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9章 女士們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人的視野所能接收的信息是有限的,關於小灰衝著月亮來的那麼一下,鈍子只是覺得月面轉瞬被高熱的岩漿覆蓋,除此之外便再無多少特別。
甚是,鈍子還在全速奔向遭了肅正造物們的陰毒攻擊後,而無力的懸在太空中的小灰時,還會暗搓搓幽怨。說她平時牛皮吹得響,真到關鍵時刻卻沒能把血汗工廠的頂給掀開,讓那皇帝的本體來點小小的危機和震撼。
以及,自己的遙控身體不還在皇帝附近,充當著小灰攻擊的信標嗎?她把她的攻擊集中於一點,讓那一點上的威力登峰造極不行?幹嘛非要把月面融化,反而使得那威力貫穿的不夠深入,沒有真正將月表貫穿。
只是鈍子不知道她低估了小灰,也低估了肅正造物的干擾。
小灰當然明白集中威力的重要性,事實上幾乎覆蓋百分之六十的月球正面的攻擊,已經是她凝練之後的結果。若沒有肅正造物的陰毒干擾,她能直接把這顆月亮打成一塊冒漿的甜甜圈。
同樣,鈍子也不知道,就算是被肅正造物干擾後,削弱了這麼多的攻擊,在地面上看,也會讓人感覺如此波瀾壯闊。
左吳只覺得天好像提前亮了;月面被字面意義上的融化,岩漿的橘紅光芒混在月光中灑下,如在地面播種火苗;與月亮僅剩的蒼白而如霜的光相交相融,好像在周圍各處都上演著火苗與霜凍的廝殺,或是兩者的狂歡之舞。
如夢似幻般。
這如夢似幻的光芒也落在了列維娜身上,她伸出自己的獨臂,有些陶醉於自己被如此月光所照耀的晶瑩皮膚;她的尖耳朵也是,耳上鮮美的血管被月光映照而出,血管又在微微跳動,好像其主人在傾聽著什麼聲音。
精靈和艾山山還有姬稚此時呆在一起,用一個看上去相當結實的假山做著掩體。她們一直呆在離左吳不遠的地方,隨時準備向左吳施以支援,可惜一直沒有等到機會。
終於。
列維娜的傾聽好像有了成果,背靠著假山發出輕嘆與感慨:「有意思,老闆娘,現在咱們把以太象引擎搬出來,或多或少,肯定能榨出一些虛空能量的。」
艾山山一直在惶急的緊盯左吳那邊的戰況,聞言惡狠狠的轉頭:「說說理由,你的發現最好對目前的狀況有些幫助!」
列維娜舉起獨臂投降:「很簡單,因為我聽到這裡的求道者們在惶恐。」
「哈,他們的皇帝在這裡大殺四方了,惶恐個錘子!」
「嗚哇,老闆娘你今天有點凶,」列維娜指了指天使正在融化中的月亮:
「修仙文明嘛,月亮這麼大的衛星總是會在他們的信仰中扮演什麼重要角色的,現在它出問題了,而且有可能是他們文明誕生以來最大的問題,我想無數人的世界觀在今天都要被敲了個碎。」
「老闆喜歡的小說里怎麼講的?這叫道心破碎,嗚哇,恐怕今晚自殺的人會不少,好有趣,不知道求道者們自殺會不會搞出些有趣的花樣,。」
艾山山邊聽,便應付著點頭。她還在焦急的往左吳那邊遙望,卻忽然反應過來了什麼:「等等,列維娜,你是說現在咱們可以嘗試一下抽取虛空能量?」
「我猜……可以吧,」列維娜輕輕吸氣,又摸了摸自己灼熱的耳朵,說:「月亮被小灰來這麼一下,產生的影響或許比我們想像中要大得多,讓求道者們產生的惶恐也是,幅度只會比預計中要大,就像……」
精靈忽然自嘲的一笑:「就像一個自負無比的文明忽然發現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一樣。黃粱一夢被擊碎,驚醒時所受的刺激,會是最難熬的那一瞬。」
確實。
修仙文明一直在追求修仙求道,或許這個「仙」就是他們認知中最為強大的東西。
可月亮如今被融化和點燃,是傳說中的仙人都絕無可能做到的事,卻就這樣莫名其妙的發生了。甚至個中原理,也是所謂的「道」無從剖析和解釋的。
那還修個什麼仙,求個什麼道?
