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馴化

  雄雞報曉,新的一天又開始了。😲♖ ➅❾ˢ𝕙Ǘ𝐗.cό爪 🎁🔥

  梳理得平平整整的菜畦上,已經有人在澆水。

  田裡栽了一種很奇怪旳蔬菜,農學生從靈州帶過來的,看著像菘,但又有些不同。

  剛剛由河清縣丞升任王屋縣令的王雍親自送來的種子,千叮嚀萬囑咐,說這是夏王花費重金從胡商那裡買來的,農學栽培了一批,而今分發下來,擴大栽種面積。

  此菜由夏王親自命名:「海甜菜」。據說產自極西大秦的海邊,輾轉而來確實不容易。

  估計那些帶種子過來的胡商也很懵,怎麼在唐國有個「君主」,十餘年來一直花費重金求取馬、牛、羊甚至是蔬果種子?圖什麼?

  大食牛、大秦牛,與唐牛有很大區別嗎?你聚集不同種類的牛在手,難不成還想各取所長,雜交出一種全新的牛來?

  胡商們雖然不知道「基因」這個概念,不知道收集多種基因的好處,但隱約能推理出大體的脈絡。

  不過沒關係,有錢不賺是傻子。有人要,想辦法帶過去就是了。那位君主在這方面實在是慷慨,精美的錦緞應有盡有,只要能令他滿意。

  植物種子送來了一批又一批,因為便於攜帶。

  牲畜有些難,尤其是馬,被回鶻人搶了好幾次了,這個是真的難。最近那位君主又提高了賞格,就是不知道還有沒有人願意冒險攜帶了。

  劉景宣從遠處策馬而來,及近,對迎接他的小太監說道:「下午給親軍司的人送些果蔬,可別忘了。」

  「阿父可真看得起那些軍漢。」小太監道。

  「皮癢了是吧?」劉景宣笑罵道:「去歲我差點被打成西門重遂同黨,好不容易得到夏王信任,求來這麼個職務。親軍司的人,皆夏王奴僕部曲,算不得外人,可不能得罪。」

  「兒知道了。,-*' ^ '~*-.,_,.-*~ 6❾ᔕℍ𝕌x.c𝕆๓ ~*-.,_,.-*~' ^ '*-,」小太監笑道。

  劉景宣,原本也是中生代宦官了,被西門重遂致仕之事牽連。絕望之下求爺爺告奶奶,無人敢救,眼看著就要被聖人賜死,靈光一現之下求到了朔方軍進奏院,最終與邵樹德搭上了關係,得以外放當個洛苑使。

  其實十六王宅使王彥范想與他競爭來著。

  如今滿長安誰不知道,李聖說話不好使,邵聖才是說了算的那位。十六王宅使負責看管皇室近支諸王,最初名曰十王宅使,後來改名十五王宅使,這會叫十六王宅使,其實都一個意思,幫皇帝看好他的親族。

  洛苑使,明面上是北司職官,負責洛陽林苑,實際上是為王屋山金仙觀服務的。

  消息一出,內廷宦官紛紛摩拳擦掌,有意此職者又何止王彥范一人?什麼雞坊使(給宮廷養鬥雞的)、狗坊使、牛羊使通通跳了出來,競爭激烈。

  最後邵樹德拍板,讓差點被聖人、韓全誨弄死的劉景宣任洛苑使,事實上幫他掌控金仙觀。

  而金仙觀附近廣闊的山林、河谷,現在也被劃為東都林苑,名義上屬於朝廷,也是朝廷派的宦官來管理,挑不出任何毛病。

  擴建過一輪的金仙觀,是這片林苑的核心建築。

  夏日山中涼爽,邵樹德最近都在這裡避暑。身邊除了五百親兵外,就只有他名下的私人部落里挑選的勇士,即侍衛親軍兩千眾。

  金仙觀附屬的土地不少,還都是河谷好地。劉景宣將其租給了搬到附近的拓跋部党項人耕種,草場也給了他們放牧,是金仙觀最大的進帳。

  但這些錢糧是金仙觀的,除觀主、玄翠女冠拓跋蒲可分潤好處外,其他人都是要幹活的,比如儲氏、蘇氏、解氏以及新來的江氏、盧氏,甚至就連張全義的小女兒,年歲不大,也要幫著撿拾柴禾。😲🏆  ☝🐨

  這會在給海甜菜澆水的就是解氏和江氏,一個是解賓之女、張全義的長媳,一個是江從頊的妹妹。

  「花娘以前可幹過農活?」解氏看她笨手笨腳的樣子,問道。

  「沒有。」江氏聞言,眼睛都紅了。

  壽州土皇帝家的女兒,深受父兄寵愛,又怎麼可能下地幹活?別說她了,嫂嫂盧氏出身書香門第,更不可能幹活了,而今卻要洗衣做飯,苦不堪言。

  「那多用點心吧。」解氏不客氣地說道:「海甜菜,大王十分看重,說此物可產糖,可造福百姓。」

  海甜菜()原產於地中海沿岸,後來向東傳播,進入到了亞細亞、阿拉伯。這其實是一種比較原始的野生甜菜,可能和最初的版本有些不太一樣,經歷了人類的初步馴化、培育,根莖中的含糖量有所提高。但比起後世培育出的甜菜的含糖量,還有很大的差距,還需要不斷提純、固化某些特性,進一步育種。

