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必須慎之又慎
方瑤睜著眼睛,望著暗灰色的馬車頂棚,一時半會兒都沒有動作。
倒是外面樊辰的聲音似乎都有些惱怒了。
「公主莫要再聽那個老太監胡說八道。」
「……」
馬車裡偷聽牆角的方瑤和外面的七公主同時沉默了。
當面金閣長,背後老太監,不愧是心機馬的主人,這人前人後的變臉本領,怕是從小耳濡目染吧……
七公主也是哽了好一會兒,才又重新開口:「我哪有胡說,辰哥哥,你應該也知道的才對啊,以前……」
方瑤豎起了耳朵,可還沒聽到以前怎樣呢,樊辰再次毫不客氣地打斷了七公主的話。
「她和那些人都不一樣,這些事情不會發生。」
「可是,辰……」
「好了,公主,那封信箋在哪裡?」
這次,方瑤輕輕從床上坐了起來,耳朵貼在了門板上。
然而七公主卻跺跺腳,鼻腔帶著哭音道:「丟了丟了,我被人追殺的時候早就丟了!」
說著,人就又氣哼哼地轉身跑去了後面。
樊辰看著七公主爬上了他的四輪馬車,終是面無表情地收回了目光。
馬車裡面,方瑤卻是睡不著了。
她小心翻出那捲羊皮冊子,打開來看,右下角一段字。
【地中有犬,名為地狼,凡見之者,厄運纏身,暴斃而亡……】
因著這段話是用黑色的墨汁特意加粗,甚是明顯,當時她第一眼便看到了這裡。
那會兒楊高就在旁邊,這胖子不僅識字,又是個嘴上沒個把門兒的貨,她擔心叫他看到瞎嚷嚷,不知會嚇到多少人。
她眯起眼睛又瞅了瞅這段話,忽然伸手將右下角撕扯下來,因為是真羊皮,她費了不小的力氣。
不說疫妖兇殘的程度,就它身上的蠱蟲與毒蘑菇,若是不明真相的普通人見到,可不就是倒大霉嘛。
搞這些個神神叨叨的鬼把戲,想要嚇唬她,門兒都沒有。
方瑤輕蔑地瞟了眼缺掉一角兒的羊皮卷,手指輕輕一彈,撕下來的東西就被輕飄飄地丟進了火盆兒里。
火苗「呲」的一聲竄了出來,冒出陣陣氣味兒濃烈的煙霧。
她連忙將身旁的小窗打開透氣。
「你還未睡?」
前面,樊辰的聲音輕輕傳來。
方瑤想了想,將腦袋伸出去,小聲道:「嗯,長漓有人反了,你……就這樣走了?」
「我已經通知了周將軍和高知州,應該不到天亮,他們就會帶兵趕到。」
樊辰說著眉宇間的冷意森然。
「這些人想利用七公主來挾制朝廷,給自己營造聲勢,可惜被你們打了個措手不及,以為朝廷已經派兵過來。現在都縮在城裡,不敢溜出來。」
「那是……」
方瑤不由暗暗得意,自己方才那一招兵行險著,還真是走對了。
在古代這種低科技環境下,夜襲的確是成功率最高的一種突襲騷擾戰術。
而且,古代的夜晚要是沒有月亮和火把,那叫一個伸手不見五指,若是夜視能力稍微差一點兒,完全就是一個睜眼瞎。
這種情況下遭遇突襲,根本很難摸清楚對方的真實情況。
幸好她有寶貝面具,這東西簡直就像是個超級炫彩夜視儀外加偷聽器。
方瑤覺得,以後若是沒有怪物打了,她可以改行去當個女將軍。
樊辰聽著她那喜滋滋的回答,眉宇間的冷意消散不少,嘴角也不由輕輕揚起。
但很快,方瑤又懊惱道:「哎呀,你怎麼不早說,那我們直接走大路呀。」
她本是擔心對方追上來,現在想來,天亮之前那些叛軍,怕是都不敢隨意出城了。
樊辰無奈道:「長漓北上的官道除了這條山路,另外一條已經被叛軍破壞,附近還有人埋伏,過去風險不小。」
「……」
方瑤默默思考,這條路暫時還沒被破壞,大抵就是因為它不怎麼好走吧……
這些牛車、馬車,幾乎都是他們一步步又推又抬弄上來的。
她正想著,眼睛不經意又瞟了下天空,山谷中的視野不怎麼寬廣,朦朧的月亮掛在山脊的另一邊兒,只隱約露出半個被莫名黑雲擋住的身子。
黑雲大片大片地從西北方湧來,隨著風的推動,逐漸瀰漫了整片天空。
山谷里的風,似乎更冷了一些。
方瑤不由擰眉,和上次太陽被擋差不多的情形。
她喃喃道:「天又被擋住了。」
樊辰心情沉重:「祭天大典可能會有重大變故,我們得儘快趕往京都。」
方瑤頓時忐忑起來。
她到京城一開始是想著那地方寸土寸金,有錢人也多,應該比較容易展示她現代人的本事,好撈些錢過日子。
接著聽說姜氏的故鄉就在京郊附近,更堅定了她北上的決心。
後來雖還是北上,事情卻愈發脫離了原本的控制……
姓樊的肯定背著她在謀劃什麼了不得的大事。
自己雖暫時和他合作,也確實得到了不少便利和好處,可依舊有太多不明不白的地方。
