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劃組:「……」
日了狗了。
【一鍵求助場外觀眾】是單線的,由持有者單方面呼起,被呼者不可回呼,為的是避免出現連線錯誤。
形式則類似於電話答錄機。
回答與否的主動權,盡數捏在策劃組掌中。
蘇美螢臨死前的慘叫、咒罵、乞求,策劃組這邊都聽得一清二楚。
這些都是優質的素材,適合做成同期聲,在事後的遊戲錄像中使用,適當增添緊張感和趣味性。
可當絕望的、歇斯底里的哭嚎,被南舟平靜的、從另一個次元里傳來的質詢聲取代時,體驗到從骨子裡透出的驚悚和恐怖的,就換成了節目組。
以至於有個工作人員呆愣提問道:「……接嗎?」
「接個屁啊!」策劃組的頭暴躁發話了,「讓它就這麼響著!和蘇美螢一樣,等著自然掛斷!」
……
南舟的指尖按秒讀,準確叩打在呼叫器按鈕邊緣。
嗒、嗒、嗒。
直到呼叫三十秒後,「場外求助」時間到。
通訊自動掛斷。
江舫和李銀航都圍到了他的身邊。
江舫:「沒人接?」
南舟:「嗯。」
這反倒讓他更加好奇了。
從這個按鈕落下的位置可知,這可是蘇美螢臨死前還死死攥在手裡的東西。
所以,為什麼?
蘇美螢所在的「朝暉」,位居榜二,她身上更是牽縛了其餘四名隊友的性命,她的求生意志之強烈,必然非比尋常。
在生命瀕臨消亡的時候,被這樣一個人牢牢握在手裡、至死不放的,會是這麼一個全然無用的東西嗎?
可惜,蘇美螢已經無法回答他們的問題了。
她靜靜在這山間屋宇內,化成了一地灰色的雪。
於是南舟他們又出發,去找尋「朝暉」其他隊友身上的攜帶物。
遺憾的是,玩家的個人倉庫只能由玩家親自開啟,否則他們應該還會有更多發現。
頭顱被炸開的魏成化性情是很謹慎仔細的,在戰鬥時從不在身上攜帶過多的物品,因此褲兜衣兜比臉還乾淨。
具有蜘蛛毒性的任良驥就不同了,口袋裡零碎眾多,掏了好幾把都掏不乾淨。
內容物包括煙、打火機、吃剩下一半的口香糖、用過的衛生紙、風乾的橘子皮。
有些令人啼笑皆非的是,在這一眾零碎中,居然還有一罐除蟲噴霧。
……他居然是討厭蟲子的。
不過沒有什麼有價值的東西就是了。
隱身者艾實愛喝酒。
大概是擔心99人賽耗時過長,酒癮難解,他就用銀色便攜酒壺打了滿滿一壺,隨手揣在了褲子口袋裡。
他恐怕也沒想到,自己還沒來得及喝上一口,屬於他的比賽就徹底終結了。
唯一讓他們有所發現的,是能夠複製生物的王華藏。
他是他們當中唯一有些書卷氣的,隨身攜帶了一本小冊子、一支原子筆,細心記錄了他們進入《萬有引力》後每一日發生的重要變動。
有事發生的話,他就寥寥寫上兩句,沒有就只寫上日期,例行寫下「平安無事」。
他口袋裡的這本小冊子記錄內容不多,應該是之前的本子記滿了、另換新本不久。
時間是從半個月前正式開始計算。
大約有七八天,筆記本上寫的都是「平安無事」。
然後,「朝暉」通關了一個為期五天的PVP副本。
遊戲規則同樣被記錄在案。
簡單說來,就是「抓內奸」。
「朝暉」和另一支隊伍將會處於一間約有200平米的封閉公寓中。
在比賽開始的第一天,「朝暉」中的一個人會被替換成對方隊伍中的一個人,擁有對方的道具、全部記憶,同時也知道自己是「內奸」。
遊戲中不能使用物理攻擊手段,只能通過「內奸」投票,確定今夜每支隊伍的出局者是誰。
出局者的結局,當然是當場暴斃。
「內奸」要做的就是儘快適應當前角色,隱瞞自己的真實身份,並誘導對手隊伍的人,讓他們在每晚21點的組內不記名投票中,投死自己人,讓自己這個「內奸」得以存活。
第二天,每組的「內奸」數額會增加1名。
以此類推。
誰先投死對方全部的人,誰就獲勝。
如何博弈、如何誤導、如何打配合、如何假裝內奸而釣出真正的內奸,在那短短五日內盡數上演、精彩紛呈。
「朝暉」很輕易地搞定了比賽。
就在兩日前,他們剛剛回到休息點不久,就接到了追擊戰的任務。
對這次任務,王華藏簡略地評價道:「很有油水,贏了就穩了。」
但這些平實普通的流水帳中的某一條,引起了南舟的注意。
時間是他們在PVP遊戲副本里的第一天。
在規則之外,王華藏記述道:「今天小蘇丟失A級道具1個,三天之內不能惹怒小蘇了。」
南舟想,為什麼道具會丟失?