  植物的馴化、培育,一直以來都是農學生工作的重點,為此還在靈州建立了規模不小的植物園,專門保存收集的種子,同時進一步優選優育。

  王屋山這邊,很可能要開建第二個植物園,畢竟這裡的氣候與靈州不一樣。

  不同氣候、土壤環境下,育種或許會有不一樣的結果,因此這是非常必要的。

  「是。」江氏低著頭應道。

  解氏見她可憐,也嘆了口氣,道:「走吧,去胡蘿蔔菜畦那邊看看。」

  說罷,二人一前一後,到了另一處菜畦邊。

  胡蘿蔔也是從西域胡商那裡買來的。

  這其實是一種古老的「人造」植物,祖先源自歐洲的「野胡蘿蔔」和地中海區域的「巨胡蘿蔔」,經過人類長期栽種培育後,誕生了新的品種,就是如今的「胡蘿蔔」,在西亞一帶被廣泛種植。

  胡蘿蔔其實剛種下。這種植物喜歡冷天,一般在七八月種下,冬天收穫。春天開種也不是不可以,但長勢不好,收成不高。

  靈州已經有一部分百姓開始種胡蘿蔔了,這玩意相對耐乾旱、耐貧瘠,產量賊高,一畝地收個幾千斤不在話下,且冬季還在生長,能提高土地利用率——最絕的是,種胡蘿蔔不太需要治蟲,在沒有農藥的年代,這可真是無與倫比的巨大優勢了。

  與甜菜一樣,胡蘿蔔也是非常優良的牲畜飼料。

  這兩種農作物,邵樹德打算在中原慢慢普及,造福天下。

  老百姓願意喊他「邵聖」,可不僅僅是因為他能打勝仗,最主要的原因恐怕還是邵聖真的極大改善了人們的生活,至少在吃飯這件事上,大夥都承邵聖的情。

  民以食為天,能解決或者部分解決吃飯問題,這貢獻和聲望,可不是什麼其他東西能比的。

  這就是邵樹德一直在追求的「不會消失」的東西。

  你發明蒸汽機,沒有存在的土壤,它會如同隋代的水車一樣慢慢消失在人們的視線中。

  但三茬輪作制這種高效率的農業生產方式不會消失,因為人人都會用。

  引進、培育的種子也不會消失,因為人人都愛種。

  培育的優良種畜也很難消失,因為確實好,人人都愛養。

  農學系統的學生也從邵樹德口中得知了「基因」一詞,他們現在也有些概念了。知道所謂的基因對應著性狀,他們的工作就是做基因的排列組合,儘可能培育出更好的牲畜和農作物品種。

  王雍最近就在寫書,打算把這些知識提煉出來,上升到理論。

  經驗技術與理論科學,中間有著本質的差距。

  王雍的這種習慣就很好,他開了一個非常好的頭,把經驗提煉升華,為今後的工作提供理論指導。其他各行各業,如果也有這種幹勁,那就完全是一副全新的局面了,都不需要你親自下場發明什麼,這種氛圍或者說風氣才是最寶貴的東西,比蒸汽機或煉鐵煉鋼寶貴一百倍不止。

  菜畦里的胡蘿蔔已經出苗了,看著非常喜人。

  解氏、江氏走了一圈,發現沒什麼問題,心裡鬆了一口氣,將工具放回柴房後,便結伴到後面去了。

  儲氏趴在窗欞上,目光透過窗格,沒有焦距地落在院中,仿佛在仔細欣賞中空氣中的塵埃。

  解氏、江氏說著話走進了院子,儲氏的目光陡然一凝,悄悄掙扎了起來。

  「別動。」邵樹德拍了一下,道:「張全義在汝陽盡散家財,厚賞諸軍,激勵將士守城,殺我兒郎。聽聞其新婦蔣氏,也把嫁妝拿出來發賣掉,充作軍賞。」

  「可真是幹得不錯啊!」邵樹德喘著粗氣道。

  儲氏轉過頭來,散亂的秀髮遮住了半邊臉,低聲哀求:「別讓外人看到。」

  解氏的眼角餘光似乎往這邊轉了一下,嚇得儲氏差點蹲下腰去,但她根本動不了。

  外間響起了腳步聲,到門口停下了。儲氏快要躍出胸腔的心臟又縮了回去。

  良久之後,來人推開屋門,走了進來。

  「何人找我?」邵樹德坐在胡床上,面色紅潤。

  儲氏抱著襦裙躲到了屏風後面。

  「大王,是河陽宋司徒來了。」拓跋蒲直接撲到了邵樹德的懷裡,膩聲道。

  邵樹德有些心虛,道:「莫不是朱全忠揮師十萬,北渡大河,攻入河陽了?一定是!將他請到林中苑,我一會便去。」

  拓跋蒲不情願地離開了邵樹德的懷抱,去傳令了。觀中人手還是少,她打算從拓跋部挑一些侍女,邵樹德也沒回應。

  要是人再多一些就好了,眼下都沒幾個可以使喚的。