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美螢捂住流血不止的臉,作驚惶狀,掉頭就逃。
但她指尖在皮膚上一點,一道透明護盾頓時在她身體的幾點要害處延展開來。
——S級道具【反彈!】
只要江舫再往她的身上補上一刀,他的同部位就會被反彈上同樣的傷勢。
但她居然連這一判斷都是自作多情。
江舫根本沒有補刀的打算。
當她逃到拐角時,餘光一轉,竟然瞥到江舫對她的背影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無所謂的笑容。
這個笑容無異於一記摑上了她臉蛋的耳光。
她背靠著轉側牆角,胸膛頻頻起伏,卻不忘放出一個C級傀儡替身,讓它代替自己大步逃向走廊另一側,製造她仍在逃竄的假象,寄希望江舫會被瞞騙過去,徑直追來。
但這也只讓她在浪費了一個珍貴的保命的S級道具後,又額外浪費了一個C級道具而已。
她的四名隊友都藏在走廊拐角處,靜靜望著滿身狼狽的蘇美螢。
蘇美螢捂住嘴,壓抑下幾乎要把她肺部燃燒起來的憤怒。
從方才的走廊里傳來了李銀航的聲音。
她從地上爬起半個身子:「不追嗎?」
江舫指尖一轉,理好掌心裡的牌:「他們有埋伏,我為什麼要追?」
蘇美螢:「……」
強烈的恥辱感,伴隨著上涌的氣血,逼得她臉上新鮮的傷口不斷滲出污血,將她還算甜美的一張臉染得異常猙獰。
在先期積累的巨大優勢下,蘇美螢習慣了用各種道具,調弄得別人求死而不得。
她從來沒吃過這麼大的虧!
肉山看上去野蠻無腦,行事卻異常謹慎。
他無聲地用口型詢問蘇美螢:「走?還是上?」
蘇美螢咬緊牙關。
大概是因為疼痛太過強烈,她的面部神經反倒麻木了,一時鈍感,覺不出痛來。
她腦中閃過種種推測。
江舫和李銀航只有兩個人,他們五個都在這裡,雙方實力本該是懸殊的。
但江舫不追,還敢大膽說出有埋伏,是否他早有準備?
他們貿然出手,會不會有什麼後果?
他到底用的是空城計?還是確有後手?
數十秒間,百般考量轉過她的腦海。
最終,蘇美螢把沾滿自己鮮血的一隻手捏得咯吱咯吱響,咬牙切齒道:「殺了他們!」
這不是因為她臉上的傷和剛才接連蒙受的羞辱。
在權衡之後,蘇美螢判斷,己方現在的優勢太大了。
她認為,在這種五對二的境況下,如果他們僅僅因為江舫拆穿了「有埋伏」的事實,就甩手不干,那就過於滑稽了。
剛才的短兵相接,足以讓蘇美螢判斷出,這兩個人並不像自己先前判斷的那樣,是無智的蠢驢。
一鼓作氣地殺掉李銀航和江舫,不只是斬掉南舟的兩條臂膀,還等於除掉兩個勁敵!
她用帶血的指尖一指肉山,再一指蜘蛛男。
五人配合多時,默契十足,當然明白她的意圖。
肉山一步跨了出去,而蜘蛛男擔心地望一眼她後,也跟著肉山邁了出去。
……但是他們邁出去後,就沒有多餘的動作了。
蘇美螢壓低聲音:「幹什麼?!怎麼不動手?」
肉山向前一指:「人不見了。」
蘇美螢驚怒交集,從走廊處探出頭來。
她面對的只是一條空蕩蕩的走廊而已。
人跑了?!
難不成真的是空城計?!
面對氣得渾身哆嗦的蘇美螢,蜘蛛男不敢去觸她的霉頭,一扇扇推開這條走廊上的房門,查看內里有無躲藏的人。
肉山走上去,拍一拍她的肩,用粗啞的聲音寬慰她:「他知道有埋伏,怎麼會還留在這裡?」
蘇美螢驀然回頭,大聲道:「他如果真的怕埋伏,為什麼會帶著那個女的在走廊上待著?」
她情緒化和神經質的毛病向來嚴重,思路卻一直是清晰的。
她在走廊上來回踱步,喃喃自語:「為什麼?為什麼?」
十數秒的高強度思考後,蘇美螢忍著臉上的麻木,再次取出《魅魔的低語》,撕下一頁,將新的詛咒點燃了。
去他媽的「為什麼」!
