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章 斗轉(二十)

  南舟望著2號機上小丑面頰上塗抹的燦爛油彩和不斷張合的鮮紅嘴巴,面上一派寧靜,在心裡則默默舒出了一口氣。

  好險。

  果然,他的判斷是正確的。

  不管是1號機和3號機,最終都是靠不住的。

  昨晚,他用10000點積分,對這3台機器進行了充分的研究。

  在3台機器前輪玩了一遍,耗費了整整6個小時後,南舟初步得出來的結論是,2號機最差,1、3號機的概率不相上下,很難判斷哪台更好。

  這讓南舟推導出了計劃的第一步:

  他決不能一個人賭。

  如果他是單方面進行投入,不管是和1、2、3哪台吞金獸對抗,他必然血本無歸。

  他要拉「如夢」的人一起下水。

  拉誰呢?

  讓曲老闆出戰雖然最為合理,但鑑於他這兩天的種種表現,他大概率不會被「如夢」信任。

  戴學斌剛剛經歷了一場慘敗,看模樣受挫不小,短時間內或許沒有再戰的勇氣了。

  所以,不出意外的話,他明天的對手應該是戴學林。

  當對著機器認認真真吃完了一角草莓蛋糕後,南舟腦中已經勾勒出了比賽規則的大概藍本。

  既然要比最後機器吐出來的籌碼誰多誰少,那要怎麼作弊才好呢。

  打從一開始,南舟就知道這不是一場公平的賭局。

  所以,他要想辦法出千。

  而且還要當著身後窺視著自己的戴學林的面出千。

  南舟並不知道1號機和3號機哪台機器最好,只能說試出了最差的。

  曲老闆作為「斗轉」的所有者,則一定知道所有賭具的虛實。

  南舟不能確定曲金沙想不想輸,但他能確定的是,在正常情況下,曲老闆這種擅長在逆境中自保並全身而退的人,絕對不可能去討戴家兄弟的不痛快。

  2號機雖然籌碼積累得最多,但搖出好東西的概率有多垃圾,一試便知。

  以他的性格,就算有心要幫助「立方舟」,也絕不會對戴家兄弟撒這種一戳即潰的謊。

  所以,在曲金沙的指點下,只要自己不選,2號機是不會有人碰的。

  也就是說,他和戴學林,在賭局剛開始的時候,是必然鎖死在1、3號機上的。

  然而,對於1、3號機的概率,僅僅通過短時間的測試,南舟實在看不出來哪個更好。

  南舟的規則中,特意設定了不管本金投入多少,贏家最後都能收回5倍報酬。

  這本質就是在引誘戴學林「多投」。

  戴學林一來沒有經過籌碼的微操練習,二來被規則背後蘊藏的巨大利益引導,三來性格急躁,沒有做水磨工夫的耐心,選擇一口氣大量投入籌碼才是常情。

  事實上,戴學林也的確這麼做了。

  南舟知道,自己的優勢不多,只能通過這一晚上緊急練成的多線操作籌碼的手法,和戴學林比拼一下。

  或許,在正式比賽時,自己的運氣會特別好。

  或許1號機就是比3號機好。

  但這終究只是「或許」而已。

  既然選定了這種遊戲方式,那麼他不要「可能會勝」。

  他只要「必勝」。

  在這種賭場天然占優的概率遊戲中,他追求的「必勝」,只能通過作弊獲得。

  南舟不是江舫,他會用自己的思路解決難以解決的問題。

  既然無法修改概率,那麼,他就修改一些別的東西。

  同理,既然機器一旦被外力破壞就會報警,那麼,他大可以破壞一點別的東西。

  昨天晚上,當戴學林瞪著一雙眼睛、從後面狙擊手一樣死死盯著他時,南舟的腳點在柔軟的地毯上,緊貼著2號機前方兩腳的支架,不著痕跡地向下發力。

