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都別活了

  茶館的小二還在吆喝。

  說書先生娓娓道來:「卻說那日聖君出世紅光漫天,洪太尉誤走妖魔,一百單八個魔君降世,黑氣直衝雲霄……」

  曹耀端一碗茶葉沫湯緩緩飲下。

  不遠處,劉承運壓低了斗笠,推著滿載乾草的木車走來,拐向城門洞右側靠近上城台階的小道,停下了。

  「誒,別把車停這啊!」

  坐在石階躲避日光的守門卒光著腳頤指氣使。

  劉承運賠笑,擦著額頭汗水道:「軍爺別急,歇歇腳。」

  十幾步外,曹耀從懷裡摸出十幾個銅錢扔在桌上,放下沒喝完的半碗茶湯,人們都站起身來。

  劉承運舍了草料車,往茶館走;曹耀舍了茶碗,向草料車走。

  二人俱是一步比一步快。

  看見一片人氣勢洶洶走來,守門卒已察覺不對,剛要起身呼喚。

  曹耀三步並做兩步竄上石階,只一拳將他打翻,滾到台階下,叫自車裡抽出刀的馮瓤捅進心口。

  刀是白的血是紅的,茶館小二一時間看呆了,大張著嘴還未叫出聲,就被承運一把揪住:「別叫,煮你茶去,莫多管閒事!」

  小二沒叫,但緊跟著一眾軍漢從車內取了刀弓棒盾,一時間瓮城上打做一團,還有民壯被馮瓤提著擲下城頭。

  如此大張旗鼓瞞不住人,街對面的婦人叫了,喊聲悽厲。♘♞ ➅➈ş𝐇𝔲𝓧.ⒸOм 🍮🎄

  承運無可奈何,撒了手拍拍小二:「算了,叫吧叫吧。」

  小二從善如流,臉兒被嚇得煞白,張大了口喊叫出聲。

  「殺人啦!!!」

  長街盡頭,劉承宗才剛走到縣衙,聽見城門處歇斯底里的喊聲,停下腳步。

  蔡鍾磐問道:「怎麼辦,離張千戶宅子還有一段。」

  縣衙倒是近,他們能聽見城門紛亂叫喊,縣衙里也能聽見。

  「放他一馬,先去縣衙救我大。」

  才剛說罷,已經能聽見縣衙里衙役亂糟糟的集結聲。

  轉眼就見騎馬的典史帶十幾衙役拖棒杆鐵尺、持鎖鏈腰刀,飛般地跑出來,口中還喊著:「讓開讓開!」

  蔡鍾磐朝他們叫道:「城門殺人了!」

  倉促間聽聞城門殺人,衙役們甚至都沒心思分辨這穿官袍的是誰。

  人們只認官袍。

  天然就不會把他當作賊人。

  正當兩股人錯身之時,劉承宗雙臂垂下,官袍大袖墜出刀斧。

  利器在手,他雙足猛迸,人便如虎入羊群般撞進人群,刀斧連砍帶砸。

  一時間跟在身後郭扎勢、高顯等人也各持兵器沖入人群,轉眼殺得好似切瓜砍菜,頓時潰不成軍。🐼♡ ❻9şĤǗX.ⓒόⓂ 🍮♪

  那膚施縣典史遭受突襲,眼看衙役抵擋不住,扽著韁繩撥馬便往衙門裡竄,卻被早前站在衙門門檻上的蔡鍾磐阻住。

  蔡鍾磐是找火把去了,引燃了火繩,剛壓進手銃,就聽身後傳來馬蹄鐵敲在青石板上的聲音,瞄也不瞄回身就是一銃。

  砰!

