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大樂冷哼一聲,心說勾心鬥角這東西和文官武官有啥關係,是個人都懂得,別瞧不起我們武夫!
「你!你……」程本直沒想到祖大樂這武夫什麼都看的明白,頓時氣了個半死,不過轉瞬間就冷靜下來,改為誘之以利:
「關寧軍這麼高的軍餉,可都是袁大人要出來的,沒了袁大人……」
「沒了袁大人,其實也差不多!這事誰不明白裡面的道道!關寧軍的軍餉是袁大人要出來的沒錯,不過袁大人開了這個頭,靠吃著我們關寧軍軍餉的大人物可多了去了,文官麼,吃到嘴裡的東西,就別想輕易還回來!和惡狗差不多,給一次不給第二次,就是直接咬人了!」祖大樂晃了晃腦袋,實話實說!
「你你你,你這丘八!!!粗俗!」程本直被祖大樂的比喻氣壞了,指著祖大樂高聲罵道!
你們文人罵我們丘八就不粗俗了麼?祖大樂鄙視了一下程本直:
「粗俗?那就說個不粗俗的?當初袁大人說好了把東江鎮解散,東江鎮的糧餉全部歸關寧,結果呢?毛文龍死了,東江鎮的糧餉反倒多了!朝廷的收入就那麼多,早晚付不出那麼多錢,東江鎮糧餉一多,早晚要從我們關寧身上割肉!是不是這個道理!我祖大樂讀書是少,算術還是會的,別騙我!」
祖大樂反唇相譏道,在他看來關寧軍是抵抗滿洲的正面戰場,得到全國的大部分糧餉是天經地義的,別的軍隊糧餉即使是拿的本該有的,那也是在搶關寧軍的應得的口糧
「祖將軍,別說這些了,現在你們祖家和袁大人是一個繩上的螞蚱,該風雨同舟才是……」
程本直發現利誘不成,直接改比較溫柔的威脅了.
「誰和袁某人是一個繩上的螞蚱了?還風雨同舟?實話實說,北京城裡的小皇帝敢剋扣我們關寧軍的糧餉,我們關寧軍就敢放滿洲入關,改朝換代!那樣我們關寧軍還是開國功臣了呢!」
祖大樂毫無顧忌的說道.
「祖大樂!關寧軍不是你們祖家和吳家的私人軍隊!而且內地的精兵也不是沒有,你們敢麼!?」程本直聲色俱厲的威脅著.
這句話打倒了祖大樂的軟肋上,事實上和許多人想像的不同,關寧軍本來成分相當複雜,不但有防禦滿清突破山海關一線的責任,還是全國鎮壓農民起義的總預備隊,祖家和吳家最初只是最大的一股勢力,對於其他人遠遠談不上什麼壓倒性的優勢——關寧軍後來變成祖家和吳家的私人軍隊,固然是祖家和吳家用各種手段排擠,陷害同僚的結果,也和崇禎不停的調出外系將領,卻不知道對祖家和吳家的部隊分而治之有很大關係.
不過這都是以後的事情,至少在崇禎二年,關寧軍遠遠不是祖家和吳家的私人軍隊,如果袁崇煥狠下心來,聯合外系將領鎮壓祖家和吳家,十有**會是祖家吳家和袁崇煥兩敗俱傷罷了.
就在程本直和祖大樂鬧得不可開交的時候,劉澤濤笑眯眯的走了過來,做了和事老:
「祖大樂將軍,程本直先生,大家都是自己人,都是為陛下盡忠,為袁大人效力的,大敵當前,大家還是和和氣氣的為好不是?」
劉澤濤這話效果不錯,程本直和祖大樂一見到他,兩人頓時無意中走近了一點——畢竟劉澤清兄弟和劉白羽好的就快穿一條褲子了,誰知道這位真是哪一邊的?如果不是炮灰實在不足,兩人都不敢用劉澤清的部隊!
