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4章 同行
基於某些稍顯敏感的原因,舊帝聯從未在官方層面確定過代表政權的旗幟之類——
畢竟帝聯的前身「地聯」,本身是包括人類在內的十七個文明在地位平等為前提下,所形成的聯合。
雖在日後,人類在地聯的內戰中取得勝利,一躍成為聯合之首,地位拔高超然,連政權的名字也改成了帝聯。
但這內戰,無論是開端還是過程都充斥著如同爛泥一樣的黏膩陰謀,人類的登頂和名正言順一點也搭不上邊,再加上政權的骨架還殘存著地聯昔日平等的影子;於是,彼時剛將政權改成帝制的純血人類,便沒再以帝王的角度去制定旗幟和徽章,算是種不倫不類的妥協。
這在後來形成了一種慣例,即便隨著純血人類帶領帝聯走向一個又一個興盛,皇帝的權威也被刻在帝聯的每個居民心中了,這個慣例還是沒有被終結的跡象。
只是政權,總得有個代表了其臉面的旗幟和徽章;而帝聯在純血人類未徹底消失走向衰落前,給銀河的印象一直是驍勇善戰,充滿侵略性的。
也因此,帝聯軍團的徽章和旗幟,便隨著帝聯軍隊進攻的腳步而成了這個政權的臉面——是呈現特定角度排列的太陽系九大行星分布,還有作為絕對主角的地球,地表上還繪製著各個時代人類的恢弘建築。
只是,地球一直是被其他政權占領著;為軍團所佩戴,以地球為主角的徽章所反射出的光芒從未真正照耀過地球本身,當真是種微妙的諷刺。
更諷刺的是,如今舊帝聯的徽章終於和地球相遇,但若徽章有靈,其恐怕再也分不清在仁聯的地球博物館所館藏的這麼多地球中,它和它的佩戴者所宣誓效忠的究竟是哪個了。
徽章認不出屬於自己的地球,左吳也分不清有關徽章的種種區別。
他望向這個地球的月亮,也是峯所指出的血汗工廠所在的地方,有些疑惑:「峯,這裡都是從不同世界線中帶過來的地球,所出現的徽章主題相似形象接近,不是很正常的事?」
峯點頭:「可陛下您別忘了,那無智灰蠱所指出的關鍵字還包括著『帝聯』呢,又出現了設計完全一致的徽章,所以我才猜,那月亮上血汗工廠中的,大概率就是舊帝聯的倖存者!陛下,需要我把這發現同步到咱們的公用網絡中嗎?」
還好峯提了一嘴。
左吳直接搖頭:「不行,不用。」
傳入公用網絡,就意味著會被新帝聯目前的所有夥伴知曉舊帝聯還有倖存者存在的事。左吳不會擔心這些倖存者有威脅自己地位的可能,卻覺得泄露後會有自己無法控制的事態發生——
比如自己的二女兒,她費盡心思掩護,並尚且在虛空中的同伴們,就是帝聯倖存者的後裔。
可虛空中由於時間流逝相較於現實世界快了很多,才讓二公主的夥伴成了「後裔」,舊帝聯的滅亡對於他們來說,已經是數百代前的祖輩所經歷的神話故事。
而外界這批一直處於現實世界的,舊帝聯的滅亡對他們來說還是一件剛發生不久的事。
左吳不清楚兩批倖存者是怎麼分道揚鑣的,暫時也騰不出精力去向無比敏感其對自己沒有一絲信任的二女兒試探詢問。
可想來,這其中的事應該不會很愉快——二女兒被自己撈到時,聲嘶力竭的朝她的夥伴呼喊過,被仁聯抓到會生不如死。而那月亮上是血汗工廠沒錯,但根據峯的觀測,其上的舊帝聯倖存者們遵循的居然是十二小時工作制,遠沒達到「生不如死」的地步。
由此,兩撥命運迥異的倖存者相見,會引發怎麼樣的化學反應,左吳想不出來,更無法預測自己二女兒會採取的行動。
在仁聯腹地,自己無法保證護得她周全,讓二女兒繼續保持這樣同黛拉打架打輸後,一直老老實實的狀態才是明智之舉。
思慮已畢,左吳回過神來。此前在無智灰蠱將自己一行以神乎其技的手段傳送到這地球面前後,也發來了一整套時間表,把自己登上這個地球前的形成安排得明明白白,恨不得精確到什麼時候自己該邁出哪只腳。
發現舊帝聯倖存者後的思考,讓左吳腳步放緩,耽擱了零點幾秒。
就是這零點幾秒的誤差。
