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立調查小組？」

  「對，我需要一支能跟疾病管理本部和世界衛生組織建立聯繫的專業調查組，負責收集匯報每天境內主要城市、港口、機場MERS感染情況，密接患者數量，平民情緒狀態，以及人口流向等等。」

  顧幾話音剛落。

  周圍參加會議的醫生、專家就開始低頭小聲議論。

  「這種調查組我還是第一次見。」

  「調查難度太高了，有這個必要麼？從發現MERS到現在，一共才感染了3個人啊！」

  顧幾搭眼一瞥，面無表情。

  他現在已經徹底把這場國家級公共衛生危機，當作一盤遊戲來看待。

  那麼「遊戲數據」就是最重要的。

  這其實跟反恐的原理一樣。

  數據等於信息情報。

  只有時刻掌握國家感染情況，他才能針對某個地區制定出合理解決策略，而不是像之前一樣，到處亂跑，只顧眼前。

  「我們AM醫療在國內重要城市都設有分院，並與當地CDC有很密切的合作，你提出的這條建議，我們會儘量辦到，不過……」

  姜有真雙手交叉，兩根青蔥般的食指，微微纏繞，話鋒一轉。

  「啟動響應措施這一點，沒有政府力量的幫助，單靠我們醫院，很難執行，民眾一般不會輕易配合，這需要大量的人力、資金，尤其是青瓦台的背書。」

  「我知道，我們可以主動派人駐紮在機場、重要港口等地，為遊客提供測溫登記，並免費派發口罩、消毒濕巾，針對當前所感染的首爾特別市、京畿道兩地的醫院，設立專門的發熱呼吸病通道，要與普通病患進行區分隔離，排查患者流行病學史。」

  說話間，顧幾掏出手機，屏幕上是林仁娜的履歷信息。

  「這是林記者，我會讓她從現在開始對AM醫療進行網絡宣傳，你可以派幾名專家每天輪班進行直播，主要宣揚個人防護、自我隔離，提升公眾意識，每天免費抽送防護套裝，吸引流量。」

  原本大家就對「調查小組」的事情頗有怨言。

  一聽到又要找人免費駐紮機場，又要直播直播，還得免費給平民送口罩、消毒液、防護套裝，這得浪費多少人力、金錢？

  「我不同意，這純屬就是浪費醫院資源！」

  「我也不同意，以過往世界衛生組織公布的幾次MERS事件來看，普遍感染者都不超過4個，我覺得國內這起事件很快就會結束，根本沒必要這樣大動干戈。」

  「金檢察官，你在制定策略前，是否詳細計算過投入比，你知道光準備這些口罩、消毒液就要多少資金麼！」

  一時間。

  不少專家都將矛頭對準了顧幾，甚至還有人當場拍了桌子。

  顧幾並沒有跟他們爭吵，而是平聲道。

  「我當然知道這會是一筆不小的支出，所以我建議你們自建工廠生產線，這樣可以降低成本，前期通過免費派發宣傳引流的流量，遲早會在中後期反哺到AM醫院身上。」

  「建生產線？」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懵了。

  一條生產線動輒幾億甚至十幾億韓元，如此巨大的投入，這個人是瘋了麼？

  姜有真倒是察覺出了顧幾這句話隱含的意思。

  「金檢察官，你的意思是，MERS不會輕易結束？」

  「你覺得呢？從20號疾病管理部公布第一個病例，3天時間，感染者就上升至3個，且全部來自於院內治療感染，一旦病毒變異，擁有持續人傳人的能力，你覺得以醫院現在的處理方式，能擋得住病毒不繼續擴散麼？」