「劉大人,這劉白羽的城堡修的怪怪的,不往高大嚴整了修,往低矮雜亂了修,又是什麼道理?」
祖大樂雖然不知道棱堡的威力,不過作為一個軍人,憑藉直覺就覺得劉白羽怪模怪樣的城堡絕對不簡單,裡邊是有自己奧妙的.
「這個你問我,我也不知道啊!劉白羽滅白蓮教的時候,還沒有這些城堡,後來修了還沒人打過……其實我們兄弟做買賣還行,打仗真是半懂不懂的,還得靠關寧軍這九邊強軍不是!?劉某這裡多謝兩位了.」
劉澤濤這話是實話實說,他還真不知道棱堡是幹什麼的,在東方傳統軍事觀點上來講,城堡自然是修的越高越好,這樣不奇怪,很多現代人也這麼認為的……
這也不是中國人就比歐洲人笨,而是老調重彈的經濟決定政治,政治決定軍事造成的結果而已.
歐洲自羅馬帝國之後就是類似春秋時代的諸侯割據,別說國家之間了,就是每個國家內部都是密密麻麻的騎士領地,國家內部的貴族爭鬥就被說了,就是同屬於一個主君,騎士領地互相為了農奴爭水源之類大打出手也是司空見慣,主君大事能管,小事還不是得靠自己?
所以西方實際上是普遍的軍國主義,說的好聽些,就是類似春秋戰國的時代,社會很有活力,說的難聽些就是類似五代十國時代,別說是一般老百姓,就是大大小小的貴族都是朝不保夕.
為了自保,西方的貴族們都不停地在城堡的防禦上下功夫,假想敵自然是鄰居這種同時是職業軍人的存在,東方常見的四方城牆第一是工程量太大,一般的騎士根本修不起,而是東方常見的四方城牆一旦被突破一點,守軍立刻就陷入被動,甚至被攻擊方分割包圍,全軍崩潰,於是自然而然的,在西方小而堅固的棱堡代替了華而不實的四方城牆.
而同時代的東方又是不同,大一統的環境下,假想敵自然是山賊,農民軍.流民之類不懂的攻城,頂多靠人海沖城的存在,而且東方的城市人口眾多,自然是四方城牆為最優的選擇.
其實就是純軍事角度來說,守軍人數少而精銳,自然可以憑藉棱堡特有結構組成一個又一個火力優勢來打擊攻城的敵軍,而守軍人數多而不精,自然玩不了棱堡火力集中這麼高大上的東西,憑藉四方城牆的高度,隨便投擲一個石頭,一個市民都可以重傷一個百戰精銳了……在東方的戰術思想了,四方城牆的高度彌補守城方素質不足那是常識了.
至於從政治角度來講,大一統的東方王朝,地方修這麼堅固的棱堡,扣你一個謀反的帽子不為過……
所以在明朝中葉,東方的軍事就已經遠遠落後於西方了,就是號稱大明最強的關寧軍也不知道棱堡這種在西方早已普及的玩意,劉澤濤這種以商業為主的所謂軍官自然更加看不出一個所以然來,甚至劉澤清還好心的和劉白羽建議過,根據大明朝的作戰經驗,精兵野戰,雜兵守城才是王道,你城牆修的這麼矮小,雜兵守城扔石頭殺傷力都不足不是……
不過祖大樂現在考慮的不是什麼棱堡這種還未謀面的東西,他頭疼的是別的問題.
為了達到偷襲的效果,祖大樂部隊的糧草沒有採取明軍遠征慣用的半買半搶,結果剛接近臨清縣城.從臨清縣城到劉家莊沿途相望的火路墩狼煙就連城一片,劉家莊的外圍各處都在堅壁清野----其實就是不堅壁清野對祖大樂來說也差不多,在劉白羽的農業規劃之下,劉家莊附近的農村和正常的明朝農村完全不一樣,山下附近的草樹早早就被清除,種下苜蓿之類的作物,這個時節剩餘的苜蓿已經收割完畢,根本就沒有好利用的草木,至於山頭上的樹木,耗費的時間又是祖大樂無法承受的.
