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聲音

  第199章 聲音

  艾山山意識到她最近有些倦怠,畢竟生活一直在變好,不是嗎?

  有了新婚的生活,沉溺於舒服又糟糕的遊戲,又早沒了對「升職」或者「零花錢」的焦慮。

  還好些時日都沒遇到什麼像樣的危險。

  剩下的煩惱,也只剩會偶爾感嘆,曾珍視無比的「自由」已經收拾行李搬離了自己的腦海;而之後搬進來的,是如何與逃亡者號上其他幾個女孩子相處的迷茫;

  還有今天想玩兒什麼更刺激的新花樣而已。

  閒適得緊,不是只會愈發地懶洋洋?

  就連酈斛發出的襲擊宣言,在艾山山心中也變成了一個虛幻的電影預告般,似乎怎麼也捱不到上映的那天。

  只是有天偶然路過電影院時,才發現這個電影早在熒幕上呆了好些時日,周圍觀眾也對它的存在習以為常。

  一如創神檄文的白光乍現,毀滅一切的衝擊即將到來般那麼習慣。

  好在屠宰場足夠大,自白光閃起到衝擊到來,還有那麼短短一點讓人反應的時間,讓自己思考清楚是即將到來的究竟是什麼東西。

  否則一無所知的死掉,不是丟人得慌?

  可艾山山悲哀的發現閒適已久的身體根本做不出任何動作,哪怕是剛進入機馭團訓練營,尚且是個菜鳥的自己,都能把現在的自己摁在地上單手束縛。

  好丟人。

  白光所裹挾的衝擊即將到來,古畫晴空的警報也終於在視界中閃爍;可自己還是只能這般維持被嚇了一跳咬住舌頭的樣子,什麼也做不到。

  某位左先生呢?

  倒是不用擔心他的安危,可姬稚和列維娜離他倒是比自己近得多;她們在離他這麼近的地方死掉,左吳之後會有多傷心?

  ……自己的死在左吳心中,會不會和她們比起來,要重上那麼一點點?單獨比也是,加起來……也是?

  艾山山的表情終於有了變化,不知是目睹爆炸發生的驚訝終於讓業已遲鈍的神經有了反應,還是對自己陡然萌生出的想法感到無比的自嘲。

  自己還真是只貪心的海妖;新婚的誓言為「自由」留了退路,現在又在渴望全部,而去爭風吃醋?

  憊懶至極的自己沒有資格啊,沒有資格。

  只希望古畫晴空的「黑匣子」之類不要記錄下自己這副咬著舌頭,無從動彈的難堪樣子。

  蘊含著對自己無邊嘲諷,艾山山本想閉上眼睛,又悲哀的發現自己連控制眼皮都做不到。

  所以。

  她只能困在連瞳孔縮小都懶洋洋的體內,忍受著強光愈發炫目,等待衝擊逐漸接近。

  所以。

  她清清楚楚得看見左吳騎著姬稚,腋下夾著列維娜良骨伶還有釋文爾,向自己這邊極速衝來的英武姿態。

  「英武」?