  放銃巨響驚了典史坐騎,駑馬人立而起,一時間控不住,把他掀翻在地。

  那典史還未爬起,蔡鍾磐早攆上去,臨兩三步,一手拽著韁繩,一手持銃抵近了正打在他後心,頓時結果了性命。

  就這一會,高顯幾個邊軍各個鋼刀在手,已經殺瘋了,在大街上追著被打散的衙役亂砍。

  蔡鍾磐連忙喊道:「獅子,別管他們,先救姐夫!」

  喊話間,劉承宗已經追到幾名衙役攆到了街對面,周遭百姓突聞大亂跑得滿地都是。

  說來也有趣,居然還有人斜刺里跑出來幫他抱住衙役。

  「恩公快跑!」

  跑他媽啥呀?

  顧不得分辨是誰,劉承宗上前先給衙役補上一刀。

  這才認出,竟是幾個月前得他些許救濟的無名老兵。

  「你要給人推一輩子車?握不得弓還能拿刀,跟我走!」

  劉承宗也不等他回答,抬腳踢過去柄衙役的腰刀,轉頭越過打成一團的人群,奔進縣衙。

  老兵被濺了滿面血,垂頭看缺了拇指的左手半晌,咬牙提起地上的刀,追著劉承宗進了縣衙。

  縣衙里,戶房書辦張攀聽到大亂,從戶房跑出,正撞上蔡鍾磐在衙門前把典史擊斃。

  還未咽下吃驚,劉承宗已提刀躍進衙門。

  張攀連忙叫道:「承宗?你瘋了,這是縣衙!」

  「張書辦,沒你們的事,都回屋。」

  劉承宗揚刀指向六房,把一個個書辦胥吏逼回房中。

  只剩張攀仗著熟識,出言勸道:「有什麼不好商量非要如此,你早說我幫你把老四爺放出來。

  你現在跑還來得及,再晚出不了城,你們再勇猛,難道還打得過延安衛?」

  劉承宗搖頭笑道:「早幹嘛去了,順民劉承宗誰都不敢打,可你看我今天還順麼?什麼狗官,真當一身官服能護得了他?」

  說罷,老兵先衝進門裡,隨後高顯也提著雙刀進來。

  劉承宗朝高顯使了個眼色:「制住縣官。」

  高顯血染衣裳,領命提刀直奔縣衙正堂。

  蔡鍾磐正要去西衙,卻有獄卒死死頂住院門,不讓他進去,只得氣呼呼地退到一旁給手銃裝彈藥。

  劉承宗沒去推門,看見門縫後人影閃動,起手把短刀沿門縫捅進去。

  就聽門後一聲慘叫。

  他再退開兩步,返身一腳揣斷了門栓,提刀斧衝進西衙。

  餘下獄卒看他這樣哪敢阻攔,紛紛四散。

  有人正待騎牆,被他一把薅住掀翻在地,本當被捉住必死吱哇亂叫,卻聽劉承宗拿刀頂住道:「開牢門,饒你一命。」

  獄卒如蒙大赦,哐哐在地上磕了兩個響頭,哆哆嗦嗦拿了鑰匙,引他往牢里去。

  陰暗牢房裡已經沒有獄卒了。

  幾十個囚犯鼓譟大叫,還有人使勁想要破壞牢房木柵,就見殺得像個血葫蘆般的劉承宗押獄卒進來,一時間都不敢說話,期待著看過來。

  只有劉向禹面如死灰。

  他有預感,從外面大亂心裡就已經有預感了。

  此時看兒子指揮獄卒把一間間牢房打開,嘴唇哆哆嗦嗦,說不出來句話。

  直到牢房大開,他才把著劉承宗的胳膊道:「獅娃,大害了你啊!」

  「大,這世道早晚有這一天,走。」

  劉向禹也知此地不是說話的地方,點頭道:「對,要快快出城,走。」

  一干囚犯各個拾起地上獄卒散落的鎖鏈、棍棒,就連劉向禹都拖了條短棒握在手中。

  眾人隨劉承宗鼓譟衝出西衙,正待殺出衙門,卻見劉承宗停住腳步不走了。

  「獅子,走啊,怎麼了?」

  劉承宗歪歪脖子,揚刀朝衙門大堂指道:「大,縣衙老爺不讓咱家過日子,我也不能讓他活,都別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