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貴的小雌性,您為什麼會選擇長耳兔做守護獸?」
饒是見多識廣的山沉都不免好奇地詢問向陸瑤。
可他話音一落,剛好走過拐角,看到陸瑤家模樣。
一座小院子靜臥在竹林前,門前有一條石板鋪成的小路。
小路旁的高大古老樹下,碧青色的竹管里河水源源不斷流淌著。
悅耳流動的水聲以及楠木帶來的凜冽清香縈繞在這裡,更奇怪的是,這裡的風吹在身上暖暖的。
整齊的養雞籬笆以及錯落有致的青竹水管,帶著說不出的意境。
清風明月,幽篁靜謐,清流潺潺,小院草舍顯得高雅幽深,又因為有不少獸人在忙碌,帶著熱鬧的煙火氣息。
山沉和山輝的有些失神。
陸瑤輕聲招呼海鈴去端芋片招待客人,轉身朝著兩人微笑說道,
「這件事說起來就很複雜了,等會兒讓海鈴說吧,您讓大家卸貨,我們在竹棚下喝點水再聊。」
青竹棚是上午搭建的,能容納多人在棚下避雨休息。
主要用來看守烘乾窯,出了安牛的事情,需要多人來看著了。
竹棚中間是一個石板桌,四邊有石塊做凳子。
陸瑤點亮石桌上的蠟燭,拿出上午燒製成功的陶杯,邀請山沉坐在她對面的石頭上,給他和山輝倒了一杯水。
竹影繾綣,燭火搖曳。
特殊的待客之道以及燃燒的竹筒蠟燭,都讓兩人覺得新奇。
「我可以碰嗎?」
山輝格外狹長的食指指著火焰,禮貌的問道。
「當然,只要你不怕燙。」
陸瑤不會覺得獸人沒見過世面,他們見過的世面,和她不一樣罷了。
魁梧的山輝大膽地用手指撥弄著燭火。
他手上的繭尤為厚實,完全不怕燙,誇讚說道,
「這樣小小的、明亮的火,調皮、可愛、有用。」
這不像是彪悍壯漢的發言。
陸瑤從中聽出了幾分童心,眼底閃過一絲極淡的笑意。
海鈴端著灑了一半灑鹽、一半灑糖芋片從屋內走出來,迫不及待的自豪道,
「這是陸瑤姐姐做的火焰哦,陸瑤姐姐可厲害啦~這些也是陸瑤姐姐找的食物,給你們嘗嘗!」
盛裝芋片的碗不再是石碗,而是棕灰色的古樸陶碗。
這都是陸瑤昨晚玩泥巴的成果,早上燒出來,也許是因為土質尚可,全部都成功了。
父子兩人對視了一眼。
陸瑤不簡單這件事他們知道,聽說她還能和獸神溝通,誕出神跡。
可現在他們覺得陸瑤不是「巫祝的不簡單」,而是深藏不露的智慧。
山輝和山沉用眼神確定了一件事。
辛河秘密拿她交換,一定是因為擔心擁有陸瑤做伴侶的銀嵐會奪走他的地位。
「海鈴,你招待客人,說說你守護獸的故事,我去算算貨物價格。」
陸瑤客氣的說著,她走到正在搬運成捆稻穀青年跟前,從容有禮的和他們打招呼,認真檢查稻穀質量。
她用嫩白的指尖捏了捏金黃色的稻穗,櫻粉色的唇角滿意上翹,質量不錯,紮實,飽滿。
每捆大概十斤左右,綑紮的整整齊齊的,三十捆為一摞,一共十摞多一些,也就是三千斤左右的稻穀。
等烘乾脫殼她就有米飯吃啦,發酵後還能做米糕、米線、米醋!!
小日子越來越有奔頭了!