  顧幾的話，無異於平地驚雷般，炸醒眾人。

  無論是韓國政府，醫院專家，大家都是建立在世界衛生組織目前對MERS的信息調查總結上，從而忽視了病毒容易變異這一重要特點。

  倘若真按顧幾預測的情況發展。

  那麼韓國必將迎來一場國際性的突發公共衛生事件，到時候全國民眾會需要大量的口罩、消毒酒精、手套等醫療防護物品。

  姜有真仿佛看到了一個讓AM醫療崛起的絕佳機會。

  她目光從遠至近，眼底浮露堅定，「好，就按金檢察官的意思去辦！」

  「姜理事，現在就下決定是不是有些太冒險了……」

  「我已經決定了。」

  姜有真直接打斷了醫院代表的話，然後轉頭看向顧幾，「沒想到金檢察官在公共衛生領域積累的經驗如此豐富，希望我們能合作愉快！」

  「事不宜遲，我現在就讓林記者過來！」

  顧幾直接給林仁娜打去電話。

  「好，我有一個弟弟，很喜歡攝影和新聞，我便讓他跟林記者對接。」

  姜有真雖然看著很年輕，但出生於財閥世家，從小耳濡目染，加上又是美國名校畢業，執行力極強。

  她很快就安排集團內部成立了全國MERS調查小組，並派出醫療隊，進駐機場和港口。

  為了更好的宣傳AM醫療。

  姜有真甚至專門找了一間房間，讓施工隊重新裝修，作為專家每日直播的直播間。

  而林仁娜和她弟弟也在下午依次趕到現場。

  姜有真的弟弟更加年輕，看起來完全就像是一個大學剛畢業的學生，小麥色的皮膚，粗眉毛，一頭長髮扎在腦後，充滿文藝氣息。

  只是顧幾總覺得這張臉有些似曾相識。

  「介紹一下，這位就是我的弟弟，姜宋源。」

  什麼！？

  聽到姜有真念出名字的那一刻，顧幾臉上的肌肉瞬間緊繃。

  難以置信，他竟然還能再見到「姜宋源」。

  直到此時，顧幾才反應過來。

  當初看新聞的時候，的確有提及到這傢伙是來自韓國AM電子集團的財閥家庭，沒想到真的這麼巧。

  「金檢察官，您好。」

  年輕時的姜宋源，看起來很有禮貌，主動伸手跟顧幾打招呼。

  不知道他現在若是開口，勸阻這小子將來不要去衣索比亞，或者提醒他低調一些，會不會改變歷史。

  但顧幾並沒有這麼做。

  畢竟一個剛剛認識的人，跟你說十年後的事情，換誰都不會信，何況他也不欠姜宋源什麼。

  幾人互相認識後，便一起坐下來，商量具體宣傳策略。

  幾天時間過去。

  根據MERS調查小組提供的數據，當前韓國感染人數有18個，密切接觸者715名，並出現了第一例死亡患者，感染地區也擴張至5個。

  分別是首爾特別市、京畿道、大田廣域市、忠清南道以及香州。

  沒錯，二周目，顧幾依舊沒能阻止韓國感染者輸入國內。

  主要是韓國政府實在太拖後腿。

  第三個確診MERS患者的兒子在因高燒症狀到醫院就診後，不但沒有被列入隔離對象，醫院甚至都沒有將此情況報告給保健當局。

  最後還是顧幾建立的MERS調查組查到的，但那時患者已經帶著高燒出國飛到香州。

  即使是這樣，保健福利部依舊沒有公開醫院名單。

  只是在臉書上發布了一份「MERS預防要領」，提醒韓國民眾要小心駱駝，告誡大家避免與駱駝親密接觸，不要食用未經滅菌的駱駝奶，以及不熟的駱駝肉，因為在中東地區，駱駝是MERS的感染源頭。

