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林淺記憶里,他從來沒有跟工作上的人走近過。
前年,公司來了個自稱是他學妹的實習生,也算個小美女,在客戶部有事沒事就往何逸舟辦公室跑。
小美女不諳世事的小臉第一次讓林淺有種年齡上的落差感。她不年輕了,已經不是二十出頭的小姑娘了,公司源源不斷的新血液湧現,長久不和人接觸的何逸舟總有一天會動心。
青春貌美。看似輕飄飄的四個字,等細紋爬上自己的眼角,就都不一樣了。
何逸舟不喜歡她。
學妹太鬧了,不懂的也太多了,何逸舟又忙,哪有閒情雅致和她風花雪月。
何逸舟拒絕她的那一刻,林淺是高興的。
徐然,是逸舟的髮小,可能……特殊些。
冰箱冷冽的藍光下,她的手指曲起,易拉罐的拉環「啪」一聲響起。
濃烈香醇的液體划過舌尖,
無法平息心裡的細癢,自覺看透了世間冷暖的何逸舟卻依舊回味小姑娘懷中暖著的紅油抄手。
那句話,不算失禮吧?
空蕩的房間,寂靜一片,衝過涼的浴室燈未關,
光線從何逸舟身後斜斜地打來,勾勒出他晦暗的側臉。
「滴滴。」
消息彈窗。
今日話題:
摯愛明天一早結婚,你會去嗎?
滑鼠滾動,何逸舟眸色漆黑。
一條回復闖入他的視線。
不會,因為他是大傻X。
頭像是個小兔子。
敲擊鍵盤聲響起,何逸舟也在這層樓回覆:不會,去了真的是自討苦吃。
小兔子回復很快:對,不知道題主怎麼會問這種問題……
題主也很快注意到這層:你們不會心痛嗎?不會想去看看自己青春答卷的標準答案嗎?
何逸舟沉思,青春答卷的標準答案?
什麼是標準答案?
小兔子:會,但標準答案為什麼一定要是婚姻?如果你的丈夫或你的妻子是你所珍視的,你拼了命的為那一張結婚證。年少赤誠的時光早已不再,你也暗自告誡過去的就過去。可枕邊人夜夜夢囈,心中的人並非是你,這樣的婚姻……也不算標準答案。
何逸舟是個古板守舊的人,傳統觀念較重的他一直認為結了婚心思就該收一收,回歸家庭。
第一次見到這種說法,
題主問了句何逸舟也想問的:你還愛嗎?
問題來的突然,沒人再回復。
也是,
何逸舟扣上手機。
一月中旬的黎崇市,街道兩側的樹木枝椏上掛滿了晶瑩的冰凌。
「早,逸舟。」電梯門一開,林淺早早站在了辦公室門口迎何逸舟。
「早。嗯?換香水了?」何逸舟注意到一些細微的變化。
林淺眼底閃過一抹驚訝,隨即輕笑道:「是,茉莉那瓶空了,這是……隨便找的。」
驚訝於他突如其來的細緻,也暗自竊喜他記著自己常用的香水,林淺心中一暖,「吃早飯了嗎?」
「吃了,余綰心來了嗎?」
林淺愣了幾秒才反應過來:「來了……好像是來了。」
何逸舟解開大衣外套的扣子,林淺像往常一樣,習慣性地幫他掛在衣架上。
何逸舟徑直走向余綰心的小辦公間,林淺眸色黯淡。
「你來。」
他敲了敲辦公間的門,小姑娘不知道昨晚幹什麼去了,現正趴桌子上打盹。何逸舟叫她她才戀戀不捨鬆開自己帶來的小抱枕。
「新活,宣傳欄,干不干?」
余綰心眼睛亮了亮。
「干!」
「這家藝術培訓機構在藝考方面風評不錯,包了幾所高中的宣傳欄。我一會給你找點萬科往年怎麼設計的,你可以看看版塊布局之類的,有想法可以告訴我。」
余綰心學東西上手快,基本一點就通,何逸舟也不吝嗇教她。
「做藝術的……」她碎碎念,「播音,樂器,美術,舞蹈……版塊設計……」
何逸舟坐在單人沙發上看手機,他習慣一早到公司先看一下群里的工作進度。
余綰心問:「有沒有鉛筆?何總?」
何逸舟指向辦公桌:「筆筒,自己去拿。」
余綰心寥寥幾筆,察覺到何逸舟的靠近,她身子僵了僵。
「你會畫畫?」
余綰心尷尬一笑:「一點點。」
A4白紙上,余綰心手中筆勾勒出女學生起舞的輪廓,何逸舟意味深長看了眼她。
「我第一次知道建築系的什麼都會。」
「難道在何總心裡的建築系女孩就應該整天泡在那些公式圖紙里,一點業餘的樂趣都沒有?」余綰心毫不客氣。
一張伶俐的小快嘴懟得何逸舟說不出話,他倒是小看余綰心了。
「反正我這個人,不會這些。」
「愛好而已,精功難……」
懟了人又給台階。
何逸舟處理起消息欄才看到提示昨晚的樓主回復了那個問題,他靠在辦公桌邊,把手機的一面背對著余綰心,點進去看。
小兔子:愛有屁用。
嗯?