不過處理起來需要一點人手,也許她可以找人幫忙。
將數量點清晰後,陸瑤回屋拿出全部青殼晶,按照說好的價格,她要付出三百五十塊出去。
剛攢的家底一下空的還剩十來塊。
但空的開心,家裡又出二十斤左右的精製鹽,統共加起來快五十斤。
得空可以帶給黃豚大叔賣掉。
屋外,海鈴與山輝父子兩有說有笑。
海鈴活潑開朗,對陸瑤的崇拜猶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
因此話題離不開「陸瑤姐姐」四個字…
陸瑤清點貨物的時候,她還驕傲神氣的帶著父子倆參觀鴨舍以及烘乾棚。
坐回竹棚的時候,海鈴展示出陸瑤為她捏的土陶小兔子。
栩栩如生的可愛陶兔,令山輝也很想摸。
然而,海鈴對小玩具特別愛惜,單純拿出來給他看一眼,就緊巴巴的揣進了懷裡。
「反正啦,陸瑤姐姐是世界上最聰明、最善良、最好的人!」
海鈴捧著下巴,纖薄的長兔耳左右搖擺,興奮的做出了話題總結。
「她選擇銀嵐,沒有選擇雪塵,非常特別,她更像是一位偉大的族母。」山沉和藹中肯的評價道。
海鈴立刻露出別說了的表情,擺了擺手,
「啊,爺爺,這個你不能提,陸瑤姐姐非常在意銀嵐,不會選擇小族長。」
山輝的目光落在調皮跳躍的燭火上,略帶疑問的說道,
「我聽說,銀嵐殺了不少火熊獸人,也許是為了她,她是從火熊部落出來的嗎?」
海鈴腦袋搖得和撥浪鼓一樣,兔耳飛甩,
「山輝族長,這個我不能說,是秘密!」
「哈哈,抱歉,我不問了,守護獸要保守每一個秘密。」
山輝輕笑出聲,他笑著說話的樣子清爽乾淨,眉宇間是英俊張揚的陽剛氣質,好似鳥雀跳躍在夏日林梢,讓氣氛都明亮溫暖著。
海鈴立刻為自己守護獸的身份驕傲的笑。
這會兒的,膽小的秋瑩抱著滿眼好奇的熊貓以及幾個戴著兜帽的小矮人到了。
秋瑩僅比陸瑤矮一些,但他帶來的人,差不多就跟五六歲孩子那麼高。
全部一丟丟大,看不見臉。
他們都躲在銀嵐高大的身影后面,被抱著的熊貓好奇的探出腦袋,懵懵的打量著從未來過的獸人部落。
在看到房屋後清翠的竹林時,眼底迸發出狂熱的驚喜,伸出毛茸茸的熊爪想要去,發出了「哇哇~」的聲音。
「父親,胖奇種族就剩這最後一個幼崽了嗎?」
山輝問向山沉。
山沉也不太確定,嘆了口氣,「嗯」了一聲。
陸瑤走出來將青殼晶擱在桌上,溫婉說道,
「按照我們約定的價格,我一共付給您三百五十枚青殼晶的報酬,具體您與秋瑩怎麼分,我就不知道了。」
山沉點點頭,朝著瘦弱的斗篷少年招了招手,寬和道,
「雖然大多數是你的族人採集來的,但我的族人花了重要的時間負責運送也需要報酬,我們對半分可以嗎?」
秋瑩微微抬頭,在帽檐的陰影下警惕的看了看四周,小心的將潘達放下來,走到山沉面前,恭敬道,
「當然可以,謝謝您,這能拯救我很多族人的生命,不然我的族人很難活過這個冬天。」
【每個部落的族人生存都是不易的,到處都有飢餓的存在,寒季要到了,山沉也需要為他付出辛苦的族人獲得報酬,並不是剋扣。】
「嗷嗚~」
許久沒見過竹林的潘達撒野般地沖了上去,竟是手腳並用,十分敏捷爬到了竹子頂端。
山沉見狀搖頭嘆息道,
「我們蠻角領地都在高山草原,很少有竹子。」
秋瑩忐忑不安的看了看管不住的潘達,低頭朝著陸瑤恭敬的詢問道,
「您還需要這種草嗎?在下雪前,我和我的族人可以一直為您尋找。」
陸瑤彎腰,總算對上了少年那雙炫麗多彩卻因為不安在顫抖的眼眸,用恬然寧靜的嗓音說道,
「需要啊,可如果你們很缺青殼晶,還可以來幫我工作,我可以付給你們酬勞,你看,我這裡還能給潘達提供好吃的不是嗎?」
少年神態間躍過驚喜,心動了,卻是扭頭看向銀嵐。
陸瑤立刻懂了,她走過去,環上銀嵐的手臂,驕傲道,
「我的伴侶聽我的,我說話算話的呢。」
然而,少年還是盯著銀嵐不松,仿佛只有他保證才是安全的。
銀嵐冷淡的瞥了眼麻煩的少年,握住陸瑤有些泛涼的手掌,淡淡道,
「嗯,我聽她的。」
在別人面前承認自己臣服於伴侶,是一件有點兒丟人的事情,但就算丟人,銀嵐也認了。
說著,銀嵐低頭,不容置否的說道,
「交易結束了,外面的事情我來收拾,你該回去躺著,還得將我剛剛烤的肉吃掉。」
這就是不允許陸瑤動了,他再次清晰聞到了血腥味。
陸瑤說她不會發情,他不這麼認為。
