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質問

  第165章 質問

  逃亡者號上。

  雖然只有鈍子一個人看家,但整艘星艦並沒有顯得很冷清。

  相反。

  打牌的聲音不絕於耳,蟲人勞工在不斷研習新的套路,有時想出的法子,讓那三台造物都會眼前一亮。

  好像勞工群體正通過遊戲的磨練,在快速進化般。

  牌類遊戲總是有它的局限性,當研習到深處,很難再於有限的牌數中再鑽研出新套路時,左右勝負的關鍵便成了純純的運氣。

  這讓想追求更精湛技術,以及更精彩的腦力博弈的蟲人們很不滿意。

  解決方法就是對遊戲規則進行改造,加入更多的紙牌,可還是不夠。

  自古唯有人心最難博弈。

  單純的紙牌很快便被賦予了「身份」,「戰力」,「背景故事」等等額外因素。

  而三台戰爭造物毫不吝嗇地貢獻出了古今中外眾多戰例,無論是公開的還是機密的,統統用來作為制定規則的輔助。

  鈍子只覺得一晃眼,星艦上原本流行的紙牌遊戲,便已經演變成了規模宏大的「戰棋」。

  蟲人和造物會分成兩派,趴在他們自行繪製的立體地圖上,拉著量尺斟酌每一毫米的利益得失,口器中還會咕噥著他們自創的名詞。

  好像蟲人們自己成了揮斥方遒的將軍。

  自成一派,他人無法理解的遊戲與規則,往小了說就是小眾群體的消遣而已。

  可往大了說,誰能確信這不是一個新生文明所誕生的伊始?

  鈍子覺得有樂子看,蟲娘的部族們自稱斯黛拉,本就未曾記錄於任何政權的譜系中,就是一個全新的種族。

  誕生之初,就被三個在戰爭方面堪稱完美的老師所教導,還擁有蜂巢思維的蟲人,有形成獨立文明的傾向,其部族首領甚至疑似有以太龍血脈。

  被哪個敏感又好戰的政權發現,當場下發滅絕令也不奇怪。

  也就黛拉是鈍子自己的女兒,蟲人們四捨五入,也算自己的徒子徒孫,光頭AI才一點緊張感都沒有,任由他們胡鬧。

  只可惜鈍子沒參與進「戰棋」的改良過程中,這就不是一種對新手友好的遊戲。

  現在她想加入,有些太晚,別說和三台戰爭造物過招,恐怕連勞工們都玩兒不過。

  鈍子的地位不知不覺間已經在底層,再被勞工們超越,實在是丟人。

  所以她選擇不出手,看上去有些掩耳盜鈴;但只要永遠不出手,就永遠不可能被戰勝。

  如同隱居世外的高人般。

  面子也保住了。

  所以。

  駕駛室外,隱約能傳進些許嘈雜的聲音,鈍子一人「隱居」在駕駛室中,好像被孤立了一般。

  鈍子撇嘴,雙腿高高搭在主控面板上,有些百無聊賴。

  面前屏幕一閃一閃,配合她的視界,監控著地面同伴的動向——他們在信號權限方面也有特殊待遇,雖然會稍有延遲,但左吳一行也能和逃亡者號取得聯繫。

  左吳要和艾山山一起找個沒人的地方的蜜語,被天上的鈍子明明白白看在眼裡。

  很遺憾,那金庫看上去遼闊而無人,實際上到處都是正在監控和窺伺的眼睛,連地板縫隙里也沒剩下。

  就和逃亡者號一模一樣。

  光頭AI眯了下眼睛,起身為自己倒了一杯水。

  然後。

  鈍子在主控面板里輸了一行密碼,打開了只有她有權限瀏覽的存儲空間。

  裡面全是星艦的監控錄像,沒放過任何死角,當然也沒漏掉某個房間。

  某某二人令人臉紅心跳的監控錄像,也早經鈍子一個個地瀏覽、觀賞。

  有這樣的記錄是沒辦法的事,當初「鈍子大人二號」能通過星艦的監控盲點入侵內里,給了鈍子極大的心理陰影。

  痛定思痛,她決心不放過任何可能的死角,悄悄給逃亡者號以徹底的改裝,哪怕代價是會窺伺夥伴們的隱私。

  那又如何?

