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南舟這麼一提醒,李銀航雞皮疙瘩差點直衝天靈蓋。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她直接將以前吃冒腦花的體驗和當下所處的環境通感了一下。
她疑心自己嗅到了一股淡淡的生脂肪的味道。
連呼吸都變得油膩了起來。
在這樣的心理壓力下,李銀航連呼吸都覺得掏心掏肺地噁心。
這他媽就是精神系攻擊嗎。
再想到那個前所未有的「星幣11」級別的難度,李銀航第一次覺得自己要不行了。
眼看著李銀航臉一點點漲紅,江舫搭了一下她的肩膀,將choker上裝飾用的銀鏈卸了下來,在她眼前輕輕搖晃,在微薄的光線下,盪出一圈圈光暈,成功吸引了李銀航的注意力。
江舫:「你是害怕幽閉空間嗎?」
李銀航努力調整呼吸,促聲回答:「不。」
江舫:「害怕黑暗?」
李銀航搖頭。
江舫:「害怕聲音?」
李銀航:「有一點。」
江舫:「氣味?」
在和江舫的對話中,李銀航行將崩裂的心態一點點從懸崖邊緣自行掙扎著爬了回來。
她竭盡全力地用「表達恐懼」來面對恐懼:「嗯。」
江舫的眼神帶著蠱人的溫柔:「這裡並沒有什麼氣味。可以放心呼吸。」
眼看著李銀航的呼吸恢復平順,江舫微笑一下,轉身離開。
幾乎是在轉身的瞬間,他的笑容就自然隱匿了。
他的溫柔是特供的,不希望拖後腿的人存在在隊伍中。
問題解決了,自然也不需要他的溫柔了。
他走到南舟身邊:「南老師,感覺還好?」
此時一隻san值怪物正在左顧右盼,沒有一點不適的表現:「什麼?」
江舫:「……沒什麼。」
南舟扭頭望去,看見李銀航的臉色仍是紅白交加,不由蹙眉:「銀航不舒服?」
李銀航努力咽下口腔里泛濫的酸水:「差不多要好了。」
南舟的語氣有點困惑:「你為什麼不舒服?」
李銀航滿眼哀怨,被殘餘的反酸味道噁心得淚眼朦朧。
——還不是你說我們在別人的腦袋裡。
在李銀航委婉地表達了自己的不適來源後,南舟卻並沒有在第一時間表示理解。
南舟:「你覺得噁心,所以你隨時會吐。」
南舟:「吐在別人腦袋裡,是很不禮貌的事情。」
南舟:「既然你掌握著噁心別人的主動權,你為什麼還要不舒服。」
李銀航:「……」
李銀航突然覺得自己好了。
南舟式邏輯的效果比江舫的轉移注意力還要拔群。
硬核寬慰過李銀航後,南舟已經踩著柔軟的髓質地毯,頂著那無處不在的咀嚼音,來到了中心走廊中的一扇「門」前。
當真正步入這條「走廊」時,南舟才感受到了腳下些微的凹凸與崎嶇。
像是在不平坦的地面上行走。
而這扇門,應該是具象化的、某種大腦物質的入口?