不管怎麼樣,解決對手最好的辦法,就是給他們製造新的混亂。
江舫他們現在主動出擊,無論原因為何,肯定是在南舟得到了起碼的控制和保護的前提下。
說不定,南舟就在附近的某個房間在被五花大綁著。
那麼,她只要讓他們無法控制南舟就好了。
「嘿。」第四名隊友,一個擁有S級隱形道具的人,在看清楚她發動的是什麼樣的詛咒後,臉色一變,現身握住她的手腕,「你用』魅魔的寄宿』?你不要這本書了?」
蘇美螢冷冷看向隱身男:「我的東西,我想怎麼處理就怎麼處理,你有意見?」
第五名隊友是個其貌不揚的眼鏡男。
他同樣不贊成她的判斷:「這本書一共36頁,你還有25個詛咒沒有使用,就非要用這種一次性的強力詛咒不可?剩下24個,你就白白浪費了?……就為了讓他本人徹底魅魔化?」
蘇美螢嘴角神經質地抽動著,配合著她臉上撲克牌橫貫的切口,形成了一個似笑非笑的獰笑:「讓他變成一個怪物,不好嗎?我覺得這樣……」
話到一半,她即將出口的話就像是化作了實體的文字,有稜有角地卡在了她的喉嚨里。
她指尖燃燒著的詛咒頁也落在了地上,被身形突然不穩的她一腳踩熄,只剩下枯焦的半頁魅魔圖案。
蘇美螢的臉迅速轉為紫紅,頸上條條青筋綻開。
她突然發出了一聲尖銳的慘叫,抓著自己的臉皮,嘶聲慘叫起來。
隱身男被駭了一跳,往後倒退數步:「她瘋了啊?」
肉山覺出不對勁,一手發力捂住蘇美螢的嘴,將她凌空摁在了懷裡,巨大的手蓋住了她的臉,卻還記得給她的鼻子留出呼吸的空間。
誰想到蘇美螢完全失了控,母狼似的發出一聲尖嗥,張開嘴,咬住了肉山的食指。
咔嚓一聲,肉山的一截指節生生被咬落了下來!
肉山也發出了一聲嘶吼,痛得往後一仰,腦袋砰的一聲撞到了走廊上懸掛著的金屬畫框。
肉山一行人難得亂了陣腳。
一群人忙上去分開了他們,按手的按手,壓腿的壓腿,將完全狂犬化了的蘇美螢壓在了地毯上。
肉山蜷身跪著,用單手拇指捂住血如泉涌的斷指處,另一手哆嗦著從倉庫里取出止血藥,仰頭下去,一口吞下了三片。
苦澀得人作嘔的藥片被嚼碎後,快速在口腔內融化,發揮了作用。
數秒鐘內,肉山的斷指迅速生長出了一層粉紅色的肉膜,隔絕了血液的滲出。
他將斷指撿起,哆嗦著手,塞入口袋,走向猶然癲狂的蘇美螢,低頭一嗅蘇美螢受傷的臉。
被強化過的嗅覺讓他迅速捕捉到了一絲異常:「不對!有藥味兒!」
肉山思維急轉。
剛才,那個叫江舫的人,用自己和李銀航設下了一個看起來毫無防備的陷阱。
走廊相對來說開闊而狹窄。
在那樣的場地限制下,一群人光明正大殺出去取他性命,反倒不合適。
——也就是說,江舫在有意誘導蘇美螢這類擅玩心計的襲擊者靠近他。
可在傷到蘇美螢、並輕描淡寫地揭出有人埋伏的事實後,他並沒有繼續追擊,或是留在原地,而是躲了起來。
就像蘇美螢說的,他如果真的怕有人埋伏他,為什麼不老老實實藏起來,而要在走廊里現身?
在肉山加速思考時,隱身男已經快壓不住癲狂的蘇美螢了:「老魏!到底是什麼藥!有辦法解嗎?!」
「我知道了。」肉山魏成化咬緊牙關,一字一頓道,「姓江的擔心我們設埋伏!」
眼鏡男焦頭爛額,一時跟不上肉山的思路:「哈?!」
「他不是膽小。」
魏成化說:「江舫恐怕是判斷出,美螢有同伴,而且……一旦她受傷,我們一定會現身。」
眼鏡男:「他想和我們硬槓?!那他不應該躲啊?」
魏成化搖搖頭:「你還記得美螢剛才的計劃嗎?她只想讓我和良驥去,讓你們兩個留守,伺機而動。」
地上的蘇美螢眼睛翻白,不住發出無意義的嗥叫,伴隨著魏成化冷靜的分析,叫眼鏡男和隱身男同時頭皮發麻起來。
眼鏡男:「……你是說……」
魏成化:「他不想讓你們兩個有機會躲起來。」
「所以,他給她下了會發瘋的藥。」
「他想靠發瘋的美螢,找到我們五個人的準確位置,一網打盡——」
眼鏡男不敢置信:「他瘋了?!他只有兩個人,就敢和我們五個人硬碰硬?」
一時間,走廊里沉寂一片,只剩下地上的蘇美螢在無意義地喘息低吟。
在這樣詭異的沉寂間,魏成化提出了一個叫其他二人毛骨悚然的問題:「……任良驥呢?」
任良驥就是蜘蛛男。
在蘇美螢的指示下,他挨個搜索房間去了。
……但卻很久沒有再出聲了。
而就在這個問題問出的下一秒,其他三人發現,自己隊友一欄里,「任良驥」的名字灰了下來。
點卡得過於準確,仿佛那背後的操盤人,就等著他們問出這樣的問題。
這是毫無爭議的、代表死亡的顏色。
隨即,走廊彼端,異物拖地的沉悶聲響,仿佛是貼著他們的腦髓和牙髓神經緩緩滑過。
聲響在一步步靠近他們。
肉山魏成化下意識搶前一步,護在了其他三人面前。
不多時,一名銀髮青年,倒拖著已經無法反抗了的蜘蛛男的腳腕,立在了走廊邊角處。
剛才貼地摩擦、發出陣陣聲響的,是蜘蛛男的指甲。
他的咽部被撲克牌準確劃開了一個口子。
這證明,江舫剛剛分明是有能力一記劃破蘇美螢喉嚨的。
他就是在等著他們五個人聚齊。
「找到你……」江舫黑色的眼珠愉快地一眯,「不,找到你們了。」
肉山看著死於非命的任良驥,冷熱交雜,汗水涔涔,怒到渾身發抖。
但他仍有理智。
只要他們「朝暉」活到最後,良驥就能復活。
只要殺了「立方舟」,奪得勝利!