  鈍子一個又一個瀏覽著這些監控錄像,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抿著給自己倒的水。

  心說自己身為帝聯出品,運行了五百年的頂尖AI,可對碳基生物的繁衍儀式早已看厭,一點特別的興趣都沒有。

  留下這些記錄,也只是因為鈍子寄宿在這具身體中後,對實時監控整艘星艦的每一個細節有些力不從心而已。

  某些容易忽略的細節,還得靠錄像來尋找蛛絲馬跡。

  所以,鈍子早發現離姒偶爾會夥同黛拉來一同去偷窺那秘密的房間。

  光頭AI不覺得這是件壞事,小孩子遲早要知曉自己從哪來,有這麼些觀看的經驗,以後教育起來會更容易些。

  至於左吳和艾山山玩兒的自覺已十分糟糕的遊戲?

  鈍子搖搖頭,在無人的駕駛室中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她的評價是當真純情。

  光頭AI在剛被生產出來前,可是純血人類活躍的黃金時期。

  那幫人仗著怎麼作都很難受到致命傷害的氣運,以及在整個帝聯都或明或暗擁有的特權,還有偏愛異族的特性,玩兒的花樣可謂罄竹難書。

  帝聯花了五百年,才勉勉強強把這些有辱國體的記錄,在境內被超空間航道割成一塊一塊的網絡上刪除乾淨。

  當初自己怎麼走了眼,沒一下看出左吳是個純血人類?或許是左吳在某些方面,表現的太過正常,和已經消亡的那幫人有明顯差距吧?

  絕不是自己拉胯,沒反應過來有這個可能!

  無論如何。

  左吳和艾山山想要趕上,還需多多努力;這樣也好,可以慢慢享受探索對方的樂趣。

  鈍子在壞笑,幫自己的兩位老闆將這青澀的錄像保存好,日後說不定會是不錯的調劑。

  保存完畢,格式選擇立體全息影像;鈍子瞥了眼視界,金庫中的左吳果然沒有得逞,不是艾山山沒有心動,也不是面紅耳赤的姬稚有所阻撓。

  只是那遍地是監控的事實,被良骨伶隱晦地提醒了下而已。

  嘁。

  光頭AI微妙得有些失望,又翻看監控了解了下蟲人們的遊戲規則,才開始懶洋洋地進行艦體安保的正事。

  包括但不限於瀏覽逃亡者號的監控以及所有日誌,還有接收到的信號之類……

  等等?

  居然真的有些微不可查的異常?

  鈍子一下子緊張起來,逃亡者號是本屬於科技獵人的星艦,以往隔著千山萬水還好,可聯盟星系這裡是有科技獵人的駐紮地的。

  走丟的寵物犬可以向新主人獻上忠誠,和和美美共度餘生;但某天若和原主擦肩而過,有什麼反應都不足為奇。

  逃亡者號也不能丟棄,不說這艘星艦的性能確實優異,科研特化的設計也讓其上搭載的種種設備,甚至於蟲人勞工們的培育艙,都有了絕佳的發揮空間。

  再換一艘,這些設備或許就不能運轉得這麼流暢了。

  甚至自己的這具身體,每個零件都在訴說自己才是這兒的主人。

  連黛拉都是出生在這裡。

  光頭AI莫名生出一種「故土難離」的情緒,搖搖頭,決心一定要把失去星艦的可能性摁殺在搖籃里。

  異常究竟是怎麼來的?鈍子一頓搗鼓。

  好像是逃亡者號自金庫當中,收到了不應該收到的信號?

  ……

  金庫中。

  企圖被現實狠狠挫敗的左吳有些意興闌珊,艾山山憋著笑,拍了他的肩膀三下就跑走,也不知道有什麼含義。

  今晚三點見的意思?

  左吳搖搖頭,騎著姬稚隨意瀏覽著金庫貨架上的東西;良骨伶給了他紙幣,有什麼感興趣的就把編號記下,之後再斟酌一次。

  每個密封艙室可不是單純的鐵疙瘩,而是某種流動性頗佳的材料製成,可以透過艙壁對內里的藏品進行觸摸,如同戴了個只有一微米厚薄的外科手套。

  而他們視線掃過之時,所看向的保管艙也會相應變得透明,大概是靈能技術的一種基礎應用。

  左吳嘆氣,雖說自己感興趣的東西一定價值不菲,但他一下子還真沒有什麼思路。

  貨架還遠遠地分布在前方,根本望不見頭;左吳沒來由生出一種無奈,從這麼多東西中挑出感興趣的,也是一件無比繁複的工程。

  自己還坐在姬稚背上,是這人馬娘在幫自己代步。

  左吳有些愧疚,支吾了下,想對姬稚說些什麼。

  沒想到是姬稚率先朝他轉過了頭,眼神濕潤,無比認真:「我不介意被人看著。」

  「什麼?」左吳一愣。

  人馬娘咬了下嘴唇:「就是你想和艾小姐做,但被良骨伶的話打消的事。」

  「……但我有些介意,」左吳抓抓頭髮:「我還沒到被人看著也能面不改色的程度,暫時的。」

  「你可以藏在我肚子下面。」

  左吳又愣了愣:「嗯?」

  「你看,體積很大是我馬身唯一的優點,可以掛載動力裝甲,那肚子底下再掛個人,蓋上衣服,不會有人發現的,」姬稚說著,微微提起她馬身與人身交界處的裙擺:

  「請你……快一些,我有點兒等不及了。」

  左吳想像了一下那樣的光景,鄭重點頭:「有些突然,沒關係嗎?」

  現在拒絕,恐怕太過虛偽;但和艾山山的開始,也是經歷了「婚禮」這樣激動人心的儀式。

  姬稚卻什麼都沒有,當真有些不公平。

  人馬娘並不是不介意,卻咬了下嘴唇:「真覺得突然,就不該在我耳邊說……說那些,這是對我的撩撥,你難道不是故意的?」

  姬稚自己堅信左吳是故意的,甚至到了自我麻醉的程度;這也是情人身份的必備,沒有那麼些一廂情願,可沒法在這本就有些彆扭的身份上打高分。

  可惜。

  今天姬稚註定不能如願。

  ……

  鈍子的警告如在節假日忘記關閉,於不合時宜中響起的鬧鐘,響徹在幾人的視界中。

  「你們……小心一些!」

  光頭AI「砰砰」敲著桌子,因為加密而有些模糊的聲音沖左吳嚷嚷:

  「我有理由懷疑科技獵人也潛入了這金庫,他們不是對那地圖也感興趣麼?只是科技獵人找不著,所以沒道理放過你和夕殉道兩個完美的鑑定人選!」

  「當然,懷疑而已,沒什麼決定性的證據,只是想不出除了科技獵人外,還能有哪方會讓被我徹——底改造過的逃亡者號產生異常反應!」

  「我掛了,你們自己斟酌,向壓縮空間加密發送信息可是相當複雜,也就本大人的技術力高超才能順利……」

  通信掛斷,鈍子最後幾句話原本該再提供一些線索的,她卻用來自吹自擂,也是性格使然。

  姬稚心中無比惱怒。

  轉頭,看向遠遠跟在後面的良骨伶,眼神瞬間便充滿了不善。

  人馬娘欣賞良骨伶的斤斤計較,以及身為律師,職責所需而必須耍得一些小花招。

  但她承諾過今天是獨屬於自己一行的時間,科技獵人不該打擾。

  良骨伶若在這方面撒謊,那她就是背叛了自己的「舌頭」,迷惑對方與直接撒謊可是兩種完全不同的行為。

  遠處的良骨伶馬上發現了姬稚的態度變化,有些不明所以地往這邊靠近。

  姬稚馬身上的肺鼻打了一聲響,按住憤怒,向背上的左吳詢問:「我們該怎麼做,裝不知道,還是……?」

  左吳搖頭,抱手:「直接問就是,用不著拐彎抹角。」

  白嫩律師仍是無比疑惑:「呀呀,小伶是有什麼招待不周?抱歉,我確實有些心神不寧,但之後會改正的。」

  她心神不寧是因為越都飆和氦芷的事,律師在心中編織計劃,又和無邊的自我懷疑做著鬥爭,能在表面上將金庫的事應付下來,已經殊為不易。

  其視界中。

  良骨伶的家人因為她的心不在焉,已經用無數消息對其狂轟濫炸。

  骨人祖母若不是覺得會有些失禮,早想衝破重重封阻來到這邊,把良骨伶用床單麻溜裹成一捲兒扛走,然後換上狀態絕佳的家人來伴隨。

  所以,良骨伶乃至她身後的家族,是真的不知道科技獵人有什麼動作。

  左吳上下打量,沒看出良骨伶有什麼異狀,只是抱手,將鈍子的懷疑加工一下後便直接問出:

  「我的夥伴發現科技獵人也在這裡,良骨小姐,你有沒有什麼解釋?」

  這是最好的方法,既然律師們和科技獵人是朋友,那他們想要質問也能以最快的速度,找到質問的目標。

  至於他們狼狽為奸的可能性?

  或許有,但左吳只要轉頭就走,什麼也不選便好,之後會著急地指不定是哪一方。

  話音剛落。

  籠罩金庫的全部陰影,開始緩慢而抽象的流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