  實際上，駱駝在韓國除了動物園這樣的地方，根本難得一見。

  說了等於沒說。

  幸虧顧幾提早組織展開響應措施，開始對京畿道、首爾的幾家私立大醫院進行預警，提醒民眾少去人流密集的地方，優先去AM建立的免費醫療站進行PCR檢測。

  一旦確診，可以直接走AM醫院的發熱呼吸病專項通道進行治療。

  總算不像上周目感染患者數量上升得那麼快。

  6月2日上午，顧幾本打算繼續去化驗中心測一下PCR，看看是否感染了MERS，這已經成了他每天必做的一件事。

  結果剛準備進入門診。

  迎面就看到四五名西裝革履的男子奔著自己走來，領頭的正是他的直屬上司：孫宰錫。

  「金智久！你到底想幹什麼，連續失蹤十幾天，電話不接，簡訊不回……」

  孫宰錫大聲呵斥的同時，還想伸手去抓顧幾的衣領，卻被後退躲開，弄得他那雙死魚眼差點兒瞪出眼眶，「呀！金智久！你是不是不想幹了！」

  「抱歉檢事長，我這些天一直在忙案子。」

  「忙案子？你還好意思說！在山桑醫院散布『炭疽襲擊』謠言的是你吧？金智久，你腦子是不是生鏽了，這種話你也敢隨便亂說？知不知道有多少投訴電話打到我這裡！」

  顧幾表現得越平靜淡定，孫宰錫就越生氣。

  旁邊的秘書、檢察官也紛紛附和著。

  「是啊，金檢察官，你不是一直在追查烏山基地的案子麼，怎麼突然就開始改查MERS患者了，我看你這幾天一直在醫院和CDC之間流動。」

  「你捏造的炭疽烏龍事件，給咱們中央地檢帶來了很不好的影響，你還是乖乖回去寫檢討吧！」

  「誰說我是捏造的？美國半個月前不是剛剛爆出往境內運送武器級炭疽桿菌麼？」

  面對幾人的刁難，顧幾早就準備好了說辭，「我調查它，就是因為烏山基地一直都存在美軍的生化實驗室，在秘密研究生物武器。」

  「什麼？你從哪得到的消息！」

  孫宰錫聽到這個消息，滿臉驚訝。

  「咳咳咳……」這時候，他身後一名胖子檢察官下意識咳嗽了兩聲。

  隨行秘書拍了拍他的肩膀，本想關心一下，可沒想到搜查官回頭的瞬間，嘴裡的飛沫，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全都灑落在秘書的脖頸和胸口處。

  「咳咳，我沒事。」

  胖檢察官控制不住地咳嗽著，細小透明的口腔飛沫噴濺到空氣中，在孫宰錫這群人周圍四散，一部分落在衣服上，一部分掉在手背的皮膚上，還有一部分細小的飛沫顆粒，隨著空氣搖曳，最終又被幾人吸入肺中。

  見狀，顧幾眉頭一挑。

  「你從什麼時候開始咳嗽，近14天都去過哪裡？」

  「什麼咳嗽？哦，我就是最近感冒，嗓子有些不舒服，沒什麼事情，咳咳！」胖檢察官隨便擺了擺手，途中又忍不住咳嗽兩聲。

  可緊接著他就反應過來，「呀！我說金檢察官，你管好你自己就行了，真當你是疾控醫生啊！你是檢察官，職責是查……」

  「我再問你最後一遍，到底去過哪裡！」

  顧幾猛地一掀眼皮，死死盯著對方，眼神像是能殺人。

  尤其是「金智久」那粗糲的臉部線條，令胖檢察官感覺到撲面而來的血腥和戾氣，「我，我之前陪妻子去過山桑醫院。」

  又是山桑。

  「你馬上去AM醫院的化驗室測一下PCR……」

  「金智久！！」

  孫宰錫突然咆哮出聲，死魚眼怒氣沖沖地瞪著顧幾，「我命令你馬上去調查烏山基地生化實驗室的事情，明天一早，我要看到報告在我的桌子上出現，否則你就直接停職，接受檢查！」