關寧軍就在十數里外,官道被劉家莊一路埋設地雷,弄的疑神疑鬼,甚至險些炸營,不得不進入了小路。
關寧軍進入山區小路後速度就大降,不過他們也只多耽擱了大約半天,繞道強行軍,估計下午時分會抵達劉家莊。另外還有一路關寧軍在大陸上磨磨蹭蹭的過來,這一路行進不快,人數在千人上下。自然是作為疑兵,想要引誘劉家莊的隊伍主動出擊,然後反客為主擊敗劉家莊的主力,搞不好就不用攻擊劉白羽的堅固堡壘,就能一腳定乾坤了.
劉家莊的貿易催生了諸多小鎮,最大的就是這個鎮子,最繁華的事情甚至炒作到一間屋子上千兩,而且不少的房子是還是自建房,因為這些人都和劉家莊是商業夥伴,劉白羽也不好拉下臉來強制遷移,這次藉助關寧軍來襲,劉白羽下令統統把這些釘子戶處理掉,反正可以扣在關寧軍頭上中,這年頭房子被燒了也只能自認倒霉……
這件小鎮此時已是濃煙滾滾,各處能居住的地方都被焚毀,包括那些帶不走的破爛在內,對水源的污染則是基本沒做,劉白羽覺得這招對付韃子還值得,對付關寧軍純屬浪費,幾個時辰就已經完成了,盧天生在這裡呆了半年多,每天都照著劉白羽的思路想預案,自然沒有哪一處遺漏。
盧天生此時已經來到小鎮的南門前,發現還有幾個護莊隊隊員在戀戀不捨,當時他們從流民到有了一份家業,就是在這裡開始的,守了一年半,沒打就放棄了。雖然劉白羽已經給他們在劉家莊給了更大的房子,但是出於中國人樸素的故鄉情懷,離開這個地方自然有點傷感。
不過早就把一切說透了,盧天生揮了揮手,他們也就快速的轉身,跟上隊伍了,自然沒耽誤什麼事情
城門口的大街上,幾個戰鬥工兵正在安放一塊破開的石板,下面是掏開的一個洞,裡面已經安放好幾彈地雷炮,下面燧發機關多達三個,洞口上架了幾跟單薄的木條,石板中間是裂開的,誰要是踩到上面,一準跌下去踩雷。
其他石板下面和街道側面也埋設有雷炮,有引藥相連,都通過這個地方連環引燃。此處是金州最大的一個地雷,火藥用量達到五十多斤,足夠發射四磅炮三十多次。這種引火法來源就是所謂的連環雷,由戰鬥工兵連多次試驗。劉白羽現在也很喜歡用。
當然,早被地雷嚇跑了的關寧軍不會再前鋒派出太多人,這一次炸死的人也不會多,不過要的就是大幅度殺傷關寧軍的士氣,畢竟冷兵器時代士氣這東西很多時候比傷亡還重要----日本之戰漢人火槍手再傷亡極小的情況下士氣降低到幾乎全軍崩潰的局面,算是徹底讓劉白羽服氣了,於是在提升自己這方面士氣的同時,對於打擊敵人士氣這方面也重視起來.
