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善的房門被敲響:「阿善,你沒睡吧?」
是趙穎的聲音,很溫柔,姜善沉默了一陣,還是打開了門。
趙穎見姜善穿著她之前給的睡衣站在門前,果然是沒睡,趙穎露出了有點高興的微笑。
「阿善,你……」趙穎還是猶豫了一下,「方便聊聊嗎?」
姜善看著趙穎的樣子,整個教堂里都安安靜靜的,回來之後就算是高文武這樣的壯漢都挺不住直接睡了,可趙穎卻還是撐著眼皮,來到了姜善門前。
「進來說吧。」姜善把門讓開。趙穎便走了進去。
姜善的床還是趙穎給她找來的席夢思,只是幾天時間,這個床墊的邊緣已經見到微微腐蝕的痕跡了。
但這時兩個姑娘都沒空關注床墊,兩人幾乎各有心思。
「阿善。」趙穎先抬起了頭,看著姜善的眼睛,「我……我還沒有謝謝、謝謝你又救了我。」
雖說趙穎沒了被寄生時候的記憶,可是姜善救了她這件事畢竟是不爭的事實。而姜善此刻太陽穴上那兩個突兀出現的肉芽,現在也似乎更詭異了一些。
姜善見趙穎盯著她太陽穴,不動聲色說道:「在你們眼裡,我是怪物嗎?」
趙穎幾乎立刻驚了一下,她迅速收回視線、放到姜善的臉上,看到姜善一雙眼睛像水一樣仿佛沒有溫度。
「……阿善,請不要這麼說。」
趙穎的神色明顯黯了黯,她低下頭,從回來的車上她就感受到了,姜善從水底上來後突然變得多了戒備和攻擊性,甚至有點像是,在山上最初見到她時候的樣子。
「你不是怪物,」趙穎定定地道,「在我眼裡你永遠也不會是什麼怪物。」她是阿善,是隊友,是朋友。甚至可能是,家人。
姜善卻淡淡地說:「你是這麼想,其他人呢?也會這麼想嗎?」
趙穎再次呆了呆,她盯著姜善的表情,甚至不知道姜善何出此言,為何突然要在意自己是不是怪物?
「我是怪物、還是惡魔?」姜善緩緩地說出來。
趙穎聽見這句話簡直如同被劈了一下,惡魔?為什麼姜善會說出這樣不可思議的詞?
她又怎麼會是惡魔?
姜善端詳著趙穎完全震驚的表情,看來,趙穎是真的一點點印象都沒有。惡魔這個詞,像鋼針一樣扎進姜善的腦子裡,惡魔誕生之地。
「阿善,我來是想說。」趙穎似乎下定決心,「我相信你說的一切,而且從你的描述,更像是一個海底實驗室。」
姜善頓了一下:「實驗室?」
趙穎說道:「關在籠子裡的生物,聽起來這樣的場面我只在實驗室里見過類似的。」就好比那一隻只關起來的小白鼠。
這次換姜善沉默了,她沒想到趙穎這麼晚來找她是為了說這些,為了告訴她相信她在水底見到的景象。
趙穎曾經被姜善信任過,知道那種越是不可思議的景象被她們驚慌失措說出來的時候、被人質疑有多正常,而姜善相信了她,那種相信有多麼重要。
實驗室?姜善腦中閃過那些纏繞的海草,她瞥了一眼趙穎,在趙穎被寄生的時候,她的身上也迅速纏裹無數的海草,如果思維擴散一下的話,那些海草……「像不像是連接人體的神經線?」
海草的種種跡象都顯示它和海洋館的那些生物是共生關係,海草滅,生物滅,不正像是、人類失去神經之後也只有死亡?
這大膽的想法確實有點接近真相了。
姜善再次朝著趙穎看去,她不懷疑趙穎,也相信趙穎所說的是她真心話,但是就像姜善剛才說的,其他人呢?並不一定都和趙穎一樣真誠。「你們跟魏遠這個人共事多久了?」
趙穎沒想到話題猝不及防轉到魏博士身上,她有點懵然:「魏、魏博士?」
見姜善一動不動望著她。
趙穎這才有些遲疑道:「我們在研究所一直都能見到魏博士,他是研究所的核心,但真正跟他共事,其實也就幾個月……」
畢竟凡是走進過研究所的人,只要一進門就能看到魏遠的研究海報,實驗室周圍的談論和話題也永遠都會圍繞魏博士和他的研究,魏遠這個名字更像是一個符號到處都存在。
姜善心裡好像是什麼結解開了,她有些嘲弄道:「所以你們沒人了解真正的他,是嗎。」
每個人都聽過這個人,見到這個人,但沒人了解真正的這個人。聽起來像不像是……曾經那些隔著屏幕,仿佛很近,其實遠在天邊的那些電視人?
這支隊伍,每一個成員,都是侵蝕事件開始之後聚集到一起的。被魏遠聚集。
「那到底為什麼要如此相信他。」姜善問出了這個疑問。
魏遠試圖讓她覺得,水底所見的一切,都是她的幻想。
趙穎下意識想說什麼,又斟酌了片刻,才開口:「準確來說不是相信,是服從。」
姜善皺皺眉,或許在她的腦子裡無法理解,沒有相信,何來服從?
趙穎說道:「我們都要服從魏博士。」
在科研所,服從魏遠是件潛移默化的事,魏遠是不會出錯的,他做的事情一定是得到支持的。
長久以來就連鄭所都是默默如此,因此科研所從上到下更是一以貫之,聽從魏遠,就是聽從正確。
「而且阿善,」趙穎聲音疲倦,「在現在這個時候,有人可以服從,其實是一件好事。」
姜善眼神閃了閃。
末世來臨,人心惶惶,每天都有人自戕,都有人發瘋活不下去。此時有一個人站在那裡,就好像是一個標杆,一盞明燈。
魏遠是基地的定心劑。
話說到這裡,姜善還有什麼不懂的,她看著趙穎,「時候不早了,你快點回去休息吧。」
趙穎呆呆看著她,只覺得姜善目光里多了點兒東西,姜善不是科研所的人,她不會百分百服從魏遠也可以理解,但是,或許最奇怪的就是,魏遠仍是招募了姜善,並且不介意她服不服從。
驀地就讓人覺得,似乎奇怪的不只是姜善對魏遠的態度,更有魏遠對姜善的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