他用滿面的橫肉擠出一個兇惡的冷笑:「就憑你一個?」
江舫仰視著肉山,囂張笑說:「嗯。有什麼問題嗎?」
肉山覺得那讓蘇美螢發瘋的藥必然是有時限的,他一邊斟酌著要不要退,一邊嘗試著拖延時間。
他努力作出畏懼的樣子:「我們聽說『立方舟』不殺人……」
「啊,你想要不殺人的那個?」江舫往前踏出一步,「他今天正巧不在。」
他的良心,他的善念,他願意為之飾演、偽裝的紳士形象,正和南舟一起,被自己的choker綁在床上。
說話間,江舫踏住了飄落在地毯上、還在裊裊冒出細煙的咒紙。
他撤開腳步,看見了那燃燒了一半的咒紙上,有著一條熟悉的、箭頭狀的尾巴。
他漂亮的眼睛眯了起來。
當他再抬起眼來時,眼裡僅有的那一點人情也消失了。
「下詛咒的,是你們?」
「那我更加找對人了。」
這句話一出,肉山魏成化頓時清楚,退無可退了。
既然一定要相殺,那就……
搶奪先機!
他一言不發,提起碗口大的拳頭,迎著江舫的面門就狠狠砸了過去!
然而,江舫卻不躲不避,眼睜睜看著那斗大的拳頭朝他的臉頰落下。
拳勢走到一半時,魏成化已經覺得不對勁了。
可到了這種地步,他怎麼收得回手?!
他的拳頭狠狠砸到了那銀髮男人的臉上。
噗的一聲,男人的臉迅速癟了下去。
魏成化的心也隨之猛地跌落深淵。
是一張皮?!
一個傀儡?
一直流傳在世界頻道內的「江舫」長相,是歐亞混血的銀髮青年。
所以,「銀色長髮」,才是大家判斷江舫身份的重點。
可魏成化仔細看去,才發現這張皮上的長髮,是用乳膠漆染成的,還散發著淡淡的氣味,肩膀上,也還落著一兩點油漆。
而就在他低頭檢視那張「人皮」時,他身後的隱身男已經無聲倒下。
一枚方片K釘入了他的後腦,只留下一個小小的「K」還露在外面。
在傀儡「江舫」吸引走了他們全副的注意力後,真正的江舫繞過了複雜的走廊,出現在了他們身後!
眼鏡男眼見朋友的身體向前軟倒,突覺寒意爬上身軀,不及回頭,猛地死死看向了自己的腳。
——他的S級道具,就是他戴著的、如酒瓶底厚的眼鏡。
功能是用來複製生物體。
瞬間,有一個和他長得一模一樣的男人攔在了他的身後。
而就在下一秒,男人替他擋住了兩枚本該落在他後心和後脖頸的撲克牌,撲倒在了自己的後背上。
被死去的「自己」抱住的感覺,實在是過於可怖。
眼鏡男毛骨悚然,向前疾沖幾步,抱起已經昏厥的蘇美螢,對魏成化聲嘶力竭地吼道:「跑啊!」
但背後鬼魅般的一聲輕笑,駭得他雞皮疙瘩攀上了脖頸:「哦,能力在眼睛上嗎。」
魏成化早已回過神來,只恨自己不夠謹慎,驟然回身,一把將眼鏡男和蘇美螢推向自己身後,隨即一拳揮向了江舫!
江舫居然仍是不躲不避,抬起拳頭,迎著自己的拳風,對揮了上去。
魏成化一瞬間以為眼前這個也是個冒牌貨,下手便不自覺收了三分勁。
咔嚓一聲。
他的手腕竟然在江舫的一拳之下,硬生生地被挫歪了骨位!
「啊,很疼啊。」
江舫低頭看向自己微微青紅起來的手背,口上這樣說,臉上卻不見分毫痛色。
他另一手一揮,甩出一把刀來,笑道:「謝謝幫忙。他一定會心疼的。」
魏成化看著他的笑容,倒退兩步,後腳跟便碰到了朋友的屍體。
那溫熱的觸感,和眼前燦爛的笑容對比之下,讓魏成化臉色愈發煞白。
他在《萬有引力》第一次真正地感到恐懼,居然不是面對鬼怪,而是一個漂亮得像是花瓶一樣的青年。
瘋子……
真他媽是個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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