節目組:「……」
……劇本不是這樣的。
在這個副本的設定里,導遊是和這個降頭師的徒弟兼司儀有私交的,負責給他們拉客。
他不止拉客,還做二道販子,賣的是遊客信息。
導遊是能輕鬆掌握所有遊客身份信息、又不會輕易引起懷疑的人。
而且凡是來泰蘭德的人,大多都會去拜佛燒香,少不得會把自己的生辰透出去,讓廟裡的大師測測吉凶,算算未來。
導遊會把這些看似無關緊要的東西隨手發出去,給自己換點兒煙錢。
至於司儀他們打算做什麼用,他不關心。
反正每次把客人送到位後,導遊就功成身退,回大巴車上打遊戲去了。
而這次旅遊團里,有六個人的生辰八字,恰好是降頭師煉「長生降」所需要的。
他們的命盤,暗合了六煞星的「鈴星、火星、地空、地劫、擎羊、陀羅」。
南舟他們,本來該是這六個命定的倒霉蛋。
南舟的命盤是浪里行舟、一生漂泊的地劫。
江舫是陰狠冷漠、拖延擅欺的陀羅。
李銀航代表一意孤行、敢於嘗試的擎羊。
邵明哲則是剛硬倔強、頑固不化的火星。
曹樹光是急躁膽大、性情怪異的鈴星。
而馬小裴是做事虛浮,不切實際的地空。
地劫之腦、陀羅之心、擎羊之膽、火星之腎、鈴星之肺、地空之肝,提煉出來後,以命盤演化,遂成「長生降」,能夠助人長生。
這是萬年難遇的好機會,也是副本給出的「無巧不成書」。
面對這群一無所知、靜待宰割的冤大頭,降頭師樂不可支,拉了本領高超的自家師兄,和他一起做這場大事。
所以,接下來的劇情應該是,這群傻蛋被誆到了降頭現場,花錢找死。
他們會以為自己看到了一場精彩紛呈的表演。
實際上,施加在他們身上的「平安咒」,才是真正的詛咒,能讓降頭師隨時定位到他們的存在。
接下來的14天,他們要飽受生活中各種怪象的糾纏折磨。
他們要在語言不通、求助無門的他鄉,通過不間斷的調查,知道有人在謀算他們的心肝脾肺腎,並試圖從這奇幻難解的恐怖中存活下來。
……一切本應該是這樣的。
假如南舟現在沒有把重要boss之一、也即降頭師師兄的腦袋做成一個花盆的話。
實際上,當南舟主動提出要滴血的時候,施法的降頭師是懵逼的。
他沒有見過主動把脖子洗乾淨送上來的雞。
因為有人血加持的「降」是最凶蠻的,可以直接對想要暗害的對象施受最高級強勁的術法。
譬如飛頭降。
只要操縱著飛頭,在南舟肩膀咬上他一口,被咬破的地方第二天就會潰爛、化膿。
第三天,他的骨頭會爛穿,液化。
第四天,他會爛到心臟,在痛苦中斃命。
最後,南舟會爛到只剩下一顆頭。
這恰合他們的心意。
能提供飛頭支援的只有外圍的師兄。
降頭師便用心咒聯絡了師兄。
師兄斟酌一下,欣然同意。
……然後,他腦袋沒了。
不僅如此,飛頭降作為高級降頭術,中途失敗,對降頭師的反噬也是可怖的。
降頭師的鼻血已經滴滴答答淌成了一條小溪,頭痛欲裂,腦袋裡像是有幾萬條毛毛蟲,熱烘烘地爬來爬去。
他搖搖晃晃走到台前,已是強弩之末,背對著觀眾,像是一灘垃圾,頹然跪坐在地。
他氣若遊絲,連心跳的力氣都快要沒有了。
至於司儀,就是個想利用降頭賺錢的普通年輕人。
他眼見了白天還跟師父謀劃大事的人就這麼生機盎然地成了花盆、師父也快要衰弱而死的樣子,還以為自己是惹到了什麼高人。
南舟看向他:「你……」
淡漠的眼風掃得司儀一個激靈。
他雙股顫顫一陣、在地上留下一片便溺的痕跡後,才後知後覺地狂叫一聲,倉皇地手腳並用爬出帳篷,消失在了暮色中。
眼前的情節,對普通觀眾來說,雖然看不大懂,但看上去很精彩的樣子。
在他們的視角里,先是降頭師逞凶,然後遭到更強悍者的反殺。
峰迴路轉,跌宕起伏,節奏合理。
大家都以為自己看到了一場事先安排好的降頭師鬥法,掌聲愈發雷動。
李銀航回首四顧。
她發現,這間帳篷並沒有其他工作人員,只在門口支著一個臨時的、擺了十幾本書的小木桌。
……想必賣書的錢也是由逃跑的司儀收的。
觀察出這一點後,李銀航勇氣陡增。
她臉皮向來很厚。
她果斷拿出當年大學時去天橋練攤,以及在遊戲開始時毛遂自薦抱南舟大腿的氣勢,噌地一下站起來,單手合在胸前,深鞠一躬:「各位觀眾,對今天的表演還滿意嗎?」
