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3章 路有凍死骨

  郡丞沒想到他頭疼的不是如何招待突至的刺史,而是一群難民和兵丁。

  擺桌子是不能擺桌子了,他就是想擺,也沒那麼多坐席,所以他沉默了一下便對一臉為難的管事道:「擺出幾張長桌來,分左右兩邊,左邊招待兵士,右邊就給那些難民。」

  他道:「讓人埋鍋造飯,所有人都做起來。」

  管事道:「都煮飯嗎?」這麼多人呢。

  郡丞已經隱約感受到趙含章的不滿,他咬咬牙道:「給將士們用飯,難民們則煮粥,煮粘稠些,糧食不夠就從庫房裡取,去磨坊里借用」

  總之,先把趙含章的氣捋順了再說。 🄲

  不僅郡丞,其他官員的酒也一下醒了,假裝沒有看到焦頭爛額的郡丞,他們跟在趙含章身後呼啦啦的進門。

  此時後院一片熱鬧,女眷們正在遊園賞景,歡聲笑語如鈴鐺一般傳來,聽著就讓人心生歡喜。

  趙含章回頭看了眼五大三粗的親兵們,再看一眼愍呆憨呆的趙二郎,覺得還是不要往裡面去嚇人了,於是目光一轉,直接往正席那邊去。

  那裡擺滿了酒罈子。

  一靠近,酒香醇厚,她肚子裡的饞蟲被勾起,拎起一壇酒就要倒,被傅庭涵眼疾手快的按住。

  趙含章不由看向他。

  「空著肚子飲酒對胃不好,你先吃些東西墊著吧。」

  趙含章只能惋惜的收回手,後面的官員覺得有了用武之地,連忙趕上來,笑道:「使君要喝酒,豈能少了肉?來人,快將炙烤好的鹿肉送上來。」

  炙烤的鹿肉用了香料,鮮嫩的裡脊肉,切得有一刀厚,剛從石板上炙烤出來,撒著香料和鹽粒,香味兒在一個勁兒的朝趙含章

  鼻子裡鑽。

  她隨手將盤子遞給眼巴巴看著的趙二郎,然後和傅庭涵在主座上坐下,「大家都餓了,你們這兒只有鹿肉嗎?」

  官員們就明白了,立即道:「快讓廚房上好菜,再多炙烤一些鹿肉送來。」

  還有官員壓低了聲音吩咐,「送到這裡來的全都要裡脊肉。」

  郡丞家的僕人此時也來不及思考幾位官員的越俎代庖之舉,聽了吩咐就走。

  烤好的鹿肉源源不斷的送過來,除此外還有各種炙烤肉,菜蔬。

  沒錯,大冬天的,郡丞府里不僅有煮的青菜湯,還有可以炙烤的菜。

  這可比鹿的裡脊肉還要稀有珍貴,趙含章嘴角帶著笑,對南陽國官員的奢靡有了進一步的認識。

  她一點兒也不生氣。

  富有的下屬也是有好處的,趙含章想,郡丞的位置不高不低,且他還有更進一步的想法,這麼有錢的下屬不用起來,她會過意不去的。

  趙含章憐愛的看著趙二郎,把更多的肉放到他面前,「多吃點兒。」

  這麼好吃的東西,他們在外面,很難吃得到。

  趙二郎吃得連連點頭,軍中一年多,他早把從前學的禮儀給忘光了,吃東西就一個字,快!

  趙含章則不急,而傅庭涵還用刀幫她把鹿肉給切成了塊,她就更不急了。

  一邊吃著,一邊還四處看,大讚道:「你們這布置不錯,既防風,還能看到如此雪景,火坑烤肉,

  美酒佳肴,眾官跟著開懷的笑,就聽趙含章好

  不錯,不錯。」

  奇的問,「可我若沒記錯,今日衙門還沒封印吧,你們都曠班不上衙?」

  眾人表情一僵,郡丞終於趕來,連忙道:「正要回稟使君,我們郡守辭官掛印去了,具體經過我等已上報,公文正在路上,可能正好與您錯過了。」

  趙含章不在意的擺手道:「錯過便錯過了,我知道裴郡守辭官歸隱的事,但這和你們曠班有何關係?郡守不在,諸位不應該更加費心才是嗎?」

  眾官都僵住,一時不知該如何分辯。

  趙含章給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飲而盡後感嘆道:「酒是好酒,肉也是好肉,但我吃的很不是滋味啊。」

  眾人安靜的低頭聽著。

  趙含章:「我進城時看到城外路兩邊坐躺著不少衣衫襤褸的難民,進到城內卻滿城飄著酒香氣,有乞兒從我身前跑過,說是要來這兒等候府上將吃剩下的潲水。」

  郡丞臉色更加僵硬,心惶惶然起來。

  趙含章感嘆道:「現在看到府內如此熱鬧繁華,而外面卻有不少餓死凍死之人。」

  「外面的人餓死凍死是因為他們祖上不能庇蔭後人,而自己也無能,與我阿父何干呢?」一個年輕的女郎站在廊下問道。

  不知何時,花園裡的女眷都走了過來,正站在不遠處的廊下看著這邊。

  聽見女兒如此與趙含章說話,郡丞冷汗刷的下來,忙喝道:「英娘,休得胡言,這是刺史,還不快過來見禮。」

  殷英就一臉沉靜的走過來

  ,沖趙含章行了一禮,卻依舊直視她,「使君見諒,雖然父親喝止,但我依然要說,那些賤民餓死凍死,與我家宴請客人有什麼關係呢?」

  趙含章嘴角含笑,先問郡丞,「你覺得有關係嗎?」

  郡丞紅著臉道:「有」

  趙含章就抬手止住他的話,扭頭問已經吃了五盤肉的趙二郎,「二郎,你說有沒有關係?」

  趙二郎想了想後狠狠地點頭,「有!」

  趙含章笑問:「那你告訴這小娘子,有什麼關係?」

  「她爹是郡丞,這郡里的百姓都是他的責任,他們過得不好,便是他做得不好,」這是阿姐教他的,說他的兵要是打不好仗,日子過得不好,那就是他這個將不好!

  一樣的道理,百姓過不好日子,自然是他們的「將」不好了,「而且今日並非休沐日,他們不上衙,在家中飲酒作樂,這是曠班,要扣俸祿!」

  好幾次他該訓練的時候不訓練,而是跑去玩兒,他阿姐就扣了他的俸祿,還不許阿娘給他零花錢,讓他想買糖人吃都不行。

  趙含章讚許的點頭,再抬頭看向那小姑娘時,眼中只余冷意,「食君之祿,忠君之事,爾父吃我南陽國的,用我南陽國的,你身上的綾羅,這府中的美酒佳肴,還有你的尊榮,皆來自於我南陽國,現在你竟然說我南陽國百姓的饑寒與你父親無關?」

  趙含章轉頭看向郡丞,冷聲道:「殷盛,你這女兒教得不好呀。」

  殷盛臉色漲紅,忙躬身認錯,「下官教導無方,望使君恕罪。」

  殷英臉色也漲得通紅,幾欲滴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