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陣抱了一陣佛腳,又有概率撐腰,哪怕是在江舫手下吃過重虧的戴家兄弟,也覺得自己行了。
江舫絕口不提自己「不上洗牌機」的要求。
因為他知道這麼說,對方絕對不會答應。
他主動從己方陣營走向了被其餘四人孤立的曲金沙,用雙臂壓上桌角:「怎麼不讓曲老闆上啊。」
只要江舫想,任何人都可以被他用推心置腹的好友的架勢對待。
不過,也徒然是一個架勢罷了。
曲金沙揚眉看向他,長久地凝視了一會兒,聳聳肩,大致明白了他特來撩閒的目的:「以前在撲克上可是輸過你一次的,你就當我是怕了吧。」
江舫托腮笑道:「正好可以趁機扳回一局啊。」
曲金沙擺擺胖手:「還是不了。」
江舫蠱惑他:「我們這回用機器啊。」
曲金沙苦笑一聲:「上次我們難道沒有用嗎?你會怕機器?」
江舫煞有介事地:「怕啊,特別怕。」
曲金沙儘管已經猜到了他的七分目的,卻還是欣賞他這份恰到好處的矯揉造作:「你小子啊。」
這一番對話,斷斷續續落入了不遠處四個高維人的耳中。
不管文嘉勝和姜正平怎麼想,聽到江舫這麼說,戴家兄弟立時打起了鼓來。
江舫說這話,他們是信的。
之前的輪盤賭、賭大小、還有推幣機,「立方舟」全都是在他們原本勝券在握的機器上勝過了他們。
這三次慘痛的經歷,讓他們不得不警惕。
機器是一頭怪獸,一旦拉扯不住韁繩,就會敵我不分地啖盡血肉。
於是,他們坐上了一張普通的賭桌。
文嘉勝主動提出:「每局都是莊家洗牌,輪流坐莊。」
輪番洗牌,而且牌都在明面上,就不必擔心有人做手腳。
他們也並不打算換牌。
半個小時的時限不長,把一副牌玩到底就行。
對21點來說,想要成功記牌,最重要的一點就是不能換牌。
在這一點上,江舫和三人倒是不謀而合了。
江舫遙遙望了一眼不遠處的全自動洗牌桌,目光中流露出了一點恰到好處的惋惜:「……那好吧。」
第一名莊家通過扔骰子來決定,點數大者為勝,接下來,就是按順時針的順序,輪流坐莊。
這一回,江舫沒有隱藏自己擲骰的本事。
當然,他也沒有任何隱藏的必要了。
南舟站到了江舫身後觀局。
三枚骰子被他在指尖捏了一捏,並作一排,帶著流水似的寸勁兒。
然後他隨手一滾,三枚齊齊向上的「6」點,成功把他保送上了第一局的莊家之位。
自此,21點遊戲,正式開始。
江舫從盒中取出一副完全嶄新的撲克牌,慣性地用食指一彈,一指在桌面上抹開,輕巧靈活地用尾指挑起了一張紅Joker。
那薄薄的一張卡片像是無形中生了翅膀,垂直向上飛去,被南舟一把夾在了指尖。
另一張黑Joker也如法炮製,險伶伶地落到了南舟手裡。
江舫回身一眨眼,穠秀的眉睫間自帶了一段風流:「幫我們拿好啊。」
元明清腦海中不合時宜地跳出了一個人類社會的形容詞,可以精準概括江舫的行為:
孔雀開屏。
然而,下一秒,那52張牌就像是一把綺羅扇,蓬地一下在江舫掌心開了扇,是圓滿有序的扇形,像極了孔雀迤邐的尾巴。
他把牌面朝向了對面的三人:「沒有問題,驗驗,是新牌。」
三人對他的動作是下意識的鄙薄,因為這實在太像是炫技。
只有逐漸上道的姜正平袖手旁觀,一雙眼睛明亮得像是預備狩獵的鷹隼。
江舫這一番作態,必然是有所圖謀的。
不過,這恰恰好落入了姜正平的彀中。
他還沒忘記最初的規矩。
如果抓到賭客出千,規矩是1賠25。
要是一局的賭注能抬到1萬,江舫就需要倒償他們25萬積分。
這才是姜正平追求的絕殺。
江舫把52張牌面向自己,順順溜溜、敞敞亮亮地開始了洗牌。
