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銘端起杯來喝了一口酒,靜靜地看著他們離開,眼中流露出些好奇來。
這麼缺錢,不征賦稅,她打算從何處要錢?
趙含章出門時看到趙瑚的車架,雙馬車架,掛著薄紗,一路行來紗已經髒了,下人們正將上面掛著的瓔珞珠玉等取下,然後把紗拆了換上新的。
她不由停下腳步,問道「拆下來的紗做何用?」
下人們看到她,立即躬身站好,彎著腰不敢看她,恭敬的回道「浣洗乾淨以作替換。」
趙含章點了點頭,好在沒奢侈到用一次丟一次,但……還是很奢侈啊,馬車罩布就不能用耐髒又便宜的青布嗎?
趙含章嘆息一聲,真是富的富死,窮的窮死啊。
趙含章轉身離開,站在她側後方的趙寬將她的神色盡收眼底,忍了忍,還是沒忍住,小聲道「這白紗不耐洗,最多只能替換一次,七叔祖一年用去的白紗有三車之多,不僅喜歡夏秋用在車上,還喜歡拿來圍亭子。」
趙含章左右看了看,就悄悄問他,「你說七叔祖有多少錢?」
趙寬沉吟片刻後道「這兩年因你四處征戰,族裡需要時不時的給一筆軍費,所以他花銷大,但他借著你的權勢也賺了不少錢,我覺得雖沒有伯祖的那份家產大,但也不少多少。」
伯祖是指趙長輿。
趙含章想了一下趙長輿留下的那份家產,心酸不已。
她將馬交給身後的親衛,自己走著,趙寬便只能跟上。
她一路往前,直到雜貨鋪才停下,「有鹽嗎?」
雜貨鋪的掌柜認出趙含章來,她可是全民明星呢,城中的百姓誰不認識趙含章呢,那麼多次她都從外騎馬入城,凱旋而歸。
他連忙走出櫃檯,沖趙含章
連連行禮,然後小跑著去抱鹽罐。
很大的一口鹽罐,他和兒子才抱出來,小心翼翼地放到地上給趙含章看,「使君要買鹽?不知要買多少?」
趙含章笑問,「現在鹽怎麼賣的?」
掌柜道「八文錢一合。」
一合就是一個特殊的四方木碗,口大底小,特別小的一個四方碗,他用它盛了一合鹽,然後看向趙含章。
趙含章也默默地看著他,掌柜瞬間反應過來,她沒帶容器。
掌柜立即小心放下木碗,去翻找了一下,翻出一個看上去還行的小瓦罐給趙含章,溫和的笑道「這個罐子送給使君。」
趙含章謝過,看著他將鹽倒進去後卻沒接過,而是問道「這個太少了,我還要再多買一些,但兩合又太多,該怎麼辦呢?」
掌柜愣了一下後道「這鹽放不壞的,使君可以多買一些放著。」
趙含章搖頭,「我只想再買小半合。」
這個倒也不難,他轉身拿出一個小勺子道「再要四勺如何?」
趙含章眨了眨眼,看他拿出來的勺子,問道「這一勺多少?」
掌柜笑「一文錢。」
「一合多少勺?」
掌柜「十勺」
趙含章若有所思的點頭,答應了,只是心裡感嘆了一句,奸商啊。
趙含章從荷包里拿出十二文錢給他,問道「我若買一石鹽多少錢?」
掌柜想了想後道「現今買大約要八千錢一
石,再過一段時日可能會便宜些。」
趙含章笑問「這是為何?」
掌柜就笑眯了眼道「使君大德,收復北方失土,打敗了匈奴,路上的劫匪也少了,鹽運會比較安全,開採鹽的人也會越來越多,這鹽價自然會下降。」
趙含章點了點頭,抱上那小罐鹽就要離開,正巧這時有個半大孩子拿著一個小罐子進來,他沒看趙含章,直接走到掌柜面前道「要一勺鹽。」
掌柜接過他手裡的錢,說道「你家五口人呢,半月才吃一勺鹽,小心得大脖子病。」
「那您便宜些唄,便宜一些我家就一月就多買一勺。」
趙含章腳步微頓,聽著裡面的談話走遠,趙寬一頭霧水的跟著她走。
趙含章「看出來了嗎?」
趙寬一臉懵的搖頭,看出什麼來?
趙含章道「這都是錢。」
趙寬一愣,然後一驚,「使君莫非要鹽鐵專賣?」
趙含章給了他一個讚許的眼神,道「國庫現在缺錢,我們需要大量的錢和豪紳,和南邊的士族富商買糧食,鹽鐵利潤極大,來錢快。」
趙寬心臟怦怦跳,小聲反對,「鐵也就罷了,鹽……鹽專賣,價錢會飛升的,不還是把壓力轉嫁到百姓身上?」
趙含章搖頭道「現在私鹽泛濫,但你看價格如何?一石鹽都八千錢了。」
趙寬並不是什麼都不懂的官員,他可是下過基層的,道「三年前鹽價只一千二百錢一石,中間豫州安定時價格甚至到過九百錢一石,現在飛升至此,一是因為戰禍,二則是因為北地大旱大蝗,百姓流離。」
> 「正如那掌柜所言,現在天下大事已定,使君又寬仁,鹽價慢慢會下降的。」趙寬並不覺得官府此時參與進去會更好。
趙含章卻道「我要錢,我也可以保證,鹽價在我的控制下會下降。」
趙寬無奈道「此事怕是需要朝臣們討論。」
趙含章嘴角微挑道「是嗎?」
趙寬便心驚膽戰的低下頭去沒再說。
趙含章放緩了聲音,和他道「我讓孫令蕙去光州,本是想徐徐圖之,但國庫空虛,所以沒有時間給我們慢慢來,你們青州一起動起來吧。」
「嗯?」趙寬這才聽明白,「您是說鹽從青州和光州出?」
趙含章道「之後改鹽政的鹽是要從你們兩州出的,但此時,各州的鹽場我都要收回。」
其實現在國家的政策也是食鹽專賣,這是從曹魏繼承而來的政策,而曹魏又傳自漢代,並且改了一下,為官府監管食鹽買賣。
晉國一開始設立時還能維持這樣的局面,但後來天下大亂,秩序崩壞,這個政策早就名存實亡,現在市場上的鹽大部分都是私鹽,或者官鹽變私鹽後在各個鋪子裡售賣。
還有人把私鹽放在官府里賣,得的錢自己和當地的官員分了呢。
豫州的情況還好,她做豫州刺史時整頓過,如今市面上的鹽是官鹽多於私鹽,但在豫州之外,已經基本看不到官鹽的影子。
雖然沒有官鹽的影子,但從趙寬的角度來看,價格波動雖然大,卻是最有益於百姓的,因為在此之前,官鹽專賣的鹽不僅價高還量少。
朝廷以此斂財,充盈國庫和各種私庫,最後受罪的是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