對正常玩家來說,「丟道具」這種事情,只可能是被人打劫,或是地圖太大、逃命的時候不小心遺失的。
而按規則來看,「朝暉」和他們的對手所在的遊戲區間,是一處面積不大的封閉區域。
究竟發生了什麼,才會讓蘇美螢在一場偏智力的博弈中丟失了一個A級道具?
南舟望向自己手中的紅色按鍵。
智力賽、按鈕、會丟失的道具……
隨著南舟視線在【場外觀眾求助】上停留的時間愈長,轉播室里的信息愈發焦躁紊亂地纏繞在一起,幾乎擰成了一團麻花。
「他手裡的東西能回收嗎?」
「普通道具都不行,更何況是這種特殊道具?這可是實時轉播,要是隨意回收,不就坐實了我們在插手和干預遊戲嗎?」
遊戲節目組向來推行的就是「真實還原、自然發展」。
打個比方,如果貿然回收一個角色手裡的道具,就像是在一篇本來行文還算流暢的文章中,一名重要配角忽然毫無道理地丟失了一樣寶物。
且這樣寶物是被他發現的。
且具有相當的價值和伏筆。
當讀者都想看這東西是如何發揮價值時,它就從配角手中突然蒸發,此後也再沒有出現的機會。
那麼,作者的存在感和私心,會在這種時候暴露無遺。
這並不是節目組樂見的效果。
轉播組的副組長安慰其他精神明顯受到了打擊的成員們:「沒事兒,怪就怪南舟太有存在感了——」
話音落下,全場更加寂靜。
一群信息構成的人影大眼瞪小眼。
他們不約而同地想,南舟的存在感,到底是誰給的呢?
要不是剛才貪戀南舟帶來的收視率,把大部分的鏡頭都對準了他們,讓大部分遊戲觀眾都看到了南舟拿到道具的全過程,他們現在還至於這麼騎虎難下嗎?
不能細想。
想了臉疼。
無數雙眼睛直勾勾盯著南舟抵按在紅色按鍵上、將按未按的手指。
仿佛他握著的不是求助按鈕,是個一按即炸的起爆器。
另一邊,輿情分析組的狀況也是同樣的雞飛狗跳。
「遊戲論壇上炸鍋了!」
「在問那個道具究竟是什麼的占1宇宙時內新發帖量的34%,要求把鏡頭對準南舟、想看全程直播的占53%,質疑遊戲節目組有意插手的占7%,這部分已經在努力刪除了,但質疑聲還是源源不斷……」
「南舟不是主角,受歡迎的玩家又不止他們一個,全程直播不可能,但可以適當提高鏡頭比重。把需求傳達給轉播組。」
「好的。」
「……」
「轉播組那邊說做不到,他們讓咱們動動腦子,萬一南舟真的了發現什麼,再幾次三番地嘗試撥通,那就是直播事故了!」
……誰說不是呢。
要知道,蘇美螢一直覺得自己聯絡的是某個智腦,觀眾也一直是這樣認為的。
蘇美螢死了,一了百了,死前呼叫無應答,也可以解釋為「智腦判定蘇美螢已經死定了,所以沒有給出建議」。
可要是南舟後續也一直撥進來,這算什麼?「智腦」還要不要應答?」
在虛空內存在的無數雙的眼睛注視下,南舟的手垂了下去。
他沒有再次按下場外求助按鈕,而是將它收入了口袋。
諸組見狀,大鬆一口氣。
旋即,在意識到自己居然被一個原本被他們玩弄在股掌之中的小怪物拿捏到了這種地步,他們紛紛難堪憤恨得咬牙切齒,恨不得以頭搶地。
李銀航見南舟不繼續研究這怪異的通信器後,問道:「怎麼辦呢?我們接下來幹什麼去?」
南舟看了一眼江舫。
江舫笑著接過了話來:「我們贏遊戲去啊。」
……
與此同時,「青銅」五人組站在「鬥獸場」外的一片圓形廣場邊緣,不知道在等待什麼。
賀銀川百無聊賴,剛貓到一邊、偷偷地叼上根煙,就被周澳的繃帶迎面捲走,當場沒收。
賀銀川還保持著指尖夾煙的動作:「……」
回過神來,他笑嘻嘻地撲上去,從後玩鬧地扭住周澳的手臂:「副隊私藏物資,被我抓現行了啊。快交出來。」
周澳冷若冰霜的臉微微紅了,反手繃帶卷出,勒緊他那一把細腰,將他與自己纏得更緊。
賀銀川馬上受不住了,嘶了一聲,啪啪地拍周澳的背:「腰腰腰!腰斷了!」
周澳只是警告,很快將繃帶放鬆了些,還特意用兩根繃帶擰成一隻小手的模樣,替他揉了揉布滿陳傷的腰身。
