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足渾隼嚇得連連翻滾,他身後的衛兵立即去幫忙阻擋,但和他一樣被此陣殺下馬的人不少,他們倒地之後,身後的騎兵便也受影響,人仰馬翻,刀短救不及時,只能射箭……
一交面,棗夫人這邊便死了三人,重傷三人,棗夫人亦重傷,左胳膊的一刀深可見骨,但她只是揮刀割下一片衣角,快速的一綁,然後雙手握刀大喝一聲,「殺!」
剩下的人重新三人成陣,大喝一聲便殺上前去。
棗夫人一刀砍下副官的腦袋,腳一踢便踹到了可足渾隼的身前。
可足渾隼嚇了一跳,在護衛的保護下後退兩步,憤怒不已,「給我殺了她!」
「我是大王的妻子,大王子的親生母親,我看你們誰敢!」棗夫人握著刀大喊:「想越過我去追我兒子,除非從我屍體上踏過去!」
跟著棗夫人的隨從亦大聲呼喝:「退下,退下!」
「父親和兒子吵架,但血脈是連著的,總有和好的時候,他們是一家人,你們要參與大王家事嗎?」
衛兵們聞言悄然後退。
可足渾隼見狀,推開保護他的人向前,站到棗夫人對面,「大王子忤逆大王,天神難容,大王親口下令要殺了大王子,你不過一個被廢黜的婦人,你要是讓開,我饒你一條命,不然,格殺勿論!」
棗夫人冷笑連連,「我是阿姆為大王親自挑選的妻子,我跟著他打理盛樂城,跟著他從盛樂到并州來,陪著他打下代郡,這個代國有我的一半!」
可足渾隼陰狠的道:「這話你留著去地下和閻王爺說吧。」
說罷,率先發起進攻,兩邊瞬間戰在一起。
十三人被圍在中間,便是再厲害,不斷的攻擊之下,他們也漸漸力竭。
半個時辰之後,身邊人一個接著一個倒下,棗夫人也終于堅持不住,一個躲閃不及,後背被狠狠地砍了一刀,腿上亦中一刀,她撲騰一聲半跪在地上,周圍都是屍體,有她的人,更多的是對方的人。
旁邊倒下的隨從還剩下一口氣,緩慢的朝她爬來,想要守在她身邊……
棗夫人「呸」的一聲吐出嘴裡的血,抬起一臉的血污沖可足渾隼笑,輕聲道:「你們想追上我兒子,不可能了。」
可足渾隼一臉鐵青的上前,將刀橫在她脖子上,冷笑道:「你以為只有我一支追兵嗎?大王讓飛鷹送去訊息,前方的將士也會阻攔他,他想渡河回到新平城,休想。」
棗夫人眼中不見恐懼,只有堅信,「我相信我的兒子,他有兩匹馬。」
話說完,棗夫人終于堅持不住,眼睛緩慢的合上,卻又沒完全合上,半睜半閉的注視前方。
一個參軍小心上前探了探她的呼吸,一驚,「將軍,她死了。」
地上還有一息尚存的隨從聞言,不停蠕動的手停止,頭靠在胳膊上,腦袋一垂,亦斷氣了。
大家沉默的看著中間倒伏下的屍體,微微垂眸致以敬意。
可足渾隼即便惱怒沒有完成任務,此時也不由的敬佩他們的勇氣,收刀後道:「給他們收屍,帶回平城。」
「大王子我們不追了嗎?」
「他都跑這麼久了,又是一人雙馬,我們追得上嗎?放心,前面還有堵他們的人,他們跑不掉。」
拓跋六修拼命的往新平城跑,他繼承了他父親的用兵天賦,風呼呼的刮著他的臉頰,讓臉上的淚變得冷凝,他越來越冷靜,大腦也越來越清晰,事發突然,追兵為何來得這麼快,還都是一人雙馬的騎兵。
他是故意的,故意讓拓跋比延激怒他,就是為了名正言順的殺了他。
那,前面是否有關卡?
拓跋六修下意識的不去想他的母親,留在後面的下屬,在前面分岔路口直接拐彎。
跟著他的人驚訝的叫了一聲,「大王子!」
「前面有布防,我們換一條路走!」
拓跋六修打算抄小路回去,不走關卡。
拓跋猗盧以為他回新平城只有一條路嗎?
