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徐五不見了

  家主是在擔心我嗎?

  她是不是不想我死?

  她並沒有……厭惡我?

  這些念頭齊齊湧上徐五的心頭,他一顆枯如死灰的心,突然鮮活地跳動起來,求生欲瞬間壓制了死志。

  他開始拼命地划水,想游上去,看陳姣姣一眼。

  而此時的陳姣姣也驚慌的,跳進了深潭。

  如果陳姣姣能早一秒潛進水底,如果何慕沒有動手推徐五,那麼這一切都不會是這樣的結局。

  深潭的水流湍急,就算是會水的人掉進去,也會被卷進更大的水流中,掉進大河深處。

  更別說水性不好,又毫無內力的徐五了。

  陳姣姣隨著深潭潛進河水中,在水裡找了足足半個時辰也沒看見他的影子。

  一個大活人,就這麼消失不見了。

  深潭之下就是洛水河,河水貫通整個華邑,河面寬達上百米,一個人掉進去,無疑跟螻蟻一般渺小,要想找到談何容易。

  何慕也知道自己闖了禍,召來幾百名夥計,打著火把,連夜在洛水河江邊尋找徐五。

  與此同時,黑衣人解開了捆綁蘇郁的繩索。他從小體弱多病,被人綁在樹上,淋了幾個時辰的雨,繩子解開之前,他已經暈死過去了。

  護衛把蘇郁送回陳家,連夜請大夫給蘇郁看病。

  這一夜,陳家屋裡屋外,都亂成了一團。

  陳姣姣因為身體虧損過大,臉上血色盡失。她沒有時間吃飯、休息,一刻都不敢停下。調動了自己能調動的所有力量,沿著洛水河兩岸,尋找徐五的蹤影,足足尋找了三天三夜,也沒有找到徐五。

  七天過後,徐五仍然不見蹤影。陳姣姣悲憤欲絕,被迫接受徐五已經被河水吞噬的事實。

  再也找不到了。

  蘇郁一直沒醒,夥計們連日勞累,身體疲累到了極點,也無法再支撐下去。

  陳姣姣不得已,只能放棄。

  這一刻的無力感,困擾了她很多年。她每次想起徐五,就忍不住責怪自己無能。

  什麼陳祖轉世,什麼陳老闆,不過是一個連弱小都保護不了的無能廢物罷了。

  但是她這個無能廢物,卻還要好好活下去,因為還有更多的弱者,需要她守護。

  蘇郁一直高熱不退,身體虛弱到了極點。

  他病倒前繡制的喜服,以前他每晚都要拿到床邊端詳,愛不釋手。現在喜服就擱在矮几上,好多天都沒有人動過了。

  事情轉變得太快,對陳姣姣的打擊特別大。

  如果蘇郁也救不回來,她不敢想像,自己會變成什麼樣。

  人一旦對這個世間的恨意超過了善意,性情一定會大變,熱血、陽剛、善良這些美好的品行都會被冷漠取代。

  不幸就是摧毀所有美好的元兇,靈魂無處安放的人,該怎麼去熱愛這個人世間呢?

  蘇郁不能死,陳姣姣無法承受,兩個親密的愛人,同時離開自己。

  「蘇郁,我們的婚期快到了,你怎麼還不醒?你不會是想逃婚吧?」陳姣姣一整夜一整夜的坐在蘇郁的床邊不動,她心裡彷徨無依,對蘇郁說話的時候,卻是十分溫柔的。

  她怕自己語氣太重,蘇郁會不喜歡。

  何慕這幾天把家裡里里外外的事情都包了,他又找來兩個家奴伺候他們。一切事務他都處理得很好,好像沒了徐五,這個家跟往常並沒有什麼不同。

  在蘇郁沒有甦醒之前,陳姣姣原本不想再生事端。奈何何慕太過分,他竟仗著徐五不在,把一起過錯都推到了徐五身上。

  當他看到蘇郁一直沒有清醒的跡象,竟跑到蘇郁的床邊,痛斥徐五:「都是徐五的錯,如果不是他對家主心懷不軌,偷摸給家主吃下花燭果。蘇郁哥怎麼可能落到歹徒的手裡。」

  「是嗎?」陳姣姣在心裡冷笑,何慕到底有多無知,才會說出這樣的話。

  陳姣姣在出事的第二天,就差人打聽了花燭果的來歷。這種果子生長在極寒之地的庫倫國,華邑境內根本沒有。花燭果就算在庫倫國產量也是極低的。而且因為它『神奇』的效用,備受皇室貴族的青睞,價格更是高得離譜,一個花燭果賣出的價錢,夠平民百姓生活好幾月。

  如此稀有昂貴、萬金難求的果子,徐五一個整天圍著灶台轉的家奴,怎麼可能輕易擁有這麼多花燭果?