相處的越多,方瑤就能察覺到,樊辰身上有太多的秘密。
她不能就這樣不清不楚、不顧一切地跟著去。
祭天大典,和皇權有關的東西,自己身後還有幾十口人命,她必須慎之又慎。
只是,以他們現在的交情,樊辰大抵是不會告訴她的,可方瑤還是想試一試。
她眼珠子轉了轉,故作憂傷道:「難道……事已至此,你還要全都瞞著我嗎?」
趕車的樊辰果然身子一僵,沉默下來。
方瑤等了一會兒,見他沒反應,咬了咬牙,將腦袋探得更朝前,壓低聲音豁出去問:「你……老實告訴我,你是不是也想造……反?」
「……」
一向高冷淡定的樊公子差點從馬車上跌下去,他氣惱地扭頭瞪她,「我在你心裡就是這種奸惡之人?」
方瑤鬆了口氣,隨即轉念一想,立即反駁道:「誰說顛覆皇權就是奸惡之人?王侯將相,寧有種乎!若是皇帝是個昏庸無道之輩,百姓顛沛流離,這皇朝顛了也就顛了。」
樊辰詫異地轉過頭,望著從馬車側面探出腦袋的方瑤,「你……」
「那個……」
方瑤嘿嘿一笑,「咱倆關係都這麼好了,你就跟我交個底,祭天大典那天,不是騙我去砸場子的吧?」
樊辰有些哭笑不得:「不是,放心好了,是喊你去救場的。」
「……」
大祥的百年祭天大典,這光聽著,就夠壓力山大的。
方瑤不禁捫心自問,自己這頂假大師的帽子,是不是越戴越高了。
「別擔心,一切有我。」
仿佛察覺到了她內心那股隱隱不安的焦慮,樊辰突然沉聲開口。
明明是曾經最討厭的聲音,此時此刻卻給了她莫名的安定。
這傢伙,應該不會坑她的吧。
「好。」
「放心,我會把一切都告訴你,很快。」樊辰頓了頓,又說:「早些休息,我們這次得儘快趕到早做些準備。」
「嗯。」
方瑤輕輕關上窗戶,拉好窗簾,浮躁的心逐漸平靜下來。
一晚上,車隊往山里前行了差不多三十里地,才在山谷中一處依山傍水的地方停下安營紮寨。
和方瑤猜測的差不多,溫度再次降了下來,才微微見晴的天,又開始了暗無天日。
雖山谷中大多也是平路,可眾人還是擔心會降溫下大雪。
為了快些趕路出山谷,隊伍幾乎都是凌晨到晌午休息,下午和夜晚趕路。
每天只做一頓飯,儘量多做些饅頭卷子大餅和包子窩頭等乾糧,方便路上吃。
至於樊辰,每天休息時把七公主趕出馬車,趕路時就幫方瑤趕車,就這樣輪換著來,完美解決了七公主的住行問題。
這樣在山谷中連走了七天多的時間,車隊終於來到了斷橫山谷中的唯一一條岔路口。
一塊刻著「穗山縣」三個字的大石立在岔道口的路旁。
頭頂的天空終於短暫地開闊起來,方瑤終於看清楚了正北的天空上,厚厚的黑色雲霧中,有一團時大時小的瘴氣,在肆意涌動。
隊伍暫時停歇下來。
穗山縣就像一根兒長長的玉米,直穿出去就是傳說中的中原之地,再走上百里,便是京畿。
那裡就是姜氏的老家。
為了能一鼓作氣走出斷橫山谷,李富貴給馬和牛餵了精糧和草料,看得阿武娘的心都在滴血。
「這些上好的黑豆兒,竟都進了這些畜牲的肚子裡了……」
「一邊兒去,你這婆娘,又想馬兒跑,又想馬兒不吃草,哪有你這樣的惡主子。」
兩人時不時拌上幾句嘴,惹得旁人呵呵直笑。
方瑤轉過身,除了夜晚趕車人都回去歇息了,其他人都忙著架鍋燒水撿柴。
四輪馬車外,有坨東西一動不動地窩在馬車外面。
是那位七公主。
在歇息時間,馬車裡就是樊辰的空間,這位來年春天才及笄的小公主,此時一個人坐在外面。
因著沒有帶換洗的衣裳,七公主身上也裹起了非常樸素的原色羊毛長襖,整個人坐在小馬紮上窩成胖胖的一坨。
遠遠看去,完全由精緻華麗的少女變成了和二丫她們一樣的小村妞兒。
當然,公主本人是不承認的,在散亂的髮髻上插了兩根高貴的金叉珠花,保持她最後的倔強。
二丫他們幾個半大的孩子,都對這位遺世而獨立的小公主甚是好奇。
他們站在離七公主五、六米的地方,你推推我,我擠擠你,最後,二丫壯著膽子問:「七、七公主,你、你要不要一起去撿柴……」
七公主抬起頭,嫌棄地看了看幾個臉上都凍得起了皴的孩子,不屑地從鼻孔里哼了一聲:「一群田舍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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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