實,只能讓關寧軍好好休息了.
「這樣的話,我們可就得在城外迎擊滿洲兵了,萬一失敗了,就緊營那些只會吃喝嫖賭的廢物能守住京城?」祖大壽拍了拍大腿:
「咱們這位陛下,處置魏忠賢的英明果敢哪裡去了?怎麼這次膽子那麼大!?」
其實陛下不是膽子那麼大,而是膽子那么小而已,袁崇煥心裡明白,還不是崇禎對外軍進北京極為忌憚的原因?
「也好,那就滿足了陛下的意見,祖大壽,抽調精銳,準備今晚劫營!」
「末將願意去!」副將劉天祿挺身而出.這事其實就是給崇禎做個姿態,又不是真的要打仗,這種無風險刷好感度的事情,自然有人搶著去做.
「我看還是先把糧餉請下來吧!」周文郁潑了一頭冷水,大明朝的後勤是這樣的,軍隊沒有單獨的後勤,軍隊到各地自行補給。
好處就是在文官領軍,讓軍隊不能造反的基礎上再加了一把鎖,再能打的軍隊,沒有足夠的後勤,幾天之內也就散架了.
壞處麼,一是地方官和軍隊容易扯皮,因為明朝是玩小財政的,中央財政緊張,基本上地方給軍隊出了糧草就等於肉包子打狗了.而軍官則是用唆使士兵譁變,騷擾甚至搶劫地方來威脅地方官——倒也算是一種另類的平衡.
二就不用說了,遇上敵人大規模的入寇,地方都被搶劫一空,還要勤王趕時間,自然就只能節衣縮食,甚至斷糧了.
當然,如果是其他明軍,斷糧也沒什麼,斷著,斷著就斷習慣了,自力更生化身為匪打草谷就是.而關寧軍嬌生慣養不說,這北京是京師所在,一戶不起眼的小地主可能都鞥聯繫到尚書,侍郎,如何敢玩兵過如洗這套?
「沒事,叫士兵們稍安勿躁,我明天去請天子發餉就是.」袁崇煥也知道關寧軍是什麼德行,只是現在馬上就要血戰了,高壓手段要不得,只能懷柔了!
袁崇煥當即就要求連夜入城休息。皇帝沒有答應關寧鐵騎進城的要求,第二天的聖旨裡面,再次大大誇獎了袁崇煥的神速,他三天三夜跑了一百五十里,以平均每天五十里的速度從薊門疾馳來京師救援。也是第二天太陽老高了,兵部才有官員來到軍營,袁崇煥把自己的軍事和索要糧餉的報告交到官員手裡帶進去.
袁崇煥不知道的是,他覺得自己忍辱負重的同時,崇禎也覺得自己也在忍辱負重,他一面對著內閣大臣們念著袁崇煥的塘報,一面也在吐糟:
「袁崇煥練的好兵,傾國之力打造的關寧軍,一路上和滿洲人打了幾仗,不過殺了些蒙古流民和漢奸的頭,根本沒碰滿洲主力,就要求糧餉,賞銀?滿桂軍可是一路上和滿洲人短兵相接的,可是宣大已經欠餉銀三個月了!」
「是五個月!陛下!」曹化淳不露聲色的說道,身為皇帝身邊的閹人,這種跟紅頂白的事情,最是熟練,朝臣無論如何都比不上,而且也達到了自然而然的境界.
「陛下說的沒錯!關寧軍確實沒什麼大功,不過人家畢竟是要去和滿洲人拼命,總的激勵一些士氣才行!」首輔韓爌身為袁崇煥的老師,很多事不說也是不行,只好硬著頭皮說出來.
「這也就算了,為什麼非要進城,而且還用遠道疲敝的藉口,關寧軍一路上消極避戰,還累,滿桂的宣大軍和建奴苦鬥數日,還沒喊累呢!」崇禎繼續吐糟.