題主:你真灑脫,忘不掉和他那麼多年,心會痛。
小兔子:我也忘不掉,但婚姻神聖不可逾越,他要娶別人,那就說明他無法力排不可抗力因素。既然放棄了,還糾結啥呢?
何逸舟點進「小兔子」的主頁,距離自己<100m。
何逸舟抬起頭,余綰心正站在自己身旁,她微微傾身,正專注地在紙上繪著她的宣傳藍圖。
「你要把他們培訓機構的名字繪製在藍圖的正中央,這不是手抄報。」何逸舟提示。
余綰心應了一聲。
「你怎麼想著去學理了?」
「因為我是法盲,高一的政治考得稀巴爛。」
余綰心有話回話,給何逸舟逗得忍俊不禁,他又問:「那為什麼想著學建築呢?」
余綰心傷懷,片刻後笑得輕鬆:「我父親哥哥都是建築師,他們很優秀。耳濡目染吧,我也想走這條路。」
「你父親是?」
「徐憲辰。」
何逸舟重複了一遍她的話。
「有些耳熟。」
余綰心淡淡道:「徐姐姐的父親和他是親兄弟。」
「哦……對!」何逸舟想起來了,他滔滔不絕,「我說怎麼這麼耳熟,你可以啊……明德重視培養全方位人才。你這畢了業,工作也好找,專業對口的話,不比待在萬科強。」
余綰心看向他:「萬科多好。出去打工太累了,我們一個學長累死累活掙五千,後來給他氣得跑外賣去了。」
「五千?那是挺少的。」何逸舟對一個月的工資沒有什麼概念,不過也是,仔細想想他這種生下來含著金鑰匙長大的,哪裡明白寒窗讀了多年書結果一個月就掙那點錢的悲哀。
不同世界的人很難有共同話題。
余綰心直起腰,
「你看一下這個模板怎麼樣?」
何逸舟俯身湊近:
「還可以,第一次畫成這樣挺不錯的。」
她捶了捶背,癱在沙發上,好累,好辛苦自己,幾個大字寫在臉上。
何逸舟忍不住笑她,嘴裡的話說出來,帶著嘲諷的意味:「你這點活就累了?」
「還有嗎?再給點。」余綰心倒是不客氣。
何逸舟指了指桌角堆成小山的文件夾:「自己去看能做哪個。」
余綰心一臉「讓我看看」的樣子就去抓那堆了幾天的文件,她哪裡知道何逸舟故意使壞。未經世事的小天真樣真是讓何逸舟刮目相看,他頭不抬眼不睜靠在椅子上閉目養神,等著余綰心來求自己。
刮目相看的結果就是她一個都看不懂。
余綰心有些泄氣,她偷瞄了眼何逸舟,突然心生一計,往何逸舟耳邊湊了湊:
「何總,什麼叫品牌定位策劃,大創意傳播又是什麼?」
近在咫尺的距離,何逸舟甚至能感覺到耳畔的呼吸聲:「你剛剛不好硬氣的?」
堪堪側頭凝她,余綰心柔嫩唇畔勾出一個優美的弧度,溫熱的氣息繚繞在何逸舟鼻息間:
「錯了,教一下。」
撒嬌服軟的意味明顯,克制湧上心尖的衝動,何逸舟眯起眼睛看她:「好,教。」
酥酥痒痒的觸感直戳何逸舟的胸口,他全當小丫頭不諳世事,不懂這些撩撥的技巧。
得到小甜頭,余綰心眼神閃爍:「謝謝師父~」
聞言,何逸舟心中一陣悸動,眸中滿是愕然:
「你叫我什麼?」
試圖壓抑著不斷上揚的嘴角,全然不顧男人熾熱的目光。余綰心妙語連珠:「好話就說一遍~」
伶牙俐齒的小丫頭片子,不過何逸舟也有法子治她:「不叫不教。」
「……師父。」
「欸。」
余綰心像個癟了氣的氣球,哪知何逸舟早已心神如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