左吳發覺自己身邊寸步不離的小灰又抿著嘴戳了下自己的側腰。
那無智灰蠱已經飄飄然出現,語氣是被設定好如例行公事一般的熱情:「勇士,是您對我篩選出的這顆星球不滿意?如是,請及時告知,方便我更換。」
左吳想了想:「那月亮上的血汗工廠是什麼情況?」
「為您選擇的C減評價地球,設定上是有一位雄才大略的皇帝。這位皇帝的治下四海歸一國泰民安人人幸福,一些基礎勞動不適合為星球上的民眾承擔,於是便分配給了月球上的工廠。」無智灰蠱回答。
左吳挑眉:「嘿,國泰民安人人幸福?也就是說,這什麼C減地球上生活的,就是需要被人好好服侍的純血人類們了?」
問完,左吳才輕輕呼氣,明明是提問,自己還是要每個字都斟酌,也要盡力預判無智灰蠱的回答,防止小灰起疑。
還好無智灰蠱不會疑惑,它搖了搖頭:「否定。C減地球不配作為純血人類長期生活的地方,這裡包括那名設定上雄才大略的皇帝在內,都只是攜帶了一些人類的基因;這位皇帝攜帶的稍多些而已。」
左吳恍然:「也就是說,人類基因攜帶越多的,地位越高,所生活的地球評級也越高了?」
「肯定,」無智灰蠱說:「這中間涉及到一套複雜的評價方法,若您有興趣,我之後會給您一套文件和數據。」
左吳搖了搖頭,抱手:「那月亮上那些就是幾乎沒有攜帶人類基因的,才會在血汗工廠中工作?」
「肯定,」無智灰蠱點頭:「但也不是所有沒有攜帶人類基因的,都有權在為仁聯庇護的工廠中工作,這中間涉及到一套複雜的評價方法,若您有興趣,我之後會……」
「不必了,最後一個問題,」左吳擺擺手,神色稍微凌然:「那麼純血人類呢?純血人類長期居住的地球是個什麼評級?」
問完。
無智灰蠱居然卡了一下殼:「抱歉,勇士。您被安排到這裡只是做暫時的療養,之後會為您安排您應該的去處……」
「我是問純血人類所居住的應該是哪個地球?這裡是仁聯的本部,而我還沒有見過另外一個純血人類在哪!」左吳又問,咄咄逼人,好像抓住了什麼關鍵。
無智灰蠱卡殼的時間變長了。
它猶豫幾秒後,才猶豫開口:「按我的記錄來看,從S加到E減等級的地球,都沒有記錄到純血人類的入駐記錄……」
左吳朝無智灰蠱靠近,幾乎貼著它的臉,用凌人的氣勢吊出了怒吼般的質問:「那麼,那些人類到底哪去了?用我聽得懂的話告訴我!」
這讓無智灰蠱卡殼的時間越來越長,最終,它好像過熱般的放棄:「據我所知,任何評級的地球都不配純血人類親自入駐,其他的答案超出了我擁有的權限……請您享受在這裡短暫的度假,我會隨時待命,謹遵您的任何要求與提議。」
說完,無智灰蠱便突兀的消失;它雖然沒有人格和智能,反應依舊像是逃之夭夭。
左吳咂舌,強迫自己吊起的怒吼畢竟沒有真實的憤怒作支撐;很快便在一片空虛中消散。又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左吳才下意識向小灰問:「沒有任何地球配得上純血人類?小灰,你怎麼看?」
聞聲,小灰才捧著自己紅撲撲的臉回過神來,眼神還是迷離:「唔嗯?我……我希望陛下對我也能像您對待那些無智機群一樣,稍微凶一點。」
左吳愣神:「為什麼?」
「您對所有人,尤其是所有女士都很好,對我也是,一點都不特別;所以您對我凶一點的話,我所擁有的就是一份獨一無二了。」
小灰說完,臉上的紅色才完全消失,難以置信的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左吳,像發覺自己說了什麼傻話般,結巴著把整張臉都埋進了她的手掌里。
左吳覺得心中又是被狠狠一紮,幾乎要痛到麻木了。
小灰總算緩過神來:「……純血人類的事我不懂,我在乎的是無智灰蠱說它會一直靜待,就說明它一直在盯著我們,真讓人不爽。」
