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的燈熄滅了。
李銀航對著那窗簾犯了半個小時嘀咕,生怕她半夢半醒之際,再有個什麼東西人模貓樣地從外頭爬過去。
直到南極星都開始在她枕邊打起了小呼嚕,她才心一橫,睡了。
房間中,只有江舫清醒而沉默地仰望著天花板,想著邵明哲。
不知怎的,他覺得他那雙露在外面的眼睛,很熟悉。
至於在哪裡見過,他卻記不大分明了。
這樣的情況實在罕有。
江舫和自己的腦子較了半天勁,直到身側的南舟一翻身,拱到了他的懷裡,
黑暗裡,南舟烏幽幽的眼睛裡浸著兩丸清水,仰望著他,也不知道醒來多久了。
江舫不費力就將人抱了個滿懷。
南舟:「我在偷看你。」
把「偷看」說得這樣堂而皇之,也就是南舟了。
江舫哈的笑了一聲,垂目望著他。
南舟:「在想什麼?」
在這時候提及不相干的人,著實太煞風景。
於是江舫熟練地騙人道:「想著明天怎麼帶你出去玩。」
南舟:「要我陪你一起想嗎?」
江舫:「不用,我已經想好了。」
南舟提問:「我們出去之後,也能這樣出去玩嗎。」
江舫默然。
這個問題他很耳熟。
他記得,自從自己在誤服【回答】,在那場PVP里說了那樣傷感情的話後,二人就很少再談論關於將來的話題了。
二人不約而同地嘗試去遺忘未來。
江舫究竟能不能離開,而被遊戲困住的南舟在江舫離開後,能去往那裡,那些都是無法【回答】的事情。
以江舫的絕對理智,他不可能去承諾什麼做不到的事情。
只是,江舫越來越長久地失眠。
他望著枕側南舟的面容,指尖隔著幾寸,徐徐划過他的唇頰、眉眼,預演、模擬、練習著與他分離後的心情。
他藏起那顆心,只敢在夜間放肆而長久地注視著屬於他的那顆星星。
有時候,南極星會跳到枕邊來,好奇凝望著他們。
江舫獨自享受著這點隱秘的放縱,抵抗著血脈深處那炙熱的、獨占的瘋狂。
而南舟再次提及未來,恰好是他們共同走過的最後一個副本里。
仿佛冥冥之中,早有預感,也早有註定。
也是這樣一個夜晚,江舫沒能在他們落腳的地方等到南舟。
他找了幾圈,終於在教堂的彩色玻璃下,找到了南舟。
他頭上懸著巨大的時鐘,人就顯得伶仃起來了。
他在彩色玻璃的黑色陰影內靜靜站著,指尖抵著玻璃表面,不知道是在看外面,還是在看玻璃上自己淺淺的倒影。
江舫上來牽他的手:「怎麼在這裡?回去睡覺了。明天我們就要正式往莊園裡送信了。」
在這個帶有西幻色彩的副本里,他們分成了兩撥。
富麗堂皇的教堂,與一座十四世紀風格的城堡隔岸而望。
兩棟建築物之間相隔3英里左右,中間隔著一道不見底的深淵,一座鐵索橋跨淵而過。
踏上去時,橋身顫悠悠的,鐵鏈會不間斷髮出繃緊的細響。
論其驚險程度,基本等於要江舫這類恐高症資深患者的命。
教堂里的管理者是牧師,叫基思。
城堡的主人則是雪萊公爵。
這二人在設定中是好友。
玩家們的任務,就是按照系統分配的角色,扮演二位主人的侍從,每日過橋,為兩個角色傳遞信物。
……聽起來不算非常困難的任務。
而江舫和南舟又都被系統強制分配成了教堂的神職人員。
這更讓江舫安心。
儘管按照合理性而言,他們兩個一人去城堡,一人在教堂,才是更妥帖的雙保險,江舫還是為這樣的分配隱隱感到安心。
他們在一起很久了,久到江舫幾乎要淡忘他的病。
但他聽到南舟對他說:「我不跟你們走了。」
南舟的吐字向來冷冷的,因此格外清晰,絕沒有聽錯的可能。
江舫覺得自己不是聽錯,只是沒聽懂,因此嘴角還掛著溫和的笑模樣:「還想在這裡看月亮嗎?」
南舟:「嗯。再看一會兒。」
江舫:「我陪你。」
月色被彩色玻璃解析成支離破碎的樣子,已經失卻了原本純淨的色澤,落在南舟身上時,就被切割成了斑駁的光影。
江舫的心思卻不在月亮上,逐漸開始被南舟剛才那句「我不跟你們走了」支配。
他想,這是什麼意思呢?
一點恐慌捕捉了他的心。
他望向南舟時,發現南舟也在回望著他。
南舟說:「……我的意思是,不走了。」
江舫的笑容不大自然了。
他溫和地曲解著南舟的意思:「要看一晚上嗎?」
南舟話音清晰、邏輯分明,不肯給他一點多餘的希望:「這次副本結束後,我們分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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