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相觸,燙得嚇人。
惜翠接過裙子,轉回了屏風後。
身上的裙子已經不能穿了,裙擺的白玉蘭嬌艷欲滴,洇出了水樣的痕。好像一盞盞花樣的酒盞,蘊著些乳白色的瓊漿。
空中的旃檀香氣更濃。
惜翠盯著白玉蘭看了一會兒,還是覺得臉上燒得慌,不敢再多看,將緊貼在肌膚上的裙子脫下,趕緊換上了衛檀生拿給她的那件。
當初洞房時,不是沒隔著一面素屏看見過這綽綽人影。
可是,今天再看來,心態卻好像起了變化,很難不往其他地方去想。
掐緊了佛珠,青年喉口滾動了兩下。
回想剛剛的感受,肌膚上好像滾過觸電似的奇異的酥癢,連帶著心底也盪起一陣癢意。
不夠,還不夠,想要更多。
只有真正地占有了,他才能略感心安。
比起身體上的快感,心理上的占有欲得到紓解,才更讓他欲罷不能。
回想剛剛簾外那一卷的驟雨,衛檀生輕闔眼睫。
欲望在叫囂,理智卻告訴他,還不行,還沒到時候,他不能操之過急。
惜翠理了理裙擺,攏上散亂的衣襟,才轉出了屏風。
衛檀生見她出來,依舊從容,沒見半點害臊,笑著問她,現在困不困了。
回想之前那句「既然睡不著,不如來行房罷。」惜翠臉上好不容易壓下去的熱度又有冒頭的趨勢。
刻意避開衛檀生的雙眼,惜翠搖搖頭,「時候不早了,睡罷。」
說完,沒等他回答,自己先上床掀開了被子,躺了回去。
惜翠冷淡的態度,令衛檀生微微一怔,俯身瞧見她微紅的耳根,卻又輕輕地笑了出來。也掀開被褥,躺在了她身側。
惜翠才將被子蓋住,那股濃濃的旃檀香氣直往鼻子裡鑽,怎麼也揮散不去。
重新躺回去,嗅著那香氣,反倒是更睡不著了。
一閉上眼,就好像瞧見了衛檀生半垂著的眼睫,耳畔又響起了高高低低的喘息聲。雖然她毅然決然地拋棄了自己的節操,但是在剛剛,她硬生生忍住了沒弄出一點奇怪的聲音,倒是衛檀生叫得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惜翠捏著被子,壓根無法阻止自己的思緒神遊天外。
大概,第一次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總會如此吧。惜翠如此安慰自己。
越想,越覺得臉上燒得厲害,她趕緊收回思緒,閉著眼開始默默地數羊。
一隻羊,兩隻羊,三隻羊……
第四隻羊跳出了羊圈,第五隻羊走上了馬路,碰上了開車的第六隻羊,上了第六隻羊的順風車,第八隻羊坐上了飛機,第九隻羊乘坐火箭衝出了大氣層,直奔外太空……
羊群們在一個新的星球落地,建立了羊群的殖民地,開始繁衍生息,經過一代又一代,很快就有一部分羊群不滿壓迫,揭竿起義,「大楚興,陳勝王」……
很快,就有一隻羊在耳畔唱著,「看大王在帳中和衣睡穩,我只得出帳外且散愁情。」
惜翠絕望地睜開眼,發現了一個悲慘的事實。
她完全睡不著了。
簾外的雨還在淅淅瀝瀝地下著,飽受失眠摧殘的惜翠看了眼安然睡在她身側的衛檀生。
青年好像沒有被之前的發生的事所影響,長長的眼睫搭在眼皮上,睡得很安靜。美若一尊閉目的觀音。
靜靜地看了一會兒衛檀生睡覺的模樣,不用對上他的雙眼,惜翠反倒是想開了。
都是成年人,沒什麼的,早晚要經歷這一遭。
砰砰直跳的心漸漸地平靜了下來。
聽著滴滴答答的夜雨,她終於感覺到了些倦意,緩緩地沉入了睡夢中去。
而當她才睡著不久,閉目的小觀音,睜開了眼,一雙美目在黑夜中好像一對星子。
夜雨還在下。
欲望卻如簾外未絕的細雨,點點滴滴,一直到天明。
第一次開了葷,也是頭一次破了淫戒的青年,胸膛中漲得發痛。側目瞧見枕側的人,又柔軟地好似一片流雲,白天那些怒氣他都不在意了。
沒感到滿足,衛檀生撐著胳膊,又坐下來,低下頭,烏髮散落著,打量枕側睡著的人。
青年又埋首在她頸側,親昵地蹭了蹭,他微昂起頭,脖頸拉出一條弧線,喉結上下滾動了兩回,小聲呻吟著。
「翠翠……哈……啊……」
那股奇異的戰慄感,令他怎麼也得不到滿足。
他摟緊了一些懷裡的人,將整個頭都埋入她肩窩,只留給烏黑的發頂。
這一晚上,惜翠睡得其實不是很安穩,總感覺身上好像壓了些什麼,喘不上來氣,一直處於一種半夢半醒的交際處,天還未亮,就已經徹底醒了過來。
但是還有人起得比她更早。
她剛一睜開眼,耳側就附上了一片溫熱的呼吸。
額頭上被蹭了蹭。
「翠翠,早。」
衛檀生移開唇,低眸正笑盈盈地望著她。
「早。」失眠到後半夜才睡的後果是,與衛檀生的精神奕奕,而她只能疲倦地點了頭,算作打過招呼。
昨夜的蠟燭已經燃盡了,屋裡還是黑的。
雖然身體還困著,但她這個時候也數不著了,掀開被子想要起身。
「衛檀生?」惜翠頓了頓,問。