  這種果子一定是桃花源那些富商貴人帶進來的,這個家唯一能接觸那些商賈權貴的人,只有何慕。

  「家主,徐五他如此暗算你,你不生氣?他一個家奴,竟然敢碰你……」何慕恨得牙痒痒,他千算萬算,把一切都算進去了,唯獨漏掉了一個徐五。

  誰能想到,他一個家奴,竟然敢趁虛而入。

  「在我眼裡,他從來就不是什麼家奴,而是我的家人。」陳姣姣緊盯著何慕不放,既然他以為能瞞天過海,陳姣姣就讓他看看,她到底是不是他可以隨意糊弄的傻子。

  「家主……蘇郁哥都這樣了,你還在為徐五說話?」何慕到現在也沒悔悟。

  陳姣姣冷眼看著他,突然揚聲對門外的護衛吩咐道:「把人給我押上來。」

  幾個護衛押著『也一』和她的手下弗離,走進了外廳。

  也一一進門,就對她做的事供認不諱:「姣姣,我只是想撮合你和何慕,才好心拿了些花燭果給他。我真沒想到,事情會變成現在這樣。我真的很後悔,這一切都是我的錯。早知如此,我就不該管這些閒事。」

  扈懿太沉得住氣,她這麼悔恨自責的一通演,任誰看了,都會認為她不是故意的。

  最多只能算好心辦了壞事。

  可惜,陳姣姣早就看穿了她的把戲。

  「女帝陛下,都這時候了,還在演呢?這段時間陛下在桃花源住得可還順心?」陳姣姣皮笑肉不笑的問扈懿。

  扈懿沒有絲毫慌張,頗為詫異地問:「不應該呀,這麼快就被你看穿了?」

  「能一下得到這麼多花燭果,還能調動快馬,日夜兼程地送到洛水縣,讓這麼多人配合你的行動,你一定是天潢貴胄。如果這些都只是猜測,那麼弗離不小心暴露的身手,桃花源那些達官貴人在你面前時的唯唯諾諾,都能直接證明你是女帝。」陳姣姣可跟何慕不一樣,只要是她想弄清楚的事,她總能通過蛛絲馬跡,發現問題。

  「陳祖好眼力,是朕大意了。」都這時候了,扈懿還能笑得出來。

  當她承認自己是女帝時,陳姣姣毫不意外,何慕卻嚇得雙膝一軟,跪在了地上。

  陳姣姣:「那陛下,想好怎麼給徐五陪葬了嗎?」

  「呵呵,笑話!我堂堂女帝,給一個家奴陪葬?陳姣姣,你是不是傻了?」扈懿暴露本性的時候,還真是又橫又狂,驕矜自負,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裡。

  「我傻沒傻,陛下很快就知道了。」陳姣姣手一揮,護衛衝進房間將扈懿和弗離團團圍住。

  扈懿看著陳姣姣哈哈大笑道:「不愧是陳祖,真有膽識。我那個不爭氣的弟弟你不怕,連我你也不怕。是啊,你可是能顛覆天下的戰神,天下安危繫於你一身,你會怕誰呢?」

  她越是這樣狂妄,陳姣姣越是明白,她是有備而來。看來陳姣姣想對付她,還差點道行。

  「敢問陛下,如此灑脫,是不是早就想好了脫身之計?」陳姣姣沒有賣關子,用劍指著扈懿的脖子,等著她露出後手。

  扈懿微笑點頭:「一個家奴你都看得如此之重,這些人你肯定也看的很重吧?」

  門外,陳潔、娜顏、安圖他們,分別被黑衣人用刀架著脖子,挾持到陳姣姣的面前。

  這安寧的小院,霎時間被死亡的陰影籠罩住了。

  陳姣姣猜想的沒有錯,在她還沒對扈懿下手的時候,扈懿就已經想好該怎麼脫身了。

  「怎麼樣?還需要朕給你的小家奴陪葬嗎?姣姣呀,狐影背叛皇室,也背叛了你,我們完全可以放下成見,共同對付狐影。你又何必為了一個家奴,跟我置氣呢?」扈懿選擇走這一遭,就是為了結交陳姣姣,她不信一個家奴,真的能讓陳姣姣跟她反目。

  她不過就是花錢給陳姣姣送了花燭果而已,又沒做什麼天怒人怨的事。她是女帝,腥風血雨經歷的還少嗎?因為她一句話而丟掉性命的人,數不勝數。何至於死一個家奴,就把她苦心維繫的跟陳姣姣的姐妹情斷送的一乾二淨?