姜正平眼前一花,只見江舫用首部的紅桃A一撩,52張牌頓時像是鋼琴內部密密排布的琴弦,帶著一點演奏的韻律,被勾成了漂亮的拱橋狀。
紅桃A由頭部變成了尾部,江舫甩手一敲一打尾牌,借著一點挑勢,一沓撲克便被他整副執握在了單側掌心。
牌身倏然一晃,姜正平的目光甚至來不及聚焦,那牌便一張張地互相穿篩,他甚至沒能來得及眨眼,就遺失了所有牌的定位。
……他還是太高估自己了。
一張牌的頭似乎是緊緊叼著另一張牌的尾的銜尾蛇,天衣無縫,密不透風。
大浪淘沙一樣地洗牌完畢,又平放在桌上橫切過三次,江舫便撤回手來,在桌面上點敲兩下,以示洗牌完畢。
隨即,他為自己先取了最上面的兩張牌,在自己面前擺成了一明一暗。
4人局的21點,發牌規則是這樣的:
每一局開場,莊家在洗牌後,都要給自己發2張牌,牌面一張向上,一張倒扣,算是明牌+暗牌的組合。
然後,莊家要為3名閒家各發兩張牌,兩張牌牌面都要向上,算是明牌。
而江舫翻出的明牌,讓在座的其他人都吃了一驚。
是A。
在21點的規則中,J、Q、K三樣牌的點數統一算作10,2到10則按牌面的數字計數。
A最特殊,可以算1點,也可以算11點。
抽出的牌面的數字相加,就是21點獲勝的關鍵。
不管是莊還是閒,抽到的牌數字相加,越接近21點,越能獲勝。
但一旦超過21點,就算「爆牌」落敗。
莊家和閒家的玩法又不大一樣。
對3個閒家來說,他們需要在到手2張明牌後,根據牌面數字下注,選擇自己是否要跟牌,要牌的次數不限,但每次要牌,都得是明牌。
直到認為自己的牌足夠大,比如到了19、20的時候,為了避免爆牌,閒家可以選擇停止跟牌。
但如果超過了21點,就直接輸掉。
至於莊家,江舫需要在對面3個閒家都停止要牌後,再揭開手中的暗牌,並繼續一張張要牌。
如果他手裡的總點數相加,小於等於16點,比如是13、15點,就必須繼續從牌堆里拿牌。
如果相加的點數大於16點,他就必須停牌,不能再拿。
最後,莊閒雙方比較手中牌面的最大值。
1對3,如果3家中的最大值小於江舫手裡的牌,江舫勝;大於的話,就是閒家勝;持平,則是平局。
每一局基本的賠率是1比1。
可是,這裡有一個通用的隱藏玩法。
因為A可以視作1,也可以視作11,和10相加,可以直接算為21點。
閒家開局抽中「黑傑克」的話,可以直接獲勝。
所謂「黑傑克」,就是開局恰好抽中了一個A,一個10,湊成一個21點。
而當莊家第一輪明牌為A時,閒家就必須先下注「買保險」,猜莊家手中那張暗牌是不是10,能不能湊出一個「黑傑克」來。
閒家如果猜對了,本局閒家勝。
閒家如果猜錯了,就輸掉保證金。
江舫開局見A,不管是觀戰的姜正平,還是對面的三位閒家,第一反應都是他出千了。
因此,在江舫準備給其他三名閒家派牌時,私下裡交換過眼色的文嘉勝抬手摁住了他的手腕。
他虛虛扶住江舫的袖口下方,有意發力捺了一捺,卻沒能摸到想像中的牌狀物。
文嘉勝不由皺眉。
難道不是用藏好的牌替換嗎?
他不動聲色地收回了力道,說:「我們自己取牌。」
江舫也跟著笑盈盈地活動了手腕:「好啊。」
因為完全信不過江舫,三家閒家各自動手,抽了兩張牌。
很快,他們面前都放上了兩張明牌。
但他們的臉色反而更加難看了。
戴學林最先按照順序抽牌,面前是黑桃6和黑桃9。
戴學斌第二個,面前是方片5和10。
文嘉勝面前是草花7和8。
每個人手裡所有的牌,不僅花色一致,且兩兩相加,都是15,只要再抽上一張稍大點的牌,就有超過21點爆牌輸掉的風險。
他們更加疑心江舫是出了老千。
可江舫把動作都擺在明面上,是正大光明地洗牌。
就算他能出千,可按照他那種全盤打亂的洗法,怎麼會變成現在這樣子?
難道他真的能將撲克玩到如臂指使的地步?
偏偏江舫在審視了一遍牌局後,還笑眯眯地說起了風涼話:「幾位果然是心有靈犀,連抽的牌都是15啊。」
說著,他又側身支頤,輕輕地把玩起耳骨輪廓來。
他耳垂和耳骨上各有一個耳洞,是他年少輕狂時的產物。
他順勢用指尖點了點自己暗牌的一角:「買保險嗎?猜猜我這張牌底下是什麼?」
他壓低了聲音:「……會是『黑傑克』嗎。
三人對視,暗自互換情報。
他們早在賽前就約定好了一些簡單的暗號。
姜正平作為軍師,縱觀全局,心思澄明。
如果江舫控牌的本事真的有控骰那樣高明,那他想要10,就能拿到10,這牌能構成「黑傑克」的可能性不容小覷。
可如果他們買了保險,就會有兩種結果。
第一,閒家猜對,暗牌的確是10,江舫就會輸掉遊戲,並且支付1賠2的賭金、
第二,閒家猜錯,暗牌不是10,閒家輸掉一點保險金,遊戲繼續。
姜正平想,如果他有江舫的本事,他傻了才會摸暗牌做10。
選擇權握在他們手裡,江舫根本無法預測他們會不會買保險。
那麼只有不選擇10,他才能立於完全的不敗之地。
他故意把所有閒家手裡的牌湊成15,之前也是百般作秀,就是要充分展示他的牌技,誘導大家以為他手裡的暗牌數值是10。
但只要細想一想就能知道,只有第二種對他才是最妥當的。
文嘉勝也是這麼想的。
他用尾指輕輕敲擊了桌面。
這是「無事,繼續」的意思。
他說:「我們不買保險。繼續吧。」
說罷,三人不去看江舫的臉色,各自默默抽牌。
因為他們的分數都卡在15這個不尷不尬的位置,他們只能繼續要牌,不能停滯於此。
三人下注1000後,各抽一張。
這回他們學乖了,並未按順序抽。
戴學林運氣不好,抽中了一個K,K數值算作10,當場爆牌出局。
戴學斌則抽中了一個3,來到了18點。
文嘉勝則從牌尾,摸到了一個5。
看清數值後,他的心登時狂跳起來。
15+5,20點,只比21點差一點點!
他當即表示,不要牌了。
戴學斌也繼而決定不再跟牌。
江舫神情間也流露出了一絲意外,把手抵在了自己的暗牌上,準備翻面。
文嘉勝越過桌子,按住了暗牌的另外一角,阻止了他的動作。
他笑裡藏刀:「怎麼不問我加不加注?」
「……好。」江舫頓了頓,「文先生加不加注呢?」
「我加。」文嘉勝冷靜道,「我加到5000點。」
這也是他們事先約定好的。
這是姜正平的戰略,為求最大限度的穩妥,就算加碼,人數最多不能超過2人,籌碼也不能加到超過5000。
「5000啊。」江舫突然抬起手,捉住了文嘉勝的手指,似笑非笑道,「少了點兒吧。」
這話一下撩起了文嘉勝的雞皮疙瘩。
可還沒等他分析出江舫此話何意,江舫就用文嘉勝的手,反挑開了他那張倒扣著的暗牌。
紅桃10。
「BlackJack。」江舫用食指和中指夾起那張牌,對他們親親熱熱地招呼道,「不好意思,僥倖了。」
姜正平呆住了。
……江舫是怎麼想的?怎麼敢把10堂而皇之地放在這個位置?
他怎麼能預測他們不買保險?
看到江舫把牌擲入牌堆,笑意盈盈的樣子,姜正平立即在心中重整了旗鼓。
還好,損失不多。
反正下一局也不是由他洗牌了。
他倒要看看,牌落在他們手裡,江舫還能怎麼出千!
作者有話要說:
舫哥:不對媳婦開屏,孔雀尾巴將毫無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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