睡在外側的青年沒有任何要起來的意思。他不起來,她總不能從他身上跨過去。
「你跨過去罷。」衛檀生搖頭,莞爾道,「無妨。」
他像尊佛一樣,沒任何坐起來避讓的意思。
該做的都已經做了,不在乎這些虛禮。經過一晚上已經做好了心理建設的惜翠,禮貌地猶豫了一下,沒跟他客氣,提步跨了過去。
只是她才邁開一條腿,衛檀生卻突然坐了起來。
他乍地起身,膝蓋驀地頂上了她裙間。惜翠下意識地往後讓,一讓,身體頓時失去了平衡,向後栽。好在衛檀生一把拉住了她,雙手在她腰間一掐,扶著她的腰,抱著她抬頭看去。
女上男下的姿勢十分尷尬,尤其是裙間頂了什麼,張牙舞爪的,想裝作不知道也不行。掐著她腰的手牢牢的,惜翠掙脫了一下,沒有掙開,低頭看向始作俑者。
而對方,卻昂著頭,雙眼瑩瑩澄澈,「翠翠。」
「翠翠。」扶著腰肢的手,一路往上,微微用力,姿勢調換,將她壓倒在被褥中。
「我又難受得緊了,翠翠,卿卿。」他口中胡亂念著親昵的稱呼,唇瓣撒嬌似地來回輕蹭,烏黑的發晃來晃去。
和他軟和的語氣不同,右手卻強硬地扣住了她手腕,往下帶去。
「好翠翠。」青年俯看著她,貼緊了她臉頰,唇瓣如白玉涼糕一樣,又清又軟,「憐我,可憐可憐我。」
天邊泛起了潤白色的一片,沒多久,有一線朝霞浮現,很快就將整片天空染作緋紅色。
埋著頭的青年,唇間吐出一抹微濕的喘息。
惜翠當然沒有幫他。
早上正常的生理反應而已,不管它很快也能平靜下來。無奈衛檀生將她壓得死死的,一回生,二回熟,面對此情此景,惜翠終於說出了那句霸道總裁的名言:算了,你自己動吧。
於是,抱著她的小變態真的乖乖地自己解決了。
不過她才換上的裙子,落得了和昨天一樣的下場。
惜翠回到屏風裡換衣裳,說不上來是什麼感受。
雖然沒談過戀愛,但在感情方面,她不算遲鈍,不至於什麼都看不出來。實際上,和大多數單身狗一樣,她還經常幫別人處理感情問題,處理得多了,對這方面倒還算敏銳。
惜翠能察覺出來衛檀生對她的感情有些變化。
但她還不能夠確定,只怕是自己多想。
特別是在這種情況下,她更加分辨不出這小變態的改變究竟是因為性還是因為愛。
她不像那些身懷攻略任務的前輩一樣擅長應對男女感情,按部就班,步步為營。
在這方面,惜翠也茫然。
一開始,她所想的只是對衛檀生好,可惜現實給了她慘痛的一擊,一廂情願的討好根本沒有用。
後來,她也曾想過扮演衛檀生喜歡的類型,就像吳懷翡那樣。但一個人的個性,從來就不是能簡簡單單壓下來,變作另一個人的。
糊裡糊塗的,直到現在,連惜翠她自己都沒弄明白,她是怎麼和他發展到了這地步。
惜翠嘆了口氣。
當局者迷。
不管是由愛及性也好,還是由性及愛也罷。只要他能愛上她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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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光穿透窗牖,一片曖昧的暖色落進了青年眼中。
他唇角漫起了些笑意,理了理散亂的衣襟,解開腕上纏著的杏色髮帶,隨意將髮絲往腦後一攏,翻身下床。
但目光觸及床下那一雙翹頭的雲履時,那落了暖色的眼眸不禁一冷。
那雙翹頭的雲履,用粉色的細線勾勒出柔軟的花瓣,花瓣邊緣卻沾了些泥,不仔細看,很難察覺。
府上早晚都有人灑掃,青石鋪就的地面乾乾淨淨。而從府上乘著馬車,到往雍碩樓,一路上更沒有沾上泥巴的機會。
衛檀生拎起鞋,遞到鼻下,輕輕地嗅了嗅。
雖然很淡,但在泥土的腥味中隱約能聞到些馬糞的氣味。
「春近野梅香欲動,有意覓鸞交」。
他垂著眼,指尖滑過鞋履,哂笑。
若不是給了些希望,對方絕不至於莽撞糊塗到寫出這種字條。
明明說著愛他,卻又背著他與其他男人勾結。
衛檀生面色幾經變化,紺青的眼中再次迸發出流彩似的異光。
想殺戮的欲望在翻滾。
但是思及昨晚那聲「我愛你」,在心中,又有另一股甜蜜的感受,就像蜂蜜一樣化開,輕柔地將那魔性包裹住了。
那也是不曾有過的感受。
是妒意?
最終,眼中迸發的異光猛地止歇,轉為一抹困惑。
按上胸口,他平靜地想,原來這便是妒意。
嫉妒就是這般感受,鮮活得令他痛苦。
將翻滾著的想要決堤而出的欲望再次扼住。
壓下那些陌生又複雜的情緒,衛檀生丹色的唇角彎了彎。
那馬奴的事,我可以不計較,當作不曾看到。
但是,翠翠。
我原諒你了,你不准再背叛我。
他放下鞋,望向了那扇素麵的絹屏。
你答應過的,黃泉路上也願意陪著。
不准背叛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