如今劉白羽控制下鐵礦和煤礦都開始用火藥開礦,這些出身礦工的工兵早就駕輕就熟,根本用不了多長時間.。
這裡已經是最後一處布設點,隨軍的參謀仔細記下了埋設位置,然後幾個工兵都上馬走出這裡,整個鎮子於是再無一人……
兩個哨騎從後面跑來,來到盧天生身邊道:「報參謀長,關寧軍的前鋒已在十里外。」
盧天生回頭看看煙霧蒙蒙的金州,然後對身邊的參謀問道。「大家都到制定位置了沒有?」
「基本都到了,只是負責監視關寧軍後路的兄弟們還沒有傳回消息,總共也就十幾人。」
盧天生毫不拖拉,立即一夾馬,「咱們走,他們馬快,關寧軍追不上的!」
盧天生一聲令下,六十個騎兵飛馳而過,這是劉家莊最後的騎兵力量,如今劉家莊的騎兵營已經有六千三百多人。下轄日本尾張,朝鮮濟州,兩個司,以及中國本土的四個局,還有劉白羽目前直轄的一個偵騎隊。
養精蓄銳的劉家莊騎兵緩緩而行,行進十里後身後出現第一批關寧軍哨騎。他們急追而來,遠遠跟在後面。盧天生親自壓陣,按照操典的布置,兩個局的騎兵陣形嚴整。交替掩護著撤離。
趕了兩天路的關寧軍看到四處火起,早已明白是怎麼回事。他們這一趟奇襲成了敗筆;白白擔驚受怕了一路,卻是被人家耍了。於是心中早憋著一股氣。最前領隊的是祖大樂的親兵隊長,他領了五百精銳的操軍【每日正常操練的軍隊,按照明朝士兵的標準,已經是精兵了】,還有上百騎馬的家丁.他們一路緊追過來。劉家莊的哨騎在後面按照操典展開,與關寧軍互相試探。
因為燒的太厲害,造成附近煙霧瀰漫,視野中帶著一層霧氣,盧天生無法準確判斷關寧軍騎兵數量,畢竟盧天生不是馬背上的蒙古人,沒有聽聲音推測馬匹數量的本事,於是按照操典.領隊加速撤離。本來劉家莊騎兵的頓河馬就比關寧軍當寶的蒙古馬好得多,加上連著跑了兩天的關寧軍馬力不如登州兵,雙方一前一後又跑了十里。
這裡離第一座棱堡只有十來里,加上此時能見度好了不少,發現後面的關寧軍大概六百餘人。接應的騎兵第二局三百人趕到,關寧軍已經沒了絕對的人數優勢,又被頓河馬遠遠超過蒙古馬的現實嚇住,停下等待後援,可是後援也不過四百多人,於是劉家莊兩個司互相掩護,在確認追擊的關寧軍只有一千左右後,盧天生調動兩營騎兵進行了一次反擊。
結果因為劉白羽財大氣粗的原因,劉家莊的騎兵都是有幾隻備用火槍的,接觸的瞬間就放到了幾十個關寧軍騎兵,這戰績簡直比滿洲還強橫了,認識到雙方實力差異之後的關寧軍面對數量稍少的劉家莊護衛隊,也沒有敢發起整體戰,被盧天生追擊了五里,又被打死打傷近百人,如果不是盧天生手中沒有重騎兵,不敢硬碰硬的破陣,只怕關寧軍直接就崩潰了,即便如此,關寧軍也是又退了五里,幾乎炸營,被祖大樂的親衛拼命壓制下來,但是士氣降低不少自然就難免了。
祖大樂趕到前線的時候,他收到了急襲失敗的消息,不得不放棄了立刻進攻的念頭.這兩日行軍下來,前鋒精神高度緊張,人馬的體力消耗都十分大,他需要在金州進行休整。
他進入被基本燒毀的莊子之後,發現大街上炸開了兩個大洞,地上擺著幾具人馬的屍體,馬匹腳斷肉裂,腹部血肉模糊,腸子內臟和著血水流滿一地。城中濃煙滾滾,原來完好的房屋都陷入火海,空氣中飄動著硫磺和火油的味道,顯然是劉家莊加的助燃劑。
先行入城的親兵隊長陪在他身邊,兩人順著城梯上了鎮子殘存的城樓。親兵隊長一邊走一邊給他匯報,「祖將軍,都搜遍了,城中無半顆存糧不說,大點的宅子都被點著了,包括那些登州兵自己的兵營在內,城內各處水井中倒是沒有發現有毒物,子嗣有些巷道轉角處有鬼箭或煮過毒的鐵蒺藜,轉角視線不及,也有數人中毒。好好的鎮子就這樣毀了,劉白羽最可惡的是----在城中也埋設地雷這種玩意。」
他剛說著,東門那邊就一聲爆響,親兵隊長怒道:「將軍,劉家莊這群烏合之眾不敢堂堂正正交戰,只以地雷炮這些下作手段害人,定然是近戰不堪一擊,等咱們攻破劉家莊,非要好好報復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