南舟叩了叩門,禮貌道:「有人嗎。」
江舫:「……」
他一時不知道是冷寂一片更恐怖,還是有人回應更恐怖。
李銀航總算緩過勁兒來了。
她乖乖站到了南舟身邊,和他一起打量著眼前這扇普通的、表面宛如覆蓋著白色蛛絲一樣的組織的門。
門縫與地面存有一點距離,內里隱隱有光透出。
南舟單膝跪下,看向了門縫內側。
透出的光是五彩的,帶著點幻覺的暈輪,像是日光反射到油彩上的光澤。
南舟輕聲自言自語:
「如果我們真的在一個人的頭腦里……」
「這會是什麼樣的一個人呢。」
和其他兩個人確認過眼神,確定大家都做好準備後,南舟壓下了門把手。
四周的景象陡然一變。
咀嚼的怪音消失了。
他們進來的門也隨著開啟的那一瞬,徹底消失在了他們的身前身後。
一股夾雜著木質和書墨香氣味道的微風拂面而來。
南舟睜開眼睛,發現他們正置身於一間巨大的……單層圖書館內。
圖書館巨大的穹頂,像極了一頁正在被翻起的書頁,其中一角高高翹起,帶動著其他三角也發生著微妙的形變。
書架和地板、牆壁一樣,都是橡木材質。
林立的、呈括號形狀的弧形書架,將三人牢牢括在當中。
南舟往前走出幾步,走過幾架書,發現書架排列沒有任何順序可言,仿佛是隨心所至。
而他們三人手裡,都多了一本精裝硬殼書。
南舟打開了書。
書內卻是一片空白。
從扉頁到末頁,沒有一字一畫的內容。
白紙從他掌心翻過,發出嘩啦啦的紙響,聽著叫人心裡發空。
南舟和江舫交換了一個眼神。
南舟:「我上去看一眼。」
說著,南舟將空白書夾在身側,就近蹬著書架邊緣,三跳兩跳,站到了書架頂端。
他們正在這個怪異圖書館的正中央。
圈層交疊,亂中取序。
一層層弧形的書架從中央擴開去,彼此呼應。
宛如八卦陣中的迷宮。
最終,構成了一個圓滿的圓。
這迷宮一樣的書架的唯一出口,就在他們的正南方。
那是一扇雕鏤著奇異浮凸花紋的木門。
江舫在底下觀察周遭環境,同時問他:「看到什麼了?」
南舟簡單概括:「書架像迷宮。出了迷宮,還有一扇門。」
李銀航精神一振:「我們走出這個迷宮,從門裡出去,就能獲勝了,是不是?」
南舟低下頭來,認真說:「不是。」
李銀航剛想說話,就見一個扛槍的獨腿小錫兵哐哐哐地跳了過來,出現在了書架一端。
江舫側身迅速把李銀航護在了身後,背手向後,取出了攻擊的撲克牌。
南舟坐在書架頂,垂下一條腿來,望向只有他膝蓋高的錫兵。
……滿眼好奇。
錫兵手持長矛,敲了敲地面,用悅耳短促的男音說:
「你們想要打開出去的門,是嗎。」
「動起腦筋,來幫幫他吧。」
說完,它踢著尖頭皮鞋,篤篤地往前蹦去。
李銀航和江舫對了下視線,選擇跟了上去。
南舟沒有走在下面,在書架之間邁步跨越,步伐輕捷無聲,好幫他們指出最近的道路。
也好確定,錫兵帶他們走的路,有沒有埋伏或陷阱。
在錫兵的帶領下,他們從這些迷宮似的書櫃繞出去,也足足花了10分鐘。
他們輕而易舉地來到了那扇門前。
直到到了門側,李銀航才明白南舟說的話是什麼意思。
在那扇紋路凹凸的門上,鑲嵌著一副西洋棋的棋盤。
有一具乾屍模樣的人形,及肩的長髮披在肩膀,一隻枯槁的手搭在棋盤一側,守著面前的一盤黑子殘局,睜著一雙乾巴巴的眼珠子,眼下是一圈圈、幾乎要耷拉到嘴角的青灰色細紋。
他像是一尊下定決心要把自己坐死在這裡的泥偶,稍稍一指戳上去,就能當場崩解。
而和他對弈的白棋,與其說是人,更像是那扇門。
白棋無手而移,無風而動。
他們來到棋盤前時,黑棋已經被白棋將死。
黑色的王棋倒在棋盤上,琉璃似的閃著微光。
錫兵踮著獨腳,煞有介事地欣賞著棋盤,和乾屍對話:「又輸了啊。」