  他自一個微不可查的黑點,到無比清晰的和自己面貼著面,只消耗了短短一瞬間,速度或許已經和當初天使的「瞬移」差不了多少。

  即便如此,仍是千鈞一髮;艾山山甚至能感到自己的睫毛和發梢,被創神檄文的波動撩撥粉碎,點點碎屑向後飛濺,還有些飄到了左吳因為適應不了如此高速而有些發愣的臉上。

  夾著幾個人,表情還有些呆,可一點稱不上英武。

  姬稚咬牙改變姿態,幾乎是在空中「人仰馬翻」,讓左吳直接與艾山山相撞。

  左吳幾乎是靠著本能讓吸收開啟,慣性速度乃至衝擊一同歸零;已經無比熟悉的柔軟身軀入懷,他的手也摸到了古畫晴空的駕駛艙,這套動作剛在他腦海中模擬了一遍。

  緊接著。

  白光便吞沒了一切,可艾山山還好端端的,仍有知覺。

  而左吳總算回過神來,手臂用力,把艾山山往自己懷中攬得更緊些,如此用力,像是想把海妖生生按進自己身體的血肉中般。

  直到艾山山在這片白光中,輕輕喊了一聲:「……疼。」

  左吳頓時呼了一大口氣,恍然發現自己背上還有夾著姬稚馬身的胯下全部被汗水所濡濕,勉強笑起,忽然發現濕潤的不止是自己的背脊。

  還有艾山山的臉頰。

  就算是左吳也不會以為這是自己沾到海妖臉上的汗,「吸收」可以吸走一切,當然不會讓艾山山臉上的淚滴蒸發。

  左吳微笑,手掌輕輕拍起艾山山的背,聲音比艾山山剛剛的喊疼更輕:「我來了,別哭,不用哭。」

  艾山山把臉埋進左吳的肩膀,忽然又想起這段感情究竟是如何萌發。

  最初的種子,當然是來自身為執法者同事的相處,左吳偶爾投餵的「零花錢」也占了那麼一點小小小小的原因。

  當然,這只是種子而已。

  感情後來無可阻擋的勃勃生長,還是在死寂星球上,左吳救自己的兩次。

  一次是在地下,斯特魯蟲人以湮滅手雷製作陷阱,若非左吳提醒,自己已經屍骨無存。

  另一次是在湛藍的脈衝星下,非法女王如同困獸般向自己扔來手雷,又被左吳輕描淡寫的切掉了引信。

  當時的自己只是感激,可現在,這些已經成了無比珍視的回憶。

  現在又多了一次,也越來越還不清了。

  此時,古畫晴空的聲音端莊在她視界中響起:

  「代理御主大人,很抱歉打擾您;左吳船長已經將接下來的計劃上傳,需要我們潛入危機四伏的虛空;」

  「經我計算,創神檄文的波動大概還有七分鐘左右便會波及逃亡者號,情況不容樂觀,還請您打起精神。」

  海妖點頭,絕美造物駕駛艙關閉,將外面不絕的白光隔絕;艾山山終於看清眼前駕駛艙中所有人的四仰八叉,左吳近在咫尺,自己居然有些不好意思。

  明明結婚有些時候了,該玩兒的也都玩兒過了。

  莫名的羞惱被艾山山用生冷的語氣蓋過,對左吳說:「……我駕駛古畫晴空時,你要一直拉著我?」

  左吳也對艾山山如此語氣早已習慣,還很享受:「當然,創神檄文的攻擊是能貫穿裝甲的,我想就算是現在,駕駛艙里也不安全。」

  古畫晴空嗡了兩聲,表示同意;艾山山呼氣,有些煩惱要怎麼和同時碰著這麼多人的左吳打配合。

  尤其是還被左吳的兩腿夾著的姬稚,古畫晴空駕駛艙不大,身軀頗大的她蜷在其中,相當委屈。

  ……尤其是姬稚。

  艾山山看著人馬娘,而姬稚好巧不巧回以目光。

  兩個姑娘思緒萬千。

  艾山山剛才被救時感受到的「英武」大半是來自人馬娘的英姿。

  而姬稚也是感嘆,自己身為情人,終究還是救了左吳的妻子。

  一時之間,相對無言。

  直到一邊的列維娜終於搞清狀況,忍住把左吳抓住釋文爾的手踢松的衝動,鼓了鼓腮幫:「嗚哇,又是擠在一起,我們最近好像老是擠在一起;」

  「以及,二位,以後想聯絡感情,時間有得是;可別忘了古畫晴空的話,逃亡者號只有七分鐘就要被波及啦!」

  話音落下。

  古畫晴空愣了愣,它不記得時間的消息有被自己廣播出去,又檢查了下日記,自己確實只把這消息私發給了艾山山無誤。

  那列維娜是怎麼知道自己向艾山山做出的意見和報告的?

  絕美造物疑惑不已,但還是暫時將疑問埋在心底;精靈說的不錯,時間被碳基生物們無謂的浪費掉還真是可惜。

  艾山山也點頭,小心翼翼爬起,又和左吳快速調整了幾次姿勢,勉強讓自己能自如的操控機甲。

  需要和所有人至少保持一點觸碰的左吳被擠到了正中間,只覺得上下左右全都是人;以及需要保持吸收,很難感受任何一絲舒適的軟膩。

  外面的白光愈發熾熱,古畫晴空於其中揮出劃破虛空的刀光——各種檢測儀器陡然發出的悲鳴和警報讓艾山山冷汗直冒。

  於虛空淺層行走可以做到一步萬里,再往深處則能做到神奇的「時停」。

  現在,那深處的高維已經因為創神檄文的引爆而成了絕對的禁區;