曹樹光、馬小裴:「……」
馬小裴:「……她幹什麼呢?」
曹樹光把頭搖成了撥浪鼓。
在場的基本都是同胞,聽到李銀航字正腔圓的中文,原本興奮的情緒又更上了一個層次。
有人帶頭喝彩:「好!」
南舟:「??」
他詫異地望向江舫,對李銀航的行為表示不解。
江舫笑盈盈地將食指豎在唇邊,示意南舟看李銀航表演。
李銀航奓著膽子,厚著臉皮,用客服的經典款甜美聲線道:「大家開心,那我們今天共同度過的這個晚上就是有價值的。」
「如果各位對古老的泰國降頭術對感興趣的話——」
「請跟我到門口,只需要3000泰銖,就有機會接受這份神秘的、異國的饋贈哦。」
李銀航吆喝過後,就一臉坦然地走向門口。
……就是剛起步的時候,緊張得有點同手同腳。
曹樹光、馬小裴:「……」
草。
他們明白了。
這波是趁火打劫。
司儀跑了,降頭師無力反抗。
李銀航索性李代桃僵,直接幫他們把錢掙了。
最草的是,降頭師還沒走,正在台邊趴窩。
然而他連阻攔的力氣都沒有了。
但他們誰都沒有拆穿。
包括默默望向李銀航背影的邵明哲。
觀眾們的審美趣味被取悅後,自然格外大方。
帳篷內之外,除了六人之外,總共有三撥客人。
一撥人買了一本。
另一撥客人想多帶些回去送給朋友,慷慨地付了15000泰銖,帶走了五本書。
李銀航空手套白狼,無本萬利,淨賺18000。
南舟自己也順走了一本,借著路燈的餘輝,翻閱了幾頁。
這本書寫得很淺,沒有教符咒的繪法,也沒有對「降」所需的原材料的詳細講解。
只是一本表面熱鬧、故弄玄虛的偽作罷了。
有個獨自前來觀賞降頭術的男人,是最後一個來到李銀航身前的。
他蠢蠢欲動地注視著李銀航,說:「我想要控制一個姑娘,讓她永遠愛上我,請問,方便讓大師施術嗎?」
他願意為此出價12000泰銖。
李銀航看向他,笑眼彎彎,來者不拒:「好的,沒有問題。請在這邊留下那位女士的基本信息,比如生日、身份證號和電話號碼,有隨身物品當然最好啦。」
男人還真的有。
他從包里摸出一支潤唇膏,放在了李銀航手邊,又低下頭,在便簽紙上窸窸窣窣地寫起了女孩的個人信息。
李銀航湊近了些,笑問:「先生這麼了解她,是您的戀人嗎?」
「現在還只是同事。」男人嘴角揚起一個「懂的都懂」的噁心表情,「這不是……要麻煩大師了嗎?」
李銀航撐著下巴:「喔~這樣子啊。」
交完錢後,李銀航叫來了南舟大師,把男人的要求告知了他。
南舟打量了男人一番,又拿起女孩的個人信息和物品細細審視一番,冷淡道:「好啊。」
男人大喜過望,充滿希望地握緊了那支潤唇膏,和南舟一起往帳篷一角走去。
李銀航把男人的錢隨手塞進口袋,拿起寫有女孩個人信息的紙張,用食指在「電話號碼」的位置輕彈一記。
……憨批。
有了電話號碼,李銀航挺樂意跟這個倒霉姑娘聊聊她這位變態小偷同事。
她也相信,南舟不會給他施降。
不給他當場使個飛頭降都算他客氣了。
不過,看著電話號碼,李銀航突然想起,自己的手機早就不能在副本里使用了。
她四下張望起來。
現在想要打跨國電話的話,只能……
這時候,邵明哲低著頭、插著口袋,慢慢從帳篷門側的陰影內踱了出來,像是個把自己密密包裹起來的影子。
李銀航突然有點心虛。
……也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到門邊的、聽到了多少。
他用那雙冷冰冰的三白眼看了李銀航一眼,探手進入口袋。
在口袋底部掃蕩一番後,他掏出了……十來枚面值為10銖的硬幣,輕輕放在了李銀航面前粗製濫造的降頭書封面上。
借著路旁昏黃的燈色,李銀航注意到,他指尖的血還沒擦乾淨。
李銀航:「哎……」
但邵明哲顯然沒有要和她說話的意思。
放下硬幣後,邵明哲便整了整口罩,投身轉入了帳篷邊的晦影中。
李銀航眨眨眼。
她再次看向了剛才自己盯著看的投幣式電話亭。
他的意思,是不是讓自己用這些零錢去給那姑娘打電話?