今夜大概會有無數求道者真的「道心破碎」,自殺率大概會達到一個難以想像的高峰。
一邊的姬稚,回憶起為了和左吳尋找共同話題,熬夜苦讀那些修仙小說的日日夜夜,對列維娜的話頗為認可的點頭,又注視了精靈的神情一下。
列維娜臉上的自嘲還掛著,是她自己的話讓她想起了自己的家鄉初丹,都是一模一樣的覺得自己就是全宇宙的最先進,這認知同樣是被天外來客無情擊碎。
真是惹人同情。
想了想。
姬稚朝列維娜悶聲:「也會有求道者重新振作起來,再接再厲,去探索其中原因的。列維娜小姐,就像你一樣,你就是個為了尋找母星為什麼會落後的原因,而遠走他鄉的勇士。」
列維娜愣了愣,指了下自己的鼻子:「嗚哇,你是在安慰我?……謝謝。」
一種奇妙的惺惺相惜在人馬娘和精靈之間生起,即便遠處,因為左吳和皇帝的交戰,而有像霰彈的碎石從她們頭頂掠過,也沒被打斷。
直到艾山山煩躁的揮了下手。
海妖還在觀察左吳那邊的戰況,嘴裡念念有詞,在思索任何一絲一毫勝利的可能性,眼睛忽然一亮:「列維娜,你剛才在說什麼來著?」
列維娜歪頭:「我的家鄉?噢,老闆娘你應該是在想榨取虛空能量的事吧。」
艾山山點頭:「確實,虛空能量是我們已知的最磅礴的能量。既然列維娜你說現在因為這裡地球的惶恐,或多或少是能榨一些出來了,那我們就試試!……你們說榨取虛空能量對左吳會不會有幫助?」
姬稚點頭:「直接幫助不會有,間接幫助會有些。二位看到鈍子小姐那邊的報告了嗎?小灰被陰了,耗盡了身體裡的能源。搞點虛空能量,至少能給小灰充充能。」
有了思路和方向。
艾山山終於在惶急中冷靜下來了一些,咬牙,又回頭看了眼左吳那邊的情況。
左吳是她的枕邊人,過了這麼多日日夜夜。每每夜晚,左吳用上了眷顧的花樣也和自己玩過不少。海妖有自信她是整個新帝聯,除了左吳之外最懂左吳的「吸收」與「釋放」的人。
也因此,這皇帝和左吳是有相同能力眷顧者的事,艾山山幾乎是一眼就看了出來;也因此,她是最能評估左吳當下狀況的那個。
簡而言之,左吳確實是在處處受制,被各種小花招如同調戲般壓著打。說皇帝的攻擊是「小花招」,只是在遠處看起來如此,誰知道同樣能吸收和釋放的二人舉手投足間是不是就能開山碎石。
連可以融化月表的小灰,在他倆的對決中也只能夾著尾巴離遠,否則她的機群就有可能被兩人隨手吸收殆盡。
因此。
艾山山明白無論是自己,還是身邊同樣低伏身體的列維娜和姬稚,都不可能直接對左吳有什麼幫助。貿然靠上去只能礙手礙腳,甚至干擾左吳的發揮。
好在勝利的方法不止有一個——皇帝不是把他的本體藏在月球了嗎?只要能傷到他的本體,也算自己這邊的勝利!