  至於進入淺層,艾山山暗嘆若是以前那個天天在訓練中苦熬的自己,說不定把握能更大一些。

  海妖的手捏上操縱杆,也把各種神經排線重新連接;又惱怒得往墊在自己後面的左吳身上擠了擠,也是在著惱於自己的無能。

  古畫晴空在她的操作下踏入連著虛空的刀光。

  左吳也是深深吸氣,尤記得白艾斯的警告;自己的吸收不能算靈敏,而已經不穩定的虛空中指不定有什麼前所未見的東西。

  姬稚美滋滋的閉上眼睛,開始想像左吳將為她兌現的承諾。

  列維娜卻忽然張大眼睛。

  她不是第一次進入虛空,但這次和以往的感覺不一樣。

  也該感覺不一樣。

  精靈的太陽穴在「突突」發疼,只是獨臂必須牢牢抓緊左吳,沒辦法去捂住額頭以緩解疼痛。

  她也該對虛空感覺不一樣。

  畢竟就在剛剛,天使終於在和白艾斯融合後完全占據了主動權,甚至在左吳面前現世了短短一瞬;

  雖然那天使之後便被創神檄文轟飛,但對她來說終究是無傷大雅。

  而列維娜之前開始覺醒血脈,就是在頭一次與天使面對面後;且這次,天使又和以往大不相同。

  還有。

  與這片現實所映射的虛空,正經歷著創神檄文的爆炸,甚至與現實低維的隔閡都在悄然間打破,否則白艾斯也不會感嘆他最後的時停,也是他做出過最特別的一次。

  虛空也是物質和精神的交匯處,就在剛才,這麼多海星人懷著忿怨而死;不僅引爆了創神檄文,還掀起了更大更強的高維風暴。

  同艾山山過了許久閒適的生活一樣,列維娜也是許久未曾睜開她的「高維之眼」——

  那在目睹天使的高維形態後,伴隨她血脈覺醒而漸漸誕生在虛空之中的眼睛。

  初丹精靈本就與虛空緊密相關,列維娜能聽到同古畫晴空的「私聊」,也是這麼個原因。

  列維娜聽到的還不止是古畫晴空的私聊;左吳已經在盡力吸收任何異常的東西,但無數竊竊私語般的聲音還是在不斷湧入她的腦海中。

  伴隨絕美造物終於在虛空淺層艱難的邁出步子,鑽進列維娜腦海中的聲音也越來越多。

  好像有星海聯盟各個部門機構,因為這爆炸發生,而在全力確認狀況而組織救援的信號聲。

  也有來自那些在超空間航道中穿行,想拜訪聯盟,卻陡然收到交通管制的星艦發出的不滿聲。

  還不止。

  還有什麼?

  列維娜的頭疼終於愈演愈烈,只覺得有看不見的手術台在強行切開自己的頭蓋骨,又把蔥姜蒜苗之類一股腦扔進大腦中。

  愈演愈烈的疼痛只能通過轉移注意力來緩解,她忽然張開銀牙,往左吳身上狠狠咬去。

  咬合的確可以緩解疼痛,而且左吳開著「吸收」,在對付的是外界的狂亂,列維娜小小的咬合力不會對左吳有多少影響。

  只是左吳訝異的回過臉,沒想到列維娜在這時會出問題:「你怎麼了?」

  列維娜答不上來,連嘴都張不開。

  人體本有一定程度的保護機制,在疼痛到達某個界限時會暈厥麻痹;但列維娜悲哀的發現自己是越疼越清醒,疼到連腦中的每個細胞都在嘯叫中被翻炒。

  所聽到的聲音也更清晰。

  直到這疼痛忽然超過了某個臨界點,列維娜想起了天使說過的話——

  「就像辣味是味蕾的疼痛,鞭笞他人和被人鞭笞有著不同的樂子。」

  更加悲哀的想法自列維娜心中浮現,難道要自己去享受這忽如其來的疼痛?

  會不會就此走向一條深淵般的路子?

  管不了這麼多了。

  列維娜想著,咬著左吳的力量愈發的大;若左吳沒有吸收,恐怕早被狠狠撕下了一塊血肉。

  疼痛還在加劇。

  可精靈忽然發出一聲低低的笑,清脆如銀鈴,又像可愛的惡魔正對一齣悲劇拍手稱快。

  左吳又是疑惑的轉頭,而列維娜忽然意識到自己的失態。

  她勉強鬆開嘴,左吳被咬的那塊已經被濡濕,也意識到灌進自己腦海中的還有什麼聲音;

  勾逸亡那個瘋瘋癲癲的神靈說,這個世界有不同的平行世界。

  列維娜確信在這片虛空中,她聽見了不同世界的聲音。

  「老闆,快掉頭,我聽到的聲音都在說……趕不上的!」

  列維娜的臉還在因為疼痛而是一片潮紅:「虛空比想像的危險,越往前越是!這樣註定會超過『七分鐘』,碰不到逃亡者號!」

  「我們只有往虛空更深處走,去爭取更多的『時停』,去在虛空更深處結束這場創神檄文的引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