因為他很確定,她的血腥味不是一般的味道,混雜了枯萎的發情氣息。
他不想給別的雄性聞見。
陸瑤剛剛喝了暖身的薑茶,這會兒肚子不疼,但不舒服是真的。
她喜歡大貓貓關心她,因此清美的臉龐上露出明媚的笑,嬌軟道,
「好,你等我下呀,我去給客人說幾句~」
陸瑤走到山沉跟前,溫婉客氣的說道,
「爺爺,這種稻穀以及甜菜,我還是需要的,希望我們下次還能合作。」
出來一趟就是幾百青殼晶的大生意,山沉自然沒有意見,他站起身點點頭,
「好,我答應你,不過有一件事……」
「父親。」
山輝忽然開口打斷了山沉想說的話。
「我們走吧,再不走,辛河就該來了,他那隻老狐狸很嘮叨,拉著你就說個不停。」
山輝起身後就像是一座巨大的高山,一尊碩大的古典雕塑,輕易的就遮擋了全部燭光,落在陰影中的陸瑤視線不清了。
她下意識的朝後退了一步,笑容優雅大方,
「好,那我們下次見。」
山輝低頭看向她,爽朗說道,
「瑩羽族的善良安靜,人魚族的美麗智慧,靈鳥的優雅自由都匯聚在了你身上,我期待下次見到你。」
說著,他朝著銀嵐再次頷首,耀金色瞳孔微縮,綻開強烈灼目的光彩,明快說道,
「銀嵐,我也期待能在這一輪的寒元祭禮上見到你,如果你挑戰我,我會接受。」
值得注意的是,山輝短髮間代表力量的彎角不見了。
但這反而是在明確展示力量。
他也是能完全獸態,完全人形的強大存在。
可多數時候,因為不愛爭鬥,山沉不喜歡展現力量,想和大家一樣生活。
銀嵐狹長的冰瞳里閃過銳利的戰意,薄冷道,
「會的。」
山沉被整得有些心驚肉跳,但臉色沒變,拉著兒子,招呼著族人就走了。
等出了蒼風部落,年邁的山沉才有些著急的問道,
「你怎麼想的?不是說好將老狐狸的陰謀告訴他們嗎?」
「如果銀嵐有成為獸王的打算,我們不應該接他的挑戰,應該和他一起對付火熊族。」
山輝攬住父親的肩膀,欣然說道,
「阿父,如果是為了以後一起解決火熊族,退縮不戰很有意義價值。反正我們也不會交換小雌性,因為小雌性不是賣的東西,就算不說,只要我們拒絕辛河就好了。」
山沉回問,
「沒錯,可你為什麼改變想法?」
分明是彪形壯漢,但山輝的笑容裡帶著憨厚的童趣,
「因為剛剛突然有一束光炙烤我的背,我感覺到,我得站起來,您知道的,我等待的,就是我值得去戰鬥的。」
山輝大概就是這個世界的詩人,雖然外形狂野,但童心無邪。
很多時候,他的話,他的想法,山沉都不是完全明白。
但這時候,山沉明白了,皺著花白的眉頭問道,
「你的意思是,你等待的就是她?你要迎接銀嵐的挑戰,公平的打敗他?」
「是啊,您沒看見她的創作嗎?可愛的火焰,有趣的門,養的巨鳥沒有喙,養的鴨子不會飛,和我一樣喜歡小兔族,她可能來自遙遠的星星上。」
山輝看向浩瀚的星空,指向最亮的星辰。
他笑,大地都像是暢快明亮了。
山沉對自家傻孩子的自信不夠用了。
在擇偶這件事上,他兒子就沒開竅過…
他學著兒子描述方式,喜憂參半的說道,
「孩子啊,算了吧,再等等,我相信還會有下一顆星星降落在大地上的,也許剛巧就能砸你頭上。」
「阿父,每顆星星都是唯一的存在,閃爍的光的不同。
巫醫婆婆說,蠻角獸神的強壯手臂能夠撐住墜落的天空…
我是他的後代,我能接住最亮的星星。」
山沉瞅了眼自己的傻兒子,故事是故事,偏把故事當真,容易成事故。
他以為的戰鬥是普通的「實力角斗」,可銀嵐的戰鬥一向是「你死我活」。
這孩子開竅的不是時候,對象也不太好,別人的確可以,但銀嵐手段太狠了,戰鬥就下死手。
實力旗鼓相當的情況下,拼的是誰夠心狠!
可他的心軟的兒子,長這麼大,只救獸人,從沒殺過獸人。
「對了阿父,寒季提前,這幾天我就不回部落了,我得去其餘部落巡視,這一輪,小傢伙們被奪走的領地太多了。
棕鼠、角鹿、長羊又總是和虎、豹族衝突,蒼風部落那隻老狐狸管不了,只能我去威懾那幫惡劣的傢伙。」
山沉聽後,努力挺直岣嶁不堪的背脊,望著兒子欣慰說道,
「去吧,好孩子,阿父永遠以你為榮!」
「哦,對了,如果你還給小雌性送稻草,記得替我帶上祝福,就說,星空安靜、神秘、永恆,和她一樣。」
山沉剛挺起來腰……泄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