  「扈懿,我限你在一個時辰內,帶著你的人滾出桃花源。你我今日恩斷義絕,來日相見,我定不會手下留情。」陳姣姣傲立在廳堂中間,將手中的利劍一收,壓的周圍人喘不上氣的殺氣也跟著消失了。

  扈懿最識時務,見陳姣姣心意已決,當即帶著一幫人,迅速的撤離。

  她的目的達到了,陳姣姣再厲害,卻終究棋差一著。她吃虧在沒有前世的記憶,不明白扈懿如此大費周章,並不只是為了和她結交。

  「女帝陛下!還請把你的人都帶走!」在扈懿一隻腳跨出院門的時候,陳姣姣突然看著何慕,厲聲對扈懿吩咐道。

  何慕聽明白她是什麼意思後,嚇得臉都白了。

  扈懿卻是一臉求之不得的樣子,親自折返回來,半推半抱的把何慕帶走了。

  「家主……」何慕淚如雨下,在跨出小院的時候,悽惶的呼喊陳姣姣。

  陳姣姣難受的不忍卒聽,轉身進了裡屋,看到蘇郁昏迷不醒,對何慕的那點不忍,瞬間化為烏有。

  她知道蘇郁病重也是何慕害的,何慕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如此不擇手段,她這小院,已經容不下他了。

  清除了扈懿,桃花源迎來了新一波的入駐潮。桃花源所有的房間,都住滿了賓客。

  陳姣姣此時的身家,已經快躋身華邑首富了。

  她卻並沒有停止掙錢的腳步,因為如果想用這些錢,建立一個她理想中的國度,還遠遠不夠。

  她開始擴建避難所,在其他兩個郡城發展的產業,還沒收回成本。生意越鋪越開,肩上的膽子越來越重,還有那麼多百姓靠她庇護。

  她每天都不敢鬆懈,一睜眼就開始四處忙碌。

  幾天後,蘇郁終於醒了。

  陳姣姣每晚都會守著他,親自給他煎藥,陪他聊天、解悶。

  蘇郁醒後,一直沒有問起何慕的事。看來他對何慕同樣失望透頂,不願提起他。

  一連過去好幾天,他才問陳姣姣:「家主,何慕呢?」

  「走了,」陳姣姣嘆了口氣。

  這個家以前那麼窮,大家卻能齊心協力的過日子。每天同吃同住,一日三餐,聚在一起吃飯,有說有笑,好不熱鬧。

  現在卻只剩下她和蘇郁了。

  蘇郁拿著針線的手一頓,聽到何慕走了,他竟然會自責的認為,何慕是因為自己,才迫不得已做出那樣的事。

  如果自己肯讓出家主,讓他早日承寵,他肯定不至於走上歧途。

  蘇郁無法安心,憂心不已的問陳姣姣:「家主,他去哪了?」

  陳姣姣:「放心吧,他去了一個很好的去處,跟女帝去了京都。跟了女帝,他也算飛黃騰達了。」

  蘇郁沉默不語,過了好久,才嘆了口氣,把這事揭過去了。

  只剩幾天就到蘇郁和陳姣姣的婚期了,喜服還有一大半沒有繡好。蘇郁身體時好時壞,不能像以前那樣熬夜趕製喜服。

  陳姣姣每天忙出忙進,卻能把蘇郁的事放在第一位。她特意請了十幾個繡工,到家裡,按照蘇郁的吩咐,趕製喜服。

  兩人一起準備婚禮的事宜,陳姣姣還陪著蘇郁一起回了蘇家。

  他嫁到陳家已經快十年了,十三歲就離開家,回去的時候,已經認不清路了。

  他以為自己再見到父母時會恨會怨,可是當他看到父母佝僂著背,在地里幹活,滿頭的銀髮被風吹得凌亂不堪。他竟哽咽的說不出話。

  他記得自己娘家很窮,因為太窮,才一直沒錢給他治病,導致他的身體落下病根,再難根治。

  可他沒想到,已經過去十年了,他們家還是這麼窮。

  記憶中,那幾間矮小的茅草屋,還屹立在原處。以前父母因為沒有生下女兒,而一直抬不起頭,挺不起腰杆。

  現在的他們,看著比十年前,活得更卑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