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
說什麼比較好呢。
惜翠冥思苦想。
「因為,你挺討我喜歡的。」想來想去,惜翠直接打出了直球。
衛檀生又怔住了。
小男孩呆呆的模樣看上去有點兒好笑。
是害羞了嗎?
衛檀生搖著腦袋,輕輕地說,「我不信。」
「你不相信我?」惜翠詫異地說,「你本來就挺招人喜歡的。」
這句話是發自她的內心。要是她那熊孩子小表弟能有衛檀生一半懂事,她也不會一見到他就想反鎖臥室門了。
衛檀生又不吭聲了。
惜翠不擅長和小孩子相處,有點頭疼。
小孩子們和成年人不一樣,他們說哭就哭,說笑就笑。別人根本搞不明白他們腦袋裡究竟在想些什麼。
「那好吧。」惜翠調整了一個姿勢,開始編故事,「其實,是因為你長得很像我一個妹子。」
衛檀生果然被她的故事吸引了注意力,不自覺地又抬起頭。
惜翠編的故事很老套。
「我跟你這麼大的時候,剛好趕上一場大旱,我那妹子就死在了那個時候。」
她隨口胡謅的話,衛檀生卻好像信以為真。
「她……和我很像嗎?」他問。
「也不咋像,你畢竟是個小子,她是個姑娘。但她性子卻和你差不多的。」
「所以,一看到你,我就想到了我那妹子。那時候,我這當哥哥的,沒能照顧好她,心裡後悔。」惜翠嘆了口氣,「她從前也很愛吃這些小零嘴,但家裡窮,吃不上三五回,可憐我這妹子了。」
很奇怪,她直說她喜歡他,他卻不相信。她編了一個不存在的人之後,衛檀生卻相信了,並且,看上去毫無懷疑。
他如此輕而易舉地信了,是惜翠始料未及的。
惜翠看了他一眼,繼續說,「她就愛黏我這做哥哥的,常說喜歡哥哥。」
「一看到你,我就想到了我那妹子,我想她,做夢也老是夢到她。夢到她一直哭,哭著埋怨我不配當個哥哥,她不喜歡我這大哥了。」
惜翠以為衛檀生會安慰她,衛檀生卻沒有。
他只聽著,像個鋸嘴的葫蘆。
沒辦法,惜翠只好繼續,「你說,我這妹子是不是真的不喜歡我了,一直在怪我。你也沒必要安慰我,我什麼德行我自己心裡清楚,沒多少人會待見我。」
想到自己即將問出口的話,惜翠默默唾棄了一遍自己的厚顏無恥。
「你看,你喜歡我嗎?」她還是問出了口。並且忐忑地等待著衛檀生的回答。只要他回答喜歡,她說不定就能完成任務回家了。要是不喜歡,她也能根據他的情況,再接再厲。
但面前的小男孩只是撲扇了一下眼睫。
他沒有回答,既沒有說喜歡,也沒說不喜歡。
他只是靜靜地,浸潤在月光下,抿著唇,選擇了沉默。
惜翠第一次嘗試,失敗了。
她不失望是假的。
她還以為經過這幾天的相處,她和衛檀生已經積累了不少革命友誼。
失敗沒有關係,不要害怕失敗,成功是正是一次次失敗的經驗的累積。
給自己灌了一碗成功學的雞湯後,惜翠重新打起了精神,繼續換著花樣,想法設法討小男孩的歡心。
只要功夫深,鐵杵磨成繡花針。惜翠是如此堅信著。
總有一天,她要從衛檀生的口中聽到「愛」或「喜歡」一類的字眼。
但在此之前,她需要習慣瓢兒山上的生活方式。
譬如說,他們每一次殺人。
瓢兒山上的劫匪殺人是家常便飯。當她看得多了,她似乎漸漸地適應了,適應了各種死相悽慘,血肉模糊的屍體,也能在魯深的注視下,故作無所謂的模樣,上前搜刮屍體身上值錢的金銀財寶。只是,殺人的活兒她向來都是渾水摸魚,不去動手。
這是原則和底線。
衛檀生第一次看到她滿身腥臭的時候,他什麼話也沒說,沒躲著她沒避著她。
他已經習慣了山上的人帶著血氣回來。
衛檀生不在意,不代表惜翠不在意,她儘量能躲就躲,在洗得乾乾淨淨的情況下去見他,以免給他造成些什麼太壞的影響。
只可惜,惜翠終究還是低估了這群強盜們的變態程度。
巡邏的在山上抓到了兩個人,看穿著打扮像過路的商人,但經過拷問後,才得知是官府派來的。
正如惜翠在山下無意中聽到的那樣,官府確實按捺不住,想找個合適的機會對他們動手。
魯深面色鎮靜,他讓人把這兩個人拖下去,砍了腦袋,腦袋扔在了山下,其他部分就剁成了肉塊,分食了下去。
惜翠發誓,她真的盡力去忍了,但當魯金川若無其事般地將煮過的肉遞給她的時候,她還是找了藉口,衝出去吐了個天昏地暗。
本以為已經適應了各種鮮血與腦-漿,沒想到她還是輸了。
古代中國,確實會有吃人的行為。
或是因為饑荒而不得不活命,或是因為迷信,要吃下敵人的血肉。這樣的事,在歷史記載中十分常見。不少有頭有臉的名人就幹過這事。魯深他們是強盜,做這種事其實沒多大問題。
但這不代表惜翠能淡定地看著別人當著自己的面吃人肉。
噁心,太噁心了。
這操-蛋的生活。
惜翠吐了。
這山上,只有她和衛檀生是正常人,她不敢想像在她沒來之前,衛檀生他究竟都經歷了什麼。
不止是為了完成攻略任務,也是為了避免自己遲早有一天被這群人同化,惜翠跟他走得更近。
衛檀生他是一面鏡子,她只有看著他,才能提醒自己,免得有一天她變成了野獸中的一員卻毫無所知。
雖然衛檀生沒有做出什麼明顯的表示,但惜翠能清楚地感覺到,她和衛檀生的關係比之前要親密不少。
照看衛檀生的任務,本來是瓢兒山上她和其他幾個盜匪輪流來的,魯深對魯飛的的確確很好,見她喜歡,乾脆就把衛檀生全權地交給了惜翠。
他只當他是年紀小,在山上待久了,圖個新鮮,過不了幾天就會厭煩。他想不到的是,他的決定卻給惜翠行了個大方便,也給衛檀生行了個方便。
在惜翠有意地照料下,衛檀生養得一天比一天好了起來,看上去比從前要開朗了一些,當著惜翠的面,偶爾也會笑一下。
原本,他一個人蜷縮在茅屋中的時候,吃不吃飯也沒人在意,腿上的傷口化了膿也沒人管,身體弱得根本走不動路。如今,走路雖然一瘸一拐的,但至少是能自己走了。
而就在惜翠覺得自己還能加把勁的時候,衛檀生跟她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
他逃跑了,第二次逃跑。
惜翠端了碗飯,特地盛滿了他喜歡吃的肉末渣子,到茅屋找他,卻沒看到他的人影。
這就壞事了,衛檀生是衛宗林的兒子,也是魯深所能要挾衛宗林的把柄之一,不論如何都不能讓他跑出去。
「捉回來。」聽到匯報後,魯深冷冷地下了命令。
「你也去。」
他的話不是對惜翠說的,而是對他肩膀上的那隻猴子。
猴子吱吱叫著,從他肩膀上跳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