賀銀川被他伺候得還算舒服,扶著腰小聲哼了兩聲。
周澳輕聲嘟囔著問:「煙可以私藏,人不知道行不行?」
賀銀川只顧著享受,轉頭問:「什麼?」
周澳抿一抿唇:「沒什麼。」
陸比方、梁漱頗無奈地看著正副隊日常掐架,而林之淞則遠望著圓形廣場彼端、兩個正並肩而立的怪人。
在「鬥獸場」外徘徊的玩家不少,但那兩個人相當扎眼。
……原因很簡單。
其中一個身高稍矮、面容陰鬱的人,正和另一個高大俊美的青年的手腕緊緊鎖纏在一起。
後者唇帶微笑,鎖住了前者一身蠢蠢欲動的戾氣和惡意。
謝相玉要是知道自己被一個毛頭小子評價為「陰鬱」,怕是要氣到吐血。
他向來是在乎自己形象的,最喜歡把自己粉飾成無害又開朗的陽光少年樣子。
……要不是腰酸腿軟,那尷尬的地方還一陣陣難過得緊,謝相玉也不至於連最愛維持的人設都崩了。
他並腿坐在台階上,沉聲問易水歌:「你帶我來這兒幹什麼?」
自從看到「亞當」出現,易水歌就拉著自己,一路從「紙金」跟了過來。
易水歌答得爽快:「等南舟他們出來啊。」
「你想和他們合作?」謝相玉的話音裡帶了些惡意,「你不怕我暗地裡設陷阱弄死他們?」
「想什麼好事兒呢。」易水歌笑微微地戳他的肺管子,「你連我都殺不了。」
謝相玉一張俊美臉龐氣得漲成了豬肝色。
易水歌不欲和他談論自己真實的目的,目光四下游移,同樣發現了氣質非比常人的林之淞等人。
他挺乾脆地抬手,和他遙遙打了個招呼。
林之淞沖他一點頭。
兩個現實世界裡的電腦天才就這樣簡單致意過後,隨即各自挪開了視線。
但他們心中不約而同地浮現出了一個猜測。
——對方,好像是在等南舟。
他們都堅信,南舟一定是能從那99人的血肉地獄裡走出來的。
在那之後,他們都有話要和「立方舟」商量。
……而等待南舟的還不止他們一組。
虞退思坐在遠人處,指尖輕輕敲打著輪椅的邊緣。
陳夙峰站到他身邊時,依舊是乖順溫馴的弟弟模樣,像是只懂事的大狗狗,沒有絲毫在外凶蠻咬人、以命相搏的野狗相。
他說:「虞哥,你要是覺得那支突然冒頭的新隊伍不對勁,你告訴我就行,我去找南舟他們談——」
虞退思搖頭。
今天的他穿了一件黑襯衣,愈加襯得他面孔蒼白,唇色淡淡,英俊得幾乎帶了幾分薄命相:「這些話,我當面說最好。既然把希望寄托在了他們身上,那我們就要盡全力幫助他。」
在「鬥獸場」外的青銅雕塑下,則站著另外一支三人小隊。
健身教練叼著一根草,不確定道:「沈姐,你說他們還記得我們嗎。」
沈潔若有所思:「誰知道呢?」
瘦猴:「咱們跑這兒來幹嘛呢,我覺得他們仨穩贏的。」
沈潔托住下巴。
她向來精明的臉上,流露出一絲惑然:「我覺得這事兒不對勁。『亞當』的出現,還有突然開始的、針對南舟的追擊戰……我說不上來,但就是不對勁。我們不該是這個樣子的,遊戲似乎想帶領我們,走向一個他們希望的結局。」
沈潔坐立不安很久了。
所以,她想來找南舟,這個她曾經想要拉攏的、現在卻早已和他們天差地別的隊友,問一問他們是怎樣想的。
而就在距離沈潔百米開外的地方,孫國境三人組猥瑣地從巷子裡探頭探腦一陣,又縮回了巷子裡。
以他們簡單的頭腦,是完全沒發現「亞當」有什麼不正常之處的。
他們就是想親眼來看看,救了他們一命的「立方舟」,究竟能不能活到最後。
他們是沒有那個膽子進去跟別人PK的,只能遠遠看著,默默替他們鼓一鼓勁兒。
就在一干人等目的不同的焦急等待中,世界頻道里姍姍來遲地刷新出了一條賀電。
【恭喜「立方舟」,一騎絕塵,披荊斬棘,獲得99人賽冠軍!】
作者有話要說:
奇怪的團魂增加了.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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