他能短短兩年的時間裡建起新平城,是因為他得到了那一片土地上百姓的認可,不論是牧民,還是耕農,他們皆認他為主。
拓跋猗盧這些年太驕傲了,他忘記了,最熟悉這片土地的,一定是世代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人。
拓跋六修了解過,還有一條路可以回到新平城,那是牧民們常走的路,為了避開官兵。
可足渾隼帶回棗夫人等人的屍體,沒有抓到拓跋六修,這讓拓跋猗盧很惱怒,當即召集所有幕僚和部落代言人,痛斥拓跋六修不尊重,不孝他,殘害兄弟,讓人點了兩個人的名字道:「你們親自去新平城,命他立即來平城見我。」
兩個官員正要應下,一旁的孫岩表示反對,他是孫氏部落的族長,對拓跋猗盧的行為不解且不滿,「大王,您後日就要出發去洛陽,此時召見大王子已經來不及了。」
「讓他在平城裡閉門思過,等我回來再罰他。」
孫岩蹙眉,「他的母親死了,只怕會怨恨三王子,您不在平城,不該在這時候召見他。」
拓跋猗盧當然知道,但他更知道,這個時候,拓跋六修一定不敢來。
他已經決定,這次去洛陽,就以此為藉口徹底廢黜這個兒子,然後立小兒子為世子。
衛雄顯然看出了他的意思,嘆息一聲後上前道:「大王,棗夫人雖被廢黜,畢竟是大王子之母,陪伴您多年,此時她遇難,當厚葬之。」
他的大王已經決定偏心到底,既然勸不動,那就只能儘量善後,讓拓跋猗盧不至於招受更多的怨恨吧。
棗夫人出身乙那婁氏,拓跋猗盧用晉人治理部落,漢化之後叫蔞氏,所以棗夫人的全名叫蔞棗,也叫乙那婁棗,他們部族在拓跋猗盧的兼併統一之中損失巨大,勢力越來越小,但再小,蔞氏在鮮卑族中也根深蒂固。
鮮卑的女人更容易參與到政治上來,這也是拓跋猗盧從不質疑趙含章稱帝的原因之一。
所以,棗夫人在蔞氏是很有威望的,甚至很多鮮卑部族因為她是拓跋猗盧的第一個妻子,第一個孩子的母親,對她很敬重和愛戴。
拓跋猗盧此事要是處理不好,他好不容易統一的鮮卑部族很可能會重新分崩離析。
要知道,從他第一次西巡收服各部落國家開始,棗夫人就跟著他,三十多個國家部落,是認棗夫人的。
他廢黜了她,但時間太短,消息都還沒公布到各部落呢。
衛雄希望藉此警醒拓跋猗盧,讓他暫時放棄對付拓跋六修。
但拓跋猗盧此時連孫岩直白的勸誡都聽不進去,何況衛雄這個旁敲側擊的暗示呢?
這一次,他打算將次子拓跋普速根留在平城守衛,加上他的得力下屬們,就算拓跋六修想造反,他也辦不到。
而他就帶著拓跋比延去洛陽。
對於他的兩個智囊,拓跋猗盧想了一下,還是決定帶箕澹去洛陽,讓衛雄留守平城。
真打起來,有次子的勇猛,又有衛雄的智慧,拓跋六修不足為懼。
最後,拓跋猗盧也沒有說棗夫人要怎麼安葬,而是直接讓人將她的屍首送到她曾經住的院子裡。
她的僕從還都在院子裡等待安排。
她被廢黜得突然,所以僕從都沒處置。
因為拓跋猗盧廢黜她以後直接就把她趕了出去,這些人來不及跟從。
只是一天不見,明明昨天才被廢黜,怎麼今日就死了?
跟著棗夫人的僕從痛哭不止,替她收殮時見她身上的刀傷足有十八道,一時又怒又恨。
僕從們替她換上最好看的衣服,將她最喜歡的首飾掛在身上,湊錢給她買了一副好一些的棺材,然後將她慣常用的器物都帶上。
拓跋猗盧不准他們大聲哭喪,他們便只能壓抑著哭聲,然後悄悄將棺材和陪葬的東西抬出城區。
鮮卑族的墓群是以氏族為單位埋葬的,但棗夫人被廢黜,不能再入葬拓跋家族,只能在城外找一塊地方下葬。
僕從們變賣了身上的東西,又湊錢買了十五副薄棺,將十五個勇士也都收殮,就圍著棗夫人安葬。
他們將帶出來的隨葬物品放入陪葬坑中,然後一把大火將隨葬的衣物、瓷器、木盆等全都燒毀,這才掩埋上泥土。
看著這十六個小土丘,僕從們望著彼此,目光漸漸堅毅起來,默默地一起回宮。
皇宮的管事也平靜的接收了他們,不覺得放他們出城他們就敢跑。
因為拓跋猗盧御下甚嚴,用法嚴峻。
嚴到什麼程度呢?
有時候在曠野中看到有人攜家帶口的走路,所帶行李頗少,上去問要去哪兒,他們就會告訴問的人,「去赴死!」
他用法嚴苛到判令一家死亡,無人敢逃跑,反而要自動的去刑場領死。
有時候打仗要運送糧草物資,一個人延誤了期限,整個部族都要被處死。
這些僕從老實的回到皇宮,皇宮的管事一定不知道,他們的家人和部族都不在平城,而是在新平城大王子處。
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