還是自己多想了?
李銀航動手把那些硬幣一枚枚撿起來。
硬幣上還殘餘著他溫暖的掌溫。
圓圓的硬幣,讓李銀航想到剛才那顆本來應該向她滾來、但最後被邵明哲中途攔截了的腦袋。
應該說……是個「怪人」嗎?
……
南舟在降頭師帶來的雞蛋里挑了五個,用潤唇膏亂塗亂畫了五個符咒,贈送給了變態同事,讓他回家後生吃這五個雞蛋,就能獲得女孩的心。
變態男千恩萬謝,捧著他的痢疾套餐,美滋滋地走了。
送走了他,南舟來到了降頭師身前。
降頭師已經半昏迷在了台邊。
……或許是被氣暈的。
顯然,南舟並沒打算放過他。
小夫妻倆目睹南舟對他展開了一場正大光明的搶劫。
悅耳的物品入庫提示音綿綿不絕。
南舟順走了降頭師身上一整套器皿,其中包括缽、盅、針、線、匙、杵、瓶、罐,一小包硃砂、兩包用蛇和蠍磨成的粉、兩包蟲脂、三袋金蠶粉。
「恭喜玩家南舟獲得A級道具,【降頭師的法器N件套】!」
南舟扒了降頭師的布袍,內里密密縫製著各種可防禦外來降頭的咒法。
——當然,這無法防禦因為自身能力不足引發的反噬。
「恭喜玩家南舟獲得A級道具,【咒術免疫】!」
他順便從內襯裡摸出了一本線都掉了大半的線裝書,翻過兩頁後,也揣走了。
「恭喜玩家南舟獲得S級道具,【謎之書籍】!」
最過分的是,南舟對著那一打雞蛋里剩下的幾顆雞蛋,陷入了沉思。
他問立在身側的江舫:「舫哥,你會做它嗎?」
江舫笑:「當然。炒、蒸、煎、做蛋糕都可以。」
南舟當機立斷,把雞蛋全掏了。
「恭喜玩家南舟獲得無等級道具,【雞蛋】6顆!」
曹樹光和馬小裴看得瞳孔地震。
他們總算知道排名第六的隊伍有多麼恐怖了。
如果一不小心死在他們手裡,有可能褲衩都會被他們扒走。
……死得頭大,死得丟人。
打秋風完畢後,南舟將目光落到了降頭師的脖子上。
他蹲著托腮,認真思考要不要把他脖子給擰了。
但江舫把手指搭在了他肩上,揉按了一番,似是在做某種提示。
南舟會了意,拿出了剛才那本【謎之書籍】,略卷了卷,單手握緊,抵在了自己的後腦勺上,閉目消化。
等他再睜開眼時,他就探出了手,從倉庫里取出一根銀針、蘸了些硃砂,戳在了降頭師的頭皮上,一筆一划、工整地用硃砂畫起符咒來。
此時,曹樹光真切體會到了什麼叫「待敵人如秋風掃落葉一樣殘忍」。
作為實際身份和南舟完全階級對立的高維人,曹樹光看得頭皮發涼,忍不住感同身受地拿指尖颳了刮頭皮:「這是……幹嘛呢?殺了他就好了。」
南舟認真地畫符,同時道:「不能殺。要留著他,引出他們背後的人。」
曹樹光瞄了瞄地上絢爛的人頭花盆:「不是都有個人掛了嗎?說不定這個腦袋就是背後的人呢。把這個降頭師也殺了,遊戲搞不好就能結束了。」
南舟回過頭,舉著銀針,誠懇反問:「怎麼會這麼簡單?」
直播間裡的高維生物:「……」
這他媽就很尷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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