  南舟腳上有數。

  在逐步發力間,南舟也做好了玩崩盤的心理準備。

  如果他發出巨大的響動,不慎把腳下這塊地板踏碎了,或者2號機失去支點,直接倒塌或是出現了明顯的歪斜,那他就不玩推幣機了。

  好在南舟的力氣拿捏得不錯,而「斗轉」的地磚質量也的確出眾。

  他生生用蠻力,將那兩塊支撐著2號機前腿的地磚踏得微微下陷了一點。

  這恰到好處地抹平了那讓海量籌碼壅塞在邊緣位置、卻無法順利下落的微妙角度。

  這樣一來,只要一次性贏下一次勝額較大的賭籌,虛堆在前排、積攢日久的籌碼就很容易被推落。

  南舟特意去餐檯多次取用食物和飲料,目的是通過不同角度,確認這點傾斜度從外觀看是否會引人懷疑。

  好在三台機器只是並排擺放,並不挨著,2號機的輕微歪斜,沒有干擾到其他兩台機器,且參照系也不明確,這一點點的前傾幾乎無法發現。

  這就是計劃的第二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

  第三步,南舟開始在每個機器上依次動作,儘可能把兩台機器的初始的狀態調整得更利於自己。

  ——他早已經為自己選定了1號機,並打算把3號機留給戴學林。

  所以,他通過操作擋板,把1號機的水果分數刷成了高分,又把3號機的水果分數刷成了看似喜人、但分數相當極端的狀態。

  ——部分水果燈只要再被觸發一兩個,就會立刻歸零。

  這正好可以克制戴學林那種大批投入的打法,也能搞他的心態。

  他又把第2台機器的分數故意刷成相當可疑的高分,爭取讓2號機看起來非常像一個陷阱。

  他的目的,就是讓戴學林離2號機越遠越好。

  第四步,在把1、3號機的數據刷到理想狀態後,南舟把手頭所有籌碼,一幣不剩,盡數投入了2號機中。

  2號機來者不拒,發揮了吞金獸的職能,盡數吞沒。

  他通過這一過程,不斷試驗,對2號機進行了更加深入的探索。

  2號機概率不僅是最低的,推力也是相對最弱的。

  這一點需要詳細且長時間的觀察。

  南舟是在所謂「無所事事」、「補充能量」的間隙中,仔細甄別三台機器所得出的結論。

  同樣質量的籌碼,當推盤施力時,新掉入的籌碼會有一個慣性前滑的動作。

  但因為籌碼堆得相當密集,這個前滑的力,很容易被堆在前方的籌碼影響,非要找準時機,仔細觀察,才能發現2號機里,籌碼的平移距離比其他兩台機器更短。

  推力不足,加上概率很低,這會導致2號機檯面上的籌碼積攢得極多,層層疊疊,對新手來說,會形成非常誘人的視覺衝擊。

  如果南舟沒有猜錯的話,2號機的日常上機率,肯定很高。

  而這些籌碼堆疊在一起,看似搖搖欲墜,實則以上壓下,聚沙成塔,更加難以移動。

  低概率,低推力,再加上三角金屬和兩側的暗格幣口分別泄力,讓2號機滿滿堆蓄在出幣口的籌碼成為了一排名副其實的「死亡之塔」。

  即使南舟把機器進行了物理修正,造成了一定的傾斜角,但因為它的推力堪憂,沒有小丑彩金級別的千枚籌碼進行推動,它還是一道難以逾越的壁壘。

  南舟的計劃,至此完全成型。

  如果他運氣足夠好,那他就在1號機上跟戴學林決勝。

  如果直到下午三點,「斗轉」開門,他們兩人的籌碼還是不相上下,沒有拉開足以致勝的差距,那他就賭一把,到自己準備的2號機上,用五個小時等一個小丑彩金,或者慢慢堆夠能夠推翻「死亡之塔」的數額。