「陛下,滿洲人厲害,野戰就是關寧軍也只能三個頂一個,而攻城就是相當差勁,就是招募的民團守住小城的也是比比皆是!所以……」兵部尚書王洽急忙解釋,眼見崇禎對袁崇煥的語氣越來越不對了,他只好挺身而出.
「笑話!陛下傾國之力打造的關寧軍就是為了守城的?王洽,如果不是你說為了養活關寧軍這隻和建奴野戰的力量,把關內的兵裁了,建奴一個一個城池打下來,只怕到直隸邊上就因為傷亡太多撤退了,如何還能打到北京城!?」溫體仁厲聲喝問.
他是聰明絕頂的人,自然也看出來皇帝對袁崇煥態度的變化,也看出東林黨人錢龍錫,王洽,韓爌都和袁崇煥牽連不小,就起了以袁崇煥為引子,徹底擊垮東林黨,取而代之的念頭.
「陛下!建奴是從老奴時代就練出的精兵強將,關寧軍不過組建了幾年,如何能比得了?」孫承宗看不慣溫體仁看似大義凜然,實則摻雜私貨的樣子,挺身而出道:
「如何追究責任是以後的事,現在建奴就在城外,首要的是守住北京,擊退建奴!其他事以後再說!」
孫承宗這句話一出,韓爌,王洽,錢龍錫都是臉色大變,顯然這次孫承宗和他們幾個人劃清界限,不想再無限制的給他們作保了.
換句話來說,也就是東林黨準備和他們幾個以及袁崇煥劃清界限,免得被溫體仁藉機一窩端了!
這次建奴破口,袁崇煥沒有把建奴打回去,韓爌,王洽,錢龍錫本來就是受到了朝野相當大的壓力,這次東林黨又不在支持他們,卻是等於釜底抽薪,讓三個人徹底絕望了.
只是孫承宗挑的時機極好,正好出面打退了溫體仁對三人的進攻,卻是讓三人有苦說不出.
畢竟這事就是擺到明處,也是韓爌,王洽,錢龍錫,袁崇煥做事不地道,袁崇煥殺,毛文龍之前,是和王洽,錢龍錫打過招呼的,王洽沒有表態,錢龍錫只是不痛不癢的說一聲慎重就完了,韓爌受到袁崇煥的暗示沒有不知道,但是孫承宗及其他東林黨人是完全不知道的!
你們自己的破事,還要求別人無限制的替你們善後,哪有這麼便宜的事情?這次孫承宗代表東林黨人和三人劃清界限,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崇禎雖然對溫體仁的提議覺得很解氣,但是孫承宗說的在理,也不得不同意孫承宗的提議,暫且不追究關寧軍的問題,反而在十八日,讓宦官馮允生等六人,到關寧軍中查看實際情況。
宦官回奏崇禎說關寧軍確實很困難,崇禎這才命令戶。兵二部議發糧草。更派出主管內廷小金庫的司禮監內臣呂直拿出皇帝的私房錢——青鹽千金,祿米百石,酒十壇,羊百隻,銀萬兩犒師,不過對袁崇煥和關寧諸將個人,崇禎依然沒有表態。
經過大臣們的勸說,崇禎終於想通了,在十九日,賜袁崇煥玉帶一圍,祖大壽玉帶一圍,其諸將各紅蟒一襲。
戶部才開始發芻豆糧米,但是關寧軍的士兵和戰馬已經凍餓兩日了,關寧軍士氣迅速低落,這天晚上,袁崇煥密令參將劉天祿等劫滿洲大營,不過夜襲隊伍行至高密店,就為滿洲的騎兵哨嘆發現,滿洲大營有備,劉天祿等不得不撤了回來。
「沒有別的辦法了,只能拿北京城當誘餌,想在北京城憑堅城用大炮擊敗皇太極了!」袁崇煥長嘆一聲,他不是不知道這麼做的政治風險,但是比起來全軍崩潰的軍事風險,政治風險也就不足為道了.