  說完，沒等顧幾回答，他就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門診門口。

  其它檢察官和秘書急忙快步跟在孫宰錫身後，替他打開車門。

  顧幾一邊掏出電話，準備聯繫姜有真，讓她想辦法逼迫福祉保健部進行緊急響應舉措，一邊目視著孫宰錫那群人的兩輛車，緩緩駛離醫院。

  「嗤嗤嗤——！」

  「轟隆！」

  可就在車隊剛拐出醫院大門不久，突然連串刺耳的摩擦，緊接著就傳來一聲撞擊巨響。

  顧幾瞳孔擴張，急忙放下電話向外跑去。

  路上，所有醫院的患者紛紛站在原地，好奇地看向大門外。

  只見AM醫院前的十字路口處，兩輛汽車當街相撞，還有一輛車為了躲避車禍，急忙打死方向盤，拐入人行道中，一頭撞碎商鋪玻璃門，衝進屋內。

  「啊——！」

  「快跑！」

  「都哇就噻有（救命啊）！」

  街道上混亂不堪，玻璃碎片和破損的車門散落在地上，散發著濃烈的汽油味兒，過往的路人擁擠在一起，驚慌失措地看著眼前的一切，有些人更是被嚇得呆立在原地，不知所措。

  「所有人趕緊離開現場！馬上通知交警和火警！快！！」

  顧幾揮舞著手臂，大聲提醒圍觀的眾人。

  跑到車禍中央，沒想到被撞擊的車輛，正是剛剛駛離醫院的孫宰錫那群人！

  現場車內極其血腥。

  負責開車的那名胖檢察官，腦袋磕在側窗上，鮮血從氣囊和玻璃裂縫中流淌出來，染紅了門板的黑色車漆，而副駕駛和後排的孫宰錫等人，額頭也都被剮出一道道血條子。

  「檢事長！檢事長！」

  「嗚呃……」

  顧幾拼命拍動車窗，叫醒了裡面昏迷的孫宰錫。

  他呻吟兩聲，努力把眼睛睜開一道縫，終於反應過來自己出了車禍，於是急忙拉動車門把手，可卻根本打不開車門，「金智久！快救我出去！快！」

  顧幾從外面拉拽，一樣紋絲不動，應該是車禍造成車門框變形。

  於是提醒他一句，「你快後退，用手臂護住臉部！」

  話落，顧幾眸光一凝，雙腿一蹬一彈，轉眼便撲壓上來，右臂在半空中夾肘如槍，猛地向車窗邊角那麼一紮。

  「嘩啦！」

  玻璃被手肘應聲搗碎，大量玻璃渣子散落在孫宰錫身上，嚇得他哇哇亂叫。

  「別喊了！手給我，我拉你們出來！」

  顧幾一把抓住手腕，將孫宰錫的上半身從側窗拽出來。

  隨後拉出一個又一個，唯獨剩下那個胖檢察官。

  因為駕駛室擠壓形變最厲害，再加上他體型較胖，又被氣囊和安全帶卡住，根本拽不動。

  所幸巡邏的交警很快就趕到現場，準備用工具強行撬開車門。

  顧幾將現場交給專業人士，回到孫宰錫身邊，追問道：「為什麼突然發生車禍？」

  「我也不清楚，好像是閩哲突然喘不上氣，一頭栽到了方向盤上，然後就，就……」

  孫宰錫口中的「閩哲」正是那個胖檢察官。

  顧幾嘴裡呢喃著症狀，「發熱、咳嗽、嚴重呼吸困難……閩哲有什麼病史麼？」

  「他身體一直都不太好，有高血壓和高血脂，還有中度脂肪肝。」

  隨行秘書捂著流血的腦袋，痛苦道。

  「難怪他步入重症這麼快，原來有基礎病，你們幾個先跟我去醫院隔離觀察，做一個PCR檢測。」

  「隔離？金智久，我們只是受了一些外傷，用不著住院觀察吧？」

  「你們是被車禍撞傻了麼？我說的是隔離！閩哲已經感染了MERS，難道你們想跟他一樣？」

  聽到顧幾提起「MERS」，孫宰錫等人這才反應過來。

  恰巧這時一名圍觀的群眾，也開始掩嘴咳嗽。

  原本以為這東西就跟新型流感一樣，不值一提，可經歷完這場車禍，幾人頓時背脊一涼。

  「金智久，你說我們也可能感染了MERS？」

  「天啊，我們不會死吧！」

  「先別說這麼多，趕緊起來，跟我去醫院！」顧幾催促著幾人的過程中，褲兜手機突然傳來震動，正是姜有真打來的電話，「餵？怎麼了！」

  「不好的消息！調查組剛剛收到KCDC和世界衛生組織的數據報告，國內今日感染者增加至25人，死亡患者增加至2人，其中一名感染患者，來自烏山空軍基地，是韓國軍中首例MERS感染者，最可怕的是，你說的可能是真的！」

  說到這裡，饒是財閥出身，見過大場面的姜有真，語氣都發生了顫抖：

  「山桑醫院內部傳出消息，住在距離首例MERS患者10米遠的單獨病房的醫院病人也被確診MERS，打破了世界衛生組織和福祉保健部聲明的『不會通過空氣傳染』的主張，現在專家預估韓國這次流行的MERS病毒很可能發生了變異，可以通過空氣傳染或三次感染，如果真是這樣……」

  「如果真是這樣。」顧幾開口重複了一句，打斷了姜有真，目視著剛剛被交警救出的胖檢察官。

  「真正的感染爆發，就要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