乾屍對著棋盤,默默出神。
李銀航:「……」
這位只和同桌下過課堂五子棋的選手小心看向其他兩人,小聲道:「你們……誰下過這個……」
她甚至一時想不起西洋棋的官方名稱。
憋了半天,她籠統道:「……棋?」
南舟探頭注視棋盤:「我可以現在學。」
江舫注視著南舟:「懂一點。」
南舟果然看向了他。
江舫笑容溫和了許多:「讀大學的時候,參加過兩屆校級比賽。」因為有獎金。
南舟的眼睛如他所願地亮了亮:「以後要教我。」
江舫已經察覺了棋盤上的異狀,探出手去,同時溫和承諾:「……一定。」
他發現,有八枚黑棋還在原始布子的位置,從頭至尾沒有移動過。
而當他試圖挪動棋子時,才發現,這八枚黑子都像是熔鑄在了棋盤上,根本無法移動。
一枚戰車,一枚主教,一枚騎士,四名禁衛軍,都是面目模糊,完全無法移動的狀態。
八打十六,能贏才怪。
看來,錫兵叫他們來,並不是來叫他們下棋的。
果然,錫兵用手中長矛一指南舟他們:「喏。找棋子的人,我給你帶來了。」
乾屍並沒有抬頭。
他只是掀了掀眼皮,「立方舟」就聽到了他皮膚乾裂的細響。
有讓李銀航不敢細想其具體成分的餎餷,沿著他的眼皮落在了膝蓋上。
錫兵似乎也怕他一發聲,先碎裂當場,咔嚓咔嚓地轉過頭來,圓形的卡通眼睛對著南舟三人眨了眨:「我的朋友,丟失了重要的棋子。」
「它們的靈魂太頑皮了,總是被新鮮的、又與他們有關的故事吸引,跑去各種各樣的書里,藏起來。」
「只要將屬於它們的書帶來棋盤邊,它們就能在棋盤上復活。」
「你們要做的,就是找到它們。」
「我的朋友贏了棋,你們就可以出去了。」
錫兵的眼睛看定了他們,嗓音也變得低沉。
「但是,我們需要約定幾條禁忌。」
「禁忌一,不可破壞書櫃。」
「禁忌二,不可打擾。我的朋友需要專心下棋,討厭打擾。」
「禁忌三,不要被其他的錫兵看到。我帶你們幫助我的朋友,是作弊行為。每隔三十分鐘,它們會五人一組,在館內巡邏一次。如果被它們看到,你們會被當做賊;如果被它們抓到,你們會被做成錫兵。」
「友情提示,再過十分鐘左右,它們就會來了。」
「每觸犯了一條禁忌……」
「你們手裡的書,就會吃掉一部分你們的故事。」
仗義的錫兵對他們舉起了長矛。
「幫助我的朋友獲勝。」
「或者,留下來,成為我們的故事之一吧。」
李銀航掉頭看向背後迷宮一樣的書山書海,頭嗡的一下大了好幾圈。
「吃掉故事」?
「成為故事」?
這意味著什麼?
難道是記憶被書吃掉?
然後……變成和眼前的這具沒有感情的下棋機器一樣的生物?
還沒等她理清楚頭緒,就聽南舟認真地指著那幾枚死棋,跟錫兵徵詢意見:「掰下來行嗎。這個不難掰。」
錫兵:「……」
南舟主動道:「我掰給你看。」
錫兵袖珍的長矛一豎,阻止了南舟的動作,顯然是遊戲規則的堅定維護者。
在這之後,它踮著腳,繼續觀望他乾屍朋友的棋局了。
莫名其妙地被塞了個古怪任務的李銀航一頭霧水,小聲嘟囔:「可這和『腦侵』又有什麼關係?」
剛才搞事未果的南舟卻以極其平淡地表情語出驚人了:「大概是因為,這裡是大腦額葉里的額上回區?主管運動、學習、計劃、計算和工作記憶?」
提出這個天馬行空地猜想後,他看向了圈層交疊的書海:「這些書,也許都是這個大腦的主人看過的吧。」
作者有話要說:
舫哥:溫柔特供,在線拐貓.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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