就在此時兩萬京營禁軍緊張地守衛著首都的城門,不知道後金主力會從那面殺來,也不知道該如何調配兵力的王洽,索性在京師九門每個門都放上了兩千兵馬。剩下的兩千人作為總預備隊.
連錦衣衛也都一反常態的貫盔穿甲。沿著京師的緊要道路來回巡視。一個錦衣衛千戶看著城外黑壓壓的關寧軍營地,不安地問道他的副手:「兄弟。你說這些遼兵真可靠麼?」
他的副手詫異1地反問道:「怎麼問這句話,都是朝廷的兵馬啊!」
「哼,你可知道,通州那裡聽說宣大軍一直在激戰,關寧軍他們就干看著不去赴援,一直跑到了北京城下!」
「大概以為內這裡是京師,我們兵力不夠守城的關係吧。」他的副手倒是沒有想得太多。
通州傳來烽火以後,崇禎算是徹底慌了,下令把內庫打開,拿出大筆金銀,招募京師百姓上城協助防守,但北京這麼大,上萬壯丁鋪在這條城牆上就像是把一滴水撒到了沙漠上,轉眼就不見了。
在崇禎病急亂投醫的心態下,幾天前有人向天子推薦了一個流氓頭子,崇禎都毫不在乎出身的當即召他陛見,還賜給他一個游擊的職務,讓他帶著道上的兄弟們參與防禦城牆,這說明大明的兵力實在是很窘迫了。
「那為什麼不讓這些遼軍進來協助守城?」錦衣衛千戶又指了指城下地部隊,數千關寧軍今天一直鼓譟著要求進城:「是不是朝中有大人認為他們不可靠?」
「不至於到這一步吧?頂多就是畏懼建奴罷了,這邊軍不許入京,只能在城外保護城門,這是于少保定下的規矩,嘉靖朝之後也一直如此行事。」
當年于謙不讓邊軍入京是為了避免邊軍擾民,也是為了避免邊軍不出力死戰。而只要邊軍貼著城門安營紮寨,那不但北京的城門必然安全,而且敵軍也無法切斷外軍和京師的聯繫,他們總能得到京師的補給和火力掩護。
錦衣衛千戶若有所思地琢磨了片刻,又問他的副手道:「如果關寧軍真不可靠,皇上放他們入城之後,會發生什麼?我有時候再想,沒有這位督師的折騰,不裁撤關內的軍人,建奴真能這麼快的打到北京城下麼?」
他的副手聽得表情變得苦澀起來:「如果一個兵也不裁撤大明還會被北虜打到京師城下麼?」
說著錦衣衛千戶又是一聲冷笑:「也不知道朝中的大人們是怎麼想的,更不知道這位薊遼督師是怎麼督師的,五年平遼居然不到兩年平到京師城下來了!」
「或許是拿北京城作為誘餌,誘敵深入!」他的副手說到.
「好大的膽子!是拿北京城作為誘餌,誘敵深入,還是拿陛下作為誘餌,誘敵深入?這人其心可誅!」
然而不管袁崇煥是不是其心可誅,滿洲人這次是真的來了,十一月十九日,
袁崇煥在廣渠門外修築好了臨時的營寨。同時又有五千關寧鐵騎抵達廣渠門,袁崇煥地兵力已經達到一萬四千人。崇禎要求袁崇煥在那裡保衛城門,袁崇煥對此很不滿意,再次要求入京,但再次遭到了崇禎婉言拒絕。
十九日上午後金主力從通州渡過河後,前鋒離京師還有三十里。滿桂從後金軍背後追來,試圖尾隨後金軍渡河進行追擊。宣大軍和後金軍隨後又圍繞著通州附近的各個渡口發生激戰,為了保護自己的補給線,皇太極不得不停住了腳步,於是今日後金軍仍未能抵達京師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