不爽也沒辦法。無智灰蠱展現出的,遠超左吳和科研團隊理解的傳送技術就已經讓人無比忌憚,再加上這是仁聯的地盤,除了靜待時機聽它的安排外,根本沒有選擇的餘地。
以及,無智灰蠱不是說了?它的關注只會等到自己老老實實到這C減星球開始療養前。也就是說,降落後才有擺脫仁聯監視的一丟丟可能。
思緒已定,再加上別無選擇後的坦然,左吳居然開始對這仁聯安排的「療養」有些期待了。一方面這個地球上的景象確實像小說中的修仙世界,另一方面則是左吳真的很想見見那所謂雄才大略的皇帝。
自己還是第一次遇到一位同為皇帝的同行,哪怕僅僅是交流一點經驗,哪怕他的雄才大略好像是被設定而來,都是如此有意義。
——
無智灰蠱並沒有對左吳一行的降落方式做出任何的限制,它的注視好像真的在左吳他們進入這C減地球的大氣層後便旋即消失。
此刻,科研團隊已經發來了報告,大意是這地球的大氣構造,靈能含量要更加豐富。可惜短時間內無法徹底分析這個世界的風土人情,沒了灰蠱的監視,左吳一行好像又進入了其他東西的視線。
大概就是這個地球的土著,他們背後有仁聯,決不能按對待普通土著的方法來對待這個地球的住民。
左吳輕輕握拳,進入大氣層後,他就無可抑制的一陣激動,甚至久違的又翻出了自己視界中的那十幾萬本小說,挑出其中修真主題的後,打算之後邊走邊做對比。
這種輕飄飄的態度好像將一直緊張無比的艾山山給直接惹惱,海妖朝左吳張開尖牙做出威脅:「你正常一點,也給我正經一點!咱們現在是在深入敵巢,不是真的給你來度假!」
左吳已經點開一本小說,在千年前的某個以尖酸刻薄著稱的評分網站上,分數高達六點八分:「可是能親眼看看這樣的修仙文明,是我一直以來的夢想……」
艾山山幾乎是暴跳如雷:「你看白艾斯看得還不夠多?!」
「白艾斯只有一個人,再說我沒事盯著個男人看幹嘛……」
「好啊,你還想來這多看看什麼仙子仙女?哈,聽說白艾斯曾在他家鄉甩掉過一個對他無比傾慕的狐妖,你是不是想幫那狐妖彌補一下她的遺憾了?!」
艾山山捏住左吳的脖子左右搖晃。
左吳沒有反抗,海妖緊張時的毒舌他早有領略,也習以為常,只想再多看看眼下的風景。
而海妖的抓狂很快停止了。
因為大氣層中傳來了一陣悠揚的笛聲,飄飄欲仙,隱世出塵。
從不知什麼地方傳來的悠揚笛聲,確實符合修仙小說的意境。按套路,循聲前進,就會遇到這麼一個求道者吹著木笛又乘著清風。
左吳卻忽然有一絲絲失望,笛聲過於套路了,十本修仙小說有八本的主角都曾遇到過類似的事,聽過類似的聲音。
仿佛捕捉到了左吳的失望。
那笛聲一滯,再響起時,那悠揚已經轉換成了宏大編曲的引子,好像在不知何處等候自己的不是一個仙人,而是一支樂隊。樂隊面前擺滿了金燦燦的編鐘,古樸宏大的音調為編鐘敲出,神秘又壯麗。
左吳睜大眼睛,看了眼艾山山;海妖卻捂了捂耳朵,嗤笑:「左吳,別裝作一副感興趣的樣子,我還不了解你?你又聽不懂這『咚咚噹噹』再給你幾分鐘,你怕是要睡著了……」
話音剛落。
古樸宏大的編鐘聲又是一滯,接著就是宛如帶著雷電的澎湃節奏,激昂而快節奏的音調幾乎能驅散任何疲累!
而那神秘的樂團終於現形了,左吳看著他們,一時目瞪口呆,難以形容。
這是一群求道者,好像在以符文引動天雷,擊在自己面前的樂器上,激昂的音樂便是從這些帶電樂器中呼嘯而出;偏偏那些樂器還是有古樸的形制樣貌。
這是電吉他?不對,是電古箏!每個用電古箏撥灑音符的求道者,頭髮都因為靜電而狂亂的飄揚。
偏偏這激昂的樂隊還有個一本正經的指揮者。
見到左吳一行,指揮雙手下壓,讓音樂在電流聲中停止。
那指揮轉身,朝左吳輕輕頷首:「客人,希望你喜歡我們的藝術形式。哈哈,這是由我本人親自編曲編詞,我相信它有開創性。」
左吳愣了下:「你是?」
「朕是這裡的皇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