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腳輕勾在了易水歌身旁的鐵欄杆踏腳上。
易水歌頭也不回,也知道身邊人是誰。
他迎著拂面而來的風,問:「如果這上面的是你,換你許願,你會許什麼?」
謝相玉眼睛也不眨一下:「我許願你有生之年天天陽痿。」
「好素質。」易水歌面不改色地誇獎他,「從一而終,我越來越有和你過一輩子的信心了。」
謝相玉:「……」
我他媽是在罵你。
你他媽不要侮辱成語。
「許願你胖一點吧。」易水歌順手攬過他的腰身,輕拍了拍,「腰都給操細了。」
謝相玉:「……」罵人.jpg
他翻了個白眼,尖酸道:「義警易先生不是心懷天下嗎?怎麼不許個讓世界和平的願望?」
易水歌笑了,把一頭略自來卷的頭髮往後捋去,露出一個美人尖:「我不在上面啊。……我要是在上面,現在恐怕要苦惱死了。」
塔上塔下,每一個聲音都在討論許願的事情。
大多數人並不像易水歌。
他們把這件事想得單純又美好。
「鏗鏘小玫瑰」之前做信息販子的工作,小日子過得緊巴巴,被生活所迫,轉職到「家園島」做農業生意後,她們卻誤打誤撞地走上了一條正途。
四個穿著沾著泥巴的牛仔褲的姑娘,坐在她們蓊鬱果林的排水溝旁。
盧璐露捧著蘋果,虔誠且由衷道:「希望以後每天的收成翻倍再翻倍。」
話沒說完,她的腦袋就挨了兩下打。
「地你還沒種夠啊。」陳美冰沒好氣道。
楚微也含笑評價說:「傻。」
唯一一個沒動手打她的是隊長邵倩。
她溫柔地揉了揉盧璐露的腦袋:「沒種夠的話,等我們出去,我把工作辭了,咱們一塊找個地方種地去。」
盧璐露也不疼,抿嘴一樂,枕在了邵倩肩上。
在她們看來,一切都要結束了。
此時的「鏽都」。
「青銅」的陸比方,像是一隻溫馴高大的大型犬,伏在二樓窗邊,和四周其他玩家以同一個姿勢仰望天空。
梁漱見他手裡仍握著那面印有他與女朋友及妹妹陸栗子照片的小鏡子,一時失笑。
以前,梁漱看這小子這麼惦記他的妹妹和女朋友,人又憨厚,一副死心塌地要立flag的樣子,總怕他一個不小心,出了點兒事,沒能苟住,平日裡就儘量顧著他,可也架不住他為人實誠,幹什麼事兒都愛沖在最前頭。
沒想到他運氣不壞,只受過兩三次傷,就這麼跟頭踉蹌地活到了現在。
賀銀川咬著一根狗尾巴草,將穗咬得一翹一翹。
他沐浴在月色和天柱的雙重光芒下,倚在樓下含露的草坪上,輕吹著《紅河谷》的口哨。
梁漱笑道:「賀隊,心情不錯?」
賀銀川單手倚在膝上,指尖敲擊著膝骨,打著拍子,嘴角掛著淡淡的微笑,好心情溢於言表。
他忽然像是想到了什麼,笑顏頓斂:「小周?」
他身後盤腿而坐的周澳:「……」
他已經放棄告訴他自己其實比他大兩歲的事實了。
賀銀川憂心忡忡地把周澳的手抓來,細細研究,自言自語:「等出去後,你的手不知道能不能好。」
周澳低頭望一眼裹到了指尖的繃帶。
他的小臂和雙手早在一個副本中,為所有人保障後路時,被墜下的石門齊肘碾碎。
要不是賀銀川玩命,在下一個副本中把完成率衝到了100%,給他贏得了一個能代替他雙手功能的S級道具。
如果周澳沒記錯的話,那是他第一次把過關放在最優先的位置。
周澳不以為意,淡淡道:「只要能活著就不要緊了。」
賀銀川抱著他的手,蠻驚訝地瞥了他一眼:「誰說不要緊?你要是手沒了,等你找到媳婦前我都得給你做飯啊。」
梁漱在旁邊忍笑忍得肩膀微顫。
周澳望著賀銀川藏在鬢角髮絲內的一刃微亮的刀疤:「那就不找了。」
賀銀川沒抬頭:「不找哪兒行。我做飯可難吃啊。」
周澳:「吃過。可以的。」
賀銀川擔心完周澳,餘光一轉,才發現他們中少了一個人。
他四下環顧:「小林呢?」
林之淞獨身一人站在鋪滿駁光的街道上。
他年輕的臉繃得緊緊的。
之前,林之淞曾和易水歌短暫探討過許願的事情,知道這背後的利害,無論如何也放不下心來。
他的雙拳垂在身側,攥著兩把滿滿的汗。
深呼吸兩記後,他抵著衣服狂跳的心臟才稍稍恢復了些正常。
他望向天空。
……拜託你們了。
一部分玩家因為遊戲接近尾聲而狂喜。
一部分在想那個多出來的外國佬是誰。
一部分玩家仍在擔憂「立方舟」會趁這時候對追殺過他們的人展開報復。
各人的心思不同,卻都不約而同地對上面的人寄予了厚望。
這些人一生的祈禱和濃重的希望,都化作無形的重擔,沉沉壓在了千尺高空之外的「立方舟」的肩膀上。
麥丁森先生倒是對周邊的環境不甚好奇。
他的雙眼都鎖定在平台中央亮起的6根蠟燭上,眼中盛放出熱烈的光芒。
注意到南舟和江舫靠近平台邊緣,查探情況去了,他便試圖向桌子方向靠攏。
李銀航踩在堅實的地面上,腿卻是虛軟的。
她想要跟身邊的南極星說話,分散一下此時的緊張感:「南……」
緊接著,她駭然發現,自己張口時,聲音小得超乎尋常。
這裡的空氣雖然能供人順暢呼吸,卻不再是能夠傳遞聲音的介質。
——她想要說的話根本傳不出去。
李銀航張了張嘴,並沒有陷入慌亂。
她在第一時間嘗試打開自己的倉庫。
然而,不管是倉庫、等級欄,還是世界頻道的對話框,她面板上的一切狀態被鎖死了。
包括她想要取用的紙筆,都呈現出「無法使用」的死灰色。
她唯一慶幸的是,南極星並沒有被南舟放入倉庫。
他還活生生地站在自己身前,和她同時發現了他們只能幹張嘴、發不出聲的事實。
望著他困惑的面容,李銀航發現自己根本無法想像,南極星和這些道具一起被冰封在這些格子裡、面目鐵青、喪失活力的樣子。
悅耳的提示音恰在她心底一片冰涼時響起:
「歡迎。」
「歡迎南舟先生、江舫先生、李銀航小姐、元明清先生、陳夙峰先生、麥丁森先生,來到我們最後的許願環節。」
「現在,請有序進入等候室。」
那聲音平曠遼遠,響徹全球遊戲區,讓底下喁喁的低語聲一時止息。
等候室?