想著。
艾山山舔了下嘴唇:「你們說,讓鈍子那臭AI多當一下誘餌,給我們爭取一些展開以太象引擎的時間,算不算對不起她?」
列維娜一直在看著海妖的嘴唇,聞言翻了下白眼:「平時老闆給她吃給她穿,給她發工資。這麼豐厚,現在是輪到她獻身的時候了,我想她一定不會有意見。」
姬稚苦笑:「鈍子小姐……兩票對一票,我就算反對也沒用。誰叫你倆和鈍子小姐都有仇?」
確實如此。鈍子是把列維娜賣到商店裡的元兇之一;當年在死寂星球還想用鑽地彈,把艾山山連同非法女王一起幹掉,她能大大咧咧活到現在只能說一個奇蹟。
計劃定下。
艾山山又一次深深看了眼左吳那邊,總算強迫自己把頭扭回來,咬牙總結:
「好!現在的計劃就是這樣,讓鈍子帶著小灰,在月亮那邊吸引肅正造物的注意力;我們去這地球的近地軌道,找機會從壓縮銀河中把以太象引擎掏出來,接著這裡求道者的恐慌,榨處虛空能量,然後用這虛空能量給小灰充能!」
「接著,就朝月亮再來一發,威脅皇帝的本體,迫使皇帝就範!」
也不需要擔心皇帝的本體也有吸收的能力——吸收和釋放的眷顧是和意識與靈魂綁定的,皇帝的本體目前不會有這個能力。
計劃已定。
姬稚撐著自己的四腿,從地上先行爬起,又指了指自己的背:「那我們就先去近地軌道。我幫不上左吳,幫你們跑跑腿還好,我用我的鐵裙,可以比任何擺渡星艦都快。」
說完。
人馬娘宛如舞會上邀請舞伴的男士,朝艾山山和列維娜遞出了自己的手。
列維娜先牽住,又出於本能開始撩撥:「我還以為你會堅持呆在左吳附近,這才符合你一貫痴情的人設。」
姬稚挑眉:「如果陛下真的不支,我會回來殉情的。也會帶上你一起殉,因為陛下也很喜歡你。」
精靈吐了吐舌頭,還是被艾山山狠瞪了一眼;選擇了坐在艾山山前面,縮起雙腳又捂緊嘴唇,好像小鳥依人。
艾山山沒來得及說話,已經低頭,在其視界中調動起新帝聯的艘艘星艦,展開以太象引擎的事當然不可能由她們仨徒手完成。
……咦?除了鈍子外,還有一艘擺渡星艦準備出航了?
艾山山才看見,點開,發覺是金棉。金棉已經提出了使用擺渡星艦的請求,為的是將黛拉和二公主兩個孩子帶離戰場,離皇帝越遠越好。
只是艾山山由於剛才目睹左吳落入下風后而進退失據,才沒來得及看自己的郵箱,自然也無從查閱金棉的審批。
想了想,艾山山把自己的計劃告訴了金棉,讓她駕駛擺渡星艦,盡力貼著自己將用作展開以太象引擎的艦隊,卻不要離得太近,因為榨取虛空能量畢竟還是危險。
……這個指示有些強人所難,不要離得太近是多近?恐怕金棉看到後,會在炸毛中不知所措。但艾山山已經來不及思考更多。
她開始擺弄手指,安排著一艘艘星艦的站位;此時真的如同在玩什麼即時戰略類遊戲,很快,大氣層外,一艘艘巨艦開始按照她的想法,在排列與穿梭中形成了一個立體棋盤。
很美。
「棋盤」之下是惶惑的求道者;「棋盤」之上是燃燒的月球,與那橘紅和蒼白混雜的光;月球旁邊是在追逐飛舞的肅正造物。
而自己,即將給這一片混亂的異世地球的軌道上,再添一個如天體般的巨構。
海妖輕輕吸氣。
此時,姬稚已經點了點腳尖,其鐵裙噴射出離子流,沖天飛起。
人馬娘的「鐵裙」是她動力裝甲的名字,啟動時從來和低調搭不上邊,離子流讓她宛如被插上了單邊長度十幾米的翅膀。放在平日的這裡,姬稚或許會被當做天仙下凡。
可如今這顆地球的居民已經顧不上了。
升到高空,她們三個才是如此直觀的看到,這裡眼下的混亂是多麼驚人。有人在朝天哭嚎,披頭散髮宛如瘋癲;有人在大笑中引燃了藏經書閣,將無數承載了他們老祖宗智慧的孤本付之一炬。
姬稚還在升高。
這些地面的場場火災,像在月亮如今如夢似幻的光影下,所綻放出的一朵朵金蓮。
人馬娘終於呼氣:「好奇怪,難道這裡的皇帝,把這地球的真相隱瞞的這麼徹底,這些求道者一點也不知道什麼星海,什麼仁聯,才會崩潰得這麼徹底?」
列維娜點了點頭:「嗚哇,你這麼一說……我看是的,他們一定是被這皇帝給完全蒙在鼓裡。」
「為什麼?讓民眾知道真相,就這麼讓皇帝恐懼?」
「不知道耶,」精靈又搖頭:「但我想,姬稚小姐,你至少犯了一個錯誤——這皇帝恐懼的絕不會是這裡的民眾本身。」
「那就是害怕仁聯了?」姬稚撇嘴。
「會有那麼一點,」列維娜點頭:「但按我的直覺,我想這皇帝才是那個想躺在『老子天下第一』的夢裡,永遠不要醒來的人。」
「我猜啊,他害怕的多半是夢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