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68.殺人誅心
沈星羅黑眸看她,徵求意見,「熔鐵需要木炭,村里只有我們家有,此事還需娘子點頭。」
程溪一怔,「你不是知道木炭在哪裡嗎?留下我們自己用的,剩下的讓巡邏隊搬過來就行。」
「好。」
沈星羅眼底盪開笑意。
程溪不自在的瞥開眼, 耳尖漸漸泛紅。
無形撩人最致命。
更致命的是某人似乎還不知道自己那雙眼睛究竟有多深邃。
程溪轉移話題,「我怎麼沒看見刀疤臉他們,沒安排在一起嗎?」
「他們被鄭山叔帶著上山砍樹了。」
兩方雖然都是山匪,來到沈家村也不過是有個兩三天的時差,但心境已經完全不同了。
刀疤臉如今被整治的服服帖帖,見到沈家夫妻像是老鼠見了貓一樣,大氣都不帶喘一次的。
但以莊坤為首的後來者就不同了。
心裡還憋著一口氣呢。
程溪聞言是徹底服了。
「你們可真是物盡其用。」
原本伐樹的工作是巡邏隊的, 每次從山上下來都累的苦哈哈,那可是個費力氣的活兒。
現在都交給刀疤臉八人, 所有村民都鬆了一口氣。
當監工還不是輕輕鬆鬆?
只有山匪受到傷害的世界達成了。
「這是誰的主意?」
「我的。」
「.」
果然有八百個心眼子。
程溪輕咳一聲,「我覺得,夫君可以找那位三當家聊聊天。」
遇上這麼個坑死人不償命的妖孽,就算是山匪智囊團也得甘拜下風吧?
說不定人家徹底被馴服了呢。
兩人說話時山上就下來一隊人,為首的正是鄭山,他手上拿著不知從哪兒找出來的鞭子,看起來十分有氣勢。
而在他身後跟著八個生無可戀的山匪,不僅要忍受時不時落下來的鞭子,還要扛著比腰還粗的木頭。
隊伍的末端,連虎提著一隻被箭射穿了的兔子墊後。
這一幕的衝擊力委實有點大。
程溪默默抽了抽嘴角。
所以沈家村才是真正的山匪窩吧.
***
沈星羅還真找三當家聊天去了。
狹小的木屋中唯有一張桌椅立於一側, 桌前相當稀奇的擺著一套筆墨紙硯。
莊坤癱在木屋一角瞥了一眼沒有在意,把更多的精力放在了那個男人身上。
沈星羅正在磨墨。
修長的手指捏著墨錠慢慢轉圈,加入少許水的硯台暈染開小片墨跡。
兩人都沒有說話,似乎在他們進入木屋的那一刻就開始了一種叫做【誰先說話誰就輸】的遊戲。
沉默,依舊是沉默。
盯著墨錠轉圈的莊坤差點被繞暈, 原本就因為長時間搬石頭而勞累的身體「不堪重負」, 胃裡翻滾的厲害。
「我聽村民們稱呼你為舉人公?」
他盯著那道傷疤惡意滿滿,「前途盡毀的滋味不好受吧,空有一副報國志,偏偏唯一的前路被徹底堵死,真是可憐。」
莊坤深知殺人誅心的道理,果斷拋出殺手鐧。
然而對方絲毫不為所動。
「這就是你淪為山匪的原因?」
沈星羅的注意力依舊放在磨墨上,動作不緊不慢,沒有受其影響。
「莊坤,臨安府胡風鎮人士,景佑十六年因科考舞弊被奪取舉人功名,終身不得入仕。」
低沉平穩的聲音慢慢響起,內容卻讓角落裡的當事人心中掀起驚濤駭浪。
莊坤猛的直起身,雙眼因激動而充血。
「你是誰?」
「你怎麼知道我的事!」
莊坤自淪落為山匪後從未跟人提起過往,這些事情就連寨子裡的大當家二當家都不知道。
他原以為自己的前半生會被帶進棺材裡,萬萬沒想到有被人揭開傷疤的一天.
他怎麼會知道?
這個年輕男人絕對不止是村子裡一個被毀了容的書生這麼簡單!
如今是景佑二十二年,他被判科考舞弊是六年前的事了。
六年前他多大?
不過是個孩子!
「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在為誰做事。」
沈星羅見墨水已經充分研磨開,輕輕放下,「身為青山寨的三當家, 這些年為周樂松辦過不少事吧?」
周樂松,臨安府知府的名諱, 周旭之的父親。
莊坤聽到這個名字瞳孔微縮, 原本因為激動而直起來的身影慢慢落回原處,激動的表情不在。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不,你很清楚。」
沈星羅起身,每一步像是踏在了對方的心上。
「景佑十六年,周樂松上任知府途中遇見身無分文被逐族的你,引為知己。」
「.」
「後得知你落草為寇,便讓你為他做事。」
「.」
「他提供過路商人或官員的信息,藉助青山寨的手除去不少礙眼之人。」
「.」
「你以為,這就是全部事實了嗎?」
什麼?
這次莊坤不再保持沉默,抬起頭直直看他,赤紅的眼睛中帶有幾分困惑。
沈星羅眼神嘲諷,「你可知周樂松和京城周丞相的關係?」
「.不知。」
「周樂松是周丞相外室所出,自出入官場後一直得他照拂。」
「這只是你的一面之詞。」
「臨安府是大燕朝重要府城,這一點想必你很清楚,如此重要之地周樂松一待便是六年,倘若官場無人他會做得穩嗎?」
莊坤下意識縮了縮四肢,「那又如何?我不認識他們,跟我又有何干?」
「周丞相門生遍布天下,朝堂上的官員大多受他恩惠,而這恩惠」
沈星羅頓了頓,「來自歷屆科考的試題。」
「.」
「六年前有人發現科考舞弊,欲揪出幕後黑手,而你和其他幾個學子本有望殿試,卻成了替罪羔羊。」
莊坤遍體生寒!
「周樂松當時正值外放,路上認出了你,原本想把你引入青山寨借刀殺人,沒成想你憑藉過人的才智在山寨留了下來。」
莊坤頓覺身上所有力氣頃刻間離自己而去。
是了。
那日貴人給了五兩銀錢,還「好心」的給自己指了一條南下之路。
他雖是臨安府之人,少時只知讀書,哪裡知曉山匪橫行的兇險之地?
六年間的回憶齊齊湧上心頭,不少事情有跡可循.
他不是傻子,以前只是因為報恩未曾細想。
那麼現在呢?
莊坤只覺眼前一片漆黑。
「你、你怎會知曉?」
這個男人到底是誰?
又為何蝸居在一個小村子?
他真的只是一個剛過鄉試的讀書人嗎?
沈星羅沒有回答,右腳已踏出木屋。
「寫吧,枉死於青山寨刀下的亡魂,你應該還記得。」
木屋內沉默了許久。
最終角落裡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響動,一雙發抖的手拿起桌上的紙筆。
反殺,get!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