這裡一馬平川,哪裡有房間?
當李銀航心底冒出這個疑問時,她腳下浮空的大地抽搐震動了起來,發出了隆隆的低吼。
下一瞬,一面巨大的灰色牆壁貼著她的肩膀憑空升起!
她下意識地想要躲避這平地而起的異變,一個踉蹌,眼前便是一花。
她被南極星保護在懷裡,向後疾拉而去!
數道聳立的高牆,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趕羊一樣將本來是分散站立的幾人等份切割了開來,形成了六個並排而立、長、寬、高均為3米的正方形房間。
房間內顯而易見地沒有任何出口。
察覺到他們現在成了籠子裡的小白鼠,李銀航憤怒至極,怒擂了一記牆壁。
現在他們說不出話,且無法利用紙筆溝通,連當面寫字都做不到。
他們還沒有商量好!
可高維人明擺著是不打算給他們任何準備的機會。
廣播中悠揚的女聲中也適時浮現出一點嘲諷的笑意:
「請決定許願的順序。」
說著,高分子材料的牆壁上亮起了一個長方形的輸入框,下方自帶輸入數字的軟鍵盤。
接下來,是一片聽不見呼吸聲的、窒息至極的寧靜。
被強制禁言的幾人,都不約而同地感受到了手心的微汗感。
天地之間,只剩下了那個愉快的女聲:
「請六位優勝者,從1-6這六個數字中,選擇自己許願的次序。」
「許願的次序,按照從小到大的數字順序順位排列。」
「友情提醒,許願的順序,講究先到先得哦。」
南舟望著屏幕,凝思半晌後,選擇了「6」。
他可以擔任收尾的工作。
萬一許願有什麼紕漏,他可以補全。
但當他鍵入數字「6」、並不大嫻熟地點下「確認」按鍵時,他的指端傳來了報錯的異常震動感,輸入框也在剎那間轉為了刺目的鮮紅。
——「6」這個數字,已經有人占據了。
是誰?
與南舟有同樣困惑的,是身處他隔壁的江舫。
他垂下手,微微搖頭。
這可不大妙啊。
最後一個位置至關重要。
如果被不懷好意的人占去了,那可糟糕了。
然而事已至此,也無法轉圜了。
江舫刪除了「6」,轉而鍵入了「1」。
「1」仍然是一個關鍵位。
如果能給後來的人做好榜樣,或許能彌補他們前期對於「許願」細節溝通不足的麻煩。
望著再次亮起的紅燈,江舫輕嘆了一聲。
……看來,有很多人都有自己的小心思啊。
最終,江舫的許願位鎖定到了「3」。
所有人的許願位置,在極致的沉默中被擇定。
當最後一個人鍵入自己選擇的順序後,女聲再次響起。
「……每個人都在生日時許過願望。」
「許下心愿後的常規環節是什麼呢?自然是吹熄蠟燭咯。」
南舟閉上眼睛,側耳傾聽著每一個細節。
他沒有過過一個正式的生日。
但他清楚地記得,平台中央的桌子上,有六根燃著的蠟燭。
「請各位許願者按照確定下來的許願順序,聽取提示,依次離開等候室,來到許願台前,說出自己的心愿後,並吹熄蠟燭。」
「請記住,每個許願者有且僅有一根蠟燭可使用。」
「每根蠟燭上都有相應的編號。不可以任何形式觸碰、損毀、熄滅其他許願者的蠟燭。做出以上行為的許願者,本人願望無效。」
「放心,被觸碰、損毀、熄滅的蠟燭,會被調換成新的蠟燭,不會影響許願的效果。」
「注意:排位靠前的許願者,願望一旦形成,後來者不可以任何形式否定前者的願望,只能增添相應的條件,予以補充。在後來者的願望不與先前願望產生本質衝突的前提下,願望將可成立。」
「那麼,如果對基礎規則沒有疑惑的話,我們就開始吧。」
李銀航:「……」
NND他們有「表達疑惑」的機會嗎?
在她腹誹時,轟轟然地,一扇等候室的門拉開了。
一隻腳在門內駐足猶豫了許久,方才一步邁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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