  然而,在實際執行的過程中,還是出了一點小小的紕漏。

  第一,戴學林的運氣勝於南舟,3號機才是概率最高的那個。

  第二,戴學林對曲金沙的不信任度完全超過了南舟的想像。

  在戴學林通過一連串看似縝密的腦補、心態崩掉後,居然跑到了一看就是陷阱的2號機上。

  ……連南舟都想問問他到底是怎麼想的。

  這才是南舟那個時候頻頻關注戴學林的原因。

  如果那個時候戴學林在2號機上贏得的籌碼超過了南舟原本預留給自己的臨界點,那麼,他自然會發現機器的秘密。

  南舟所精心籌劃的局,就是白白給別人做了嫁衣。

  好在概率相當公平,沒有在不該到來的時候給予眷顧。

  而南舟也將計就計,利用了戴學林的心思,給他演了一出真假參半的戲,讓他以為,2號機本身就是一個南舟精心策劃,用來引君入瓮的陰謀。

  戴學林這隻小王八還挺乖覺,吃了虧就跑,非常利索,利索到根本沒來得及發現這台機器的異常。

  最終,這一台機器中寄予了無數其他賭客希望和怨念的果實,被南舟一次採擷到手。

  事到如今,戴學林心裡火亮亮地洞明一片,也看出是哪裡是癥結所在。

  ——不是什麼狗屁概率,是機器本身出了問題。

  他指尖發力,死死攥緊了南舟的領口,大有要把南舟當場勒死之勢:「南舟!!你——」

  南舟單手扶住機台:「你說。」

  戴學林心裡像是下了一場火,燒得他眼前一片發白。

  他甚至無法懷疑是南舟動的手腳。

  機台的傾斜,很有可能是賭場養護不善導致的,只是先前沒有發現罷了。

  無數痛罵宣洩的話烙鐵一樣燙在在他舌尖,又痛又麻,讓他說話都有了障礙:「機器……有漏洞!」

  南舟把腳在地毯上輕輕蹭了兩記。

  ……象徵性心虛一下。

  他回應道:「嗯,我發現了。」

  戴學林被心火灼燒得口乾舌燥,一張麵皮被眼前機器散發出的機械熱度烤得直發緊。

  ……南舟恐怕在昨晚就發現了2號機的問題。

  所以他才敢選推幣機。

  這就是他的底氣。

  他的確有心誘導自己,但卻不是去2號機,相反,他希望自己遠離2號。

  所以當自己坐到2號機前時,他開始觀望自己,擔心著自己會歪打正著,摸清他的底牌,但自己卻理解失誤,以為他是故意誘騙自己坐到最壞的2號機,便主動放棄了這大好優勢。

  這一切,都是因為他太過傲慢和自負。

  如果他昨天晚上也跟著南舟一起玩的話……

  戴學林昏昏沉沉地後悔著,渾然忘記了,南舟昨晚並沒有拍板敲定今天要玩推幣機。

  從謹慎的角度考慮,他也沒有足夠的底氣和本錢,陪南舟一起燒錢,研究出機器的弊病。

  可以說,戴學林猜中了大半真相,只是結論跑偏了。

  他認為,是他們對機器太過自信,沒有事先檢查機器,讓南舟鑽了空子。

  畢竟正常人不會想到對方能活活把地板磚給踩凹下去,從而送他們全隊物理超度。

  他搖搖晃晃地站起身,垂死掙扎道:「這是機器問題!!比賽不能算數!」

  出乎他意料的是,明明大贏了的南舟並沒有窮追猛打,而是挺平淡地確認道:「是不比了嗎?」

  戴學林野牛一樣咻咻喘著粗氣,剛才的得意早就順著毛孔,和著四肢百骸的力氣一道流失。

  「還有什麼比的必要嗎?你從一開始就占了優勢了!!」

  南舟發出了來自靈魂的拷問:「我沒有優勢。很公平。剛開始2號機我可是空出來的,中間你也有選擇的機會,你為什麼放棄了?」

  戴學林無法反駁。

  他現在只有一個訴求。

  不能比了。

  如果繼續比下去,他和哥哥都會被「斗轉」吞噬。

  ……早在看到上千枚籌碼湧出時,戴學林的戰意就已經被深埋其下,粉身碎骨。

  他咬牙強調道:「機器有問題,賭局不算了!作廢了!」

  「哦,你是這麼想的。」南舟挺痛快地點點頭,「那我們這一局就不算數了。」

  ……啊?

  就這麼輕易……放棄了?

  為什麼?

  他不抓著自己的出爾反爾兜頭痛打嗎?

  如果易地而處,自己根本不可能放棄這個機會,非要把南舟趕盡殺絕不可——

  在戴學林茫茫然想不出原委時,戴學斌快步上前,一把攥住了弟弟的手臂,疼得他的神智都回籠了些。

  戴學斌咬著字,一頓一頓道:「學林,現在,下午六點一刻了!」

  距離他們的比賽結束,只剩下了半天時間!

  戴學林驟然出了一身冷汗。

  他想明白了。

  他想明白南舟為什麼不從一開始就霸占2號機,而是要和他迂迴作戰了!

  時間!

  他要吞噬的,不只是籌碼,還有時間。

  南舟的賭局,最好的情況,是能用出問題的2號機,把他們贏個傾家蕩產。

  最壞的情況,就是自己抵死不認賭局,然後,大家各自悉數取回籌碼,本局作廢。

  而他們的時間,就在這個過程中白白浪費掉